洛少華在打算着什麼,自然還待掂量。
不過七小皇子是當場聽不下去灝瑲的話了,一下子蹦起來,能蹦多高蹦多高,指着人家鼻子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以爲誰都和你一個德行啊!我求你別囂張了行不行?你那得寵母妃的風頭,老早就落到咱們孃親的頭上來了好吧?何況,人都死了,你還當子憑母貴,指望父皇多麼看中你麼!”
“我告訴你,這麼多年若不是我二皇兄在父皇背後說你好話,你還能在宮裡這麼順風順水的?就別巴望着太子的位置了,自個兒滾吧!”
有人“啪”的一巴掌扇去,口出不遜的小朋友果然沒能落個好下場,捂着自己的小臉,往前踉蹌了一下。
淡定圍觀的韓煙微微跳了跳眼皮,然後繼續淡定圍觀。
只見灝長淵把打了小孩的右手迅速攏進了寬大的袖子裡,不過晾是如此,仍能從那張自覺惡行、萬分愧疚的臉上,想象到那袖中的手,定然也是不忍心的發着抖的。
所以說,打在兒身,疼在娘心,這位好心腸的二皇子殿下,是真的有一顆母愛的胸懷啊。
灝長景“哇”的一聲哭了,委屈的淚珠子串兒落下,別提多傷心。
灝長淵連忙又跑上前去,把小孩子抱起來,哪怕被踹了一下襠部,也抽着一張溫文好看的臉繼續抱穩,再不能讓這小傢伙生出什麼事端了。於是急急忙忙的,他抱着小祖宗對洛少華告個辭,便準備離開這片火藥之地,並且決定回去加大育兒力度,尤其在什麼場合說什麼話的這堂課上。
可是,離着灝瑲越來越近時,這位二皇子又着實做不到就這麼擦身過去,結果還是沒忍住,瞥了一眼眼前人的臉色。
那是一張夜能驅鬼、日能防身的修羅臉,整張面部肌肉都緊繃着顫抖,牙關緊咬。
灝長淵明白,自己現在說什麼也許都是火上焦油,竟就乾脆微微斂了眼,什麼都不說,躬身,行了個抱歉的禮,再才擦身去了。
灝瑲卻忽然笑起來,緊緊握住拳頭,把身後想要離開的人一把扯住!
以洛少飛的視角來看,這絕對是一場血腥暴力的開端。
事實上,人家三皇子卻只是將人扯住,甚至還笑得出來,不過說話有些陰惻惻的。
“下個月中,不是有場皇家狩獵麼?剛纔我與洛三公子說了,人家給我面子,說會去。你不是也想和人家扯扯關係麼?不如這次狩獵你也來。”
灝長淵回過頭,正要說什麼,
灝瑲卻笑的更冷,明言打斷,“別再弄出什麼‘不喜殺生’這樣荒謬的藉口,來回避每年一度的狩獵了。只要是對太子之位稍微有點意思的,都早已經把你視作眼中釘,你即便每次都不在獵場上壓他們一頭,他們該對付你的還是照樣對付,你做這出與人爲善的樣子又是何必?”
“不過狩獵場上亂箭多,安全的確是個問題……”
念着念着,灝瑲眼底寒光一閃,一掌便朝灝長淵胸口拍去,對準的卻是七小皇子的腦袋!
灝長淵神經一緊,探手捉去,四兩撥千斤,一招將他的動作攔截住。
“哼”了聲,灝瑲不由把手甩下,道:“既然功夫沒有生疏,那你怕個球啊,頂多防防我的暗箭也就是了,哈哈哈。”
張狂笑三聲,甩甩袖子,三皇子殿下率先揚長去了。
“……打擾了。”
衝遠去的囂張背影搖頭沉默了半晌,溫文守禮的二皇子對衆人又告了個辭,便也抱着懷裡的小傢伙離開。
一直瞅着灝長淵的洛少華,這才把視線移開,回過頭,卻又見韓煙一徑瞅着自己,愣了愣,不由笑道:“怎麼了?”
“這應該是我要問你的話,你怎麼了,爲何一直盯着二皇子不放?”她故意問道,並且希望他給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卻只神神秘秘的笑,並不回話,而且調頭離開,分明是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哪想,一回頭,自己的孃親就在不遠處站着,臉色沉沉的樣子。
“娘?”
他的表情是有些意外的,甚至目光都不經意的閃了一下,像做了壞事被捉的孩子。只這樣失敗的情態他掩飾的很好,連韓煙都差點沒有瞧出來。
高盛華眼色更冷了,調頭道:“你跟我來。”
洛少華的表情再沒有顯露過什麼破綻,提步跟了上去。
“老實告訴孃親,爲什麼今日三位皇子會來將軍府?”入了自己的房間,高盛華開口便問。
屋中檀香嫋嫋,還有一尊坐佛臥在香案之上。
都說佛主之前,不說妄言,洛少華卻直直瞅着這尊嚴肅的菩薩,道:“三位皇子無非是聽到外頭的傳聞,以爲孩兒要娶妻了,想到當初那句‘不娶妻,不入仕’的話,便想過來探探虛實罷。”
“那你爲什麼要傳出那樣的傳言,讓他們對你動心思?你知道,娘不喜歡你走上仕途這條路。”
“爲官之道,尤其文臣,左右逢源,須溜拍馬,黨派之間明爭暗鬥,
不是個乾淨的地方。娘希望我無憂一世,潔身自好,孩兒哪裡會不聽母親的意思?更何況,從小到大,兒子是溫柔鄉里混過來的,也看不上眼那男人的世界。對於是否有心從仕這點,娘大可放心了。”
“至於爲什麼會有那樣的傳言流出,真的不是孩兒有心爲之。只怪平陽郡主生性太過頑劣,將一個女人的名聲敗壞到那般田地。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可坐視?這才借衆多紅顏妹妹之口,替韓姑娘說了幾句明白話。”
只要是女人,洛少華應付起來都是手到擒來,自己的孃親也不例外。
所以,這會兒,高盛華的臉色分明較之先前好多了,“好,爲娘有你這句話便放心了。你一直是聽話懂事的孩子,我相信你不會做出讓娘傷心爲難的事來。”
略略低下頭去,他恭順應道:“是。”
“嗯。”滿意的點點頭,高盛華撩了撩檀香,不經意又道:“那麼,既然是幾位皇子自作多情,下月中的皇家狩獵,你便不要跟任何一位皇子過於親近了……尤其是二皇子。聽明白了麼?”
他毫不猶豫的點頭,應的越發恭順,“明白。”
不知什麼時候,他迴應自己這般的定奪時,已經如此淡然,如此不假思索了。高盛華撩動檀香的手指頓了頓,不經想起他十四歲那年,拿着探花文榜回家時,那時的小小少年,胸中抱負熱切的不得了,恨不得要對舜國肝腦塗地。
她一氣之下撕了他的文榜,換來他四天不吃不喝,差點鬧出人命。
那時他還小,一直不懂她不讓他出入仕途的理由。如今大了,是終於懂了,也終於願意……接受了吧?
“少華,娘是爲你好……”
莫名的,又嘮叨出這句,高盛華目光殷殷切切的。那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關愛,絕對做不得假。
“孩兒明白。”洛少華已經擡起頭來了,老老實實迴應。
“好,是娘打擾你了,早些去睡吧。”高夫人終於擺了擺手。
洛少華起身,從房間裡退出去,關上門時,卻還記得屋中檀香的味道,是安神的味道。
從十四歲起,孃親便讓他安下心來,做個極盡逍遙之人。他也盡了自己的孝道,六年來,把一顆蠢蠢欲動的心臟捂住掌心裡,從來不曾擅動。直到六年後的今日,他終於按捺不住,把那個處處聽聞仁厚親善的皇子引來。
然後那人一舉一動,歷歷在目,他的心,爲之蠢動,怕是再也安不下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