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飛來一支冷箭。
曲金歌彎弓搭箭,凌空將其折斷,繼而架馬往前奔去。
很快,潯陽二字映入眼簾。
而橫渠堂三駐地的人,也在此時趕到。
兩撥人馬匯聚在潯陽城門前,展開激烈拼殺。
曲金歌神色麻木,混亂間,身上多了不少刀痕,可她渾然不覺,只是麻木的揮砍,騎射,不給自己一絲喘息的機會。
秦唳突然衝出,緊緊握住她的手,咬牙道:“曲金歌!”
她只是望了秦唳一眼,又甩開,從馬上躍下,硬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
兩人手下的軍隊神勇無雙,可對面的人數畢竟太多,沒多久,便被圍到城門前。
與此同時,背後的城門突然打開,無數的淮陰城軍、潯陽城軍大喝着衝出。
他們趕來支援了!
秦唳見狀,驟然回眸,只見曲金歌隔着茫茫人海同他對視。
然後,當着他的面轉身離去,架馬奔向流花溪。
她想一個人去救年長卿。
秦唳怒意上涌,他往前去追,卻被橫渠堂的反賊阻攔。
“滾開!”
刀光森冷,劃開眼前人的脖子,濺了他半張臉的血。
可他卻置若罔聞,只是執着的盯着曲金歌漸漸消失的背影,強忍腿部的疼痛,手下動作愈發殘暴。
回來。
曲金歌,你給我回來!
……
“啪”的一聲,火苗暗了下來。
秦唳坐在輪椅上,他的雙目被紗布包裹,身上披着毛毯,聽着雨聲發呆。
這時,有人掀開帳篷簾子走了進來。
聽聲音,是個女孩:“是你?你的腿怎麼了?”
“廢了。”他平靜的回答。
那女孩似乎是靠近了,將蠟燭點亮,復又道:“好巧,我的胳膊也廢了。他們說我以後都沒辦法練刀了。”
秦唳微微一怔,似是記起了什麼:“你是……昨天將我們救下來的?”
“你記性好好。我以爲你早被嚇蒙了呢。”說話間,女孩嘆了口氣:“就因爲偷偷去救你們,我還被師傅罵了。我聽說你們個個都位高權重,我救了你,以後如果有事情要仰仗你了,你可不許拒絕。”
秦唳聽着她的嘟囔,回憶起夕陽下,少女俊美颯爽的側顏,心臟微微跳動起來。
他很想摘下紗布,看看這人什麼模樣,但御醫說他傷的太嚴重,若是亂來,可能沒的不僅是腿。
“你……你叫什麼名字?我是太子的胞弟,他待我很好,我以後也會很強大,你儘管來投靠我,我不會讓人欺負你,我會給你買任何你喜歡的東西!”
秦唳像是賣瓜的老婆婆一樣,開始全力誇讚自己,像是求偶的孔雀。
女孩倒是沒料到,他答應的這麼爽快,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好啊好啊,我叫——”
突然,身後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略有些滄桑的聲音響起:“臭小子,亂跑什麼?”
“哇?師傅?你怎麼突然過來了!”女孩像是被人給拽走了,她抗議道:“我沒事了,我真的沒事了!那個,小王爺,小皇子,小什麼的,你要記得我啊,你要讓我吃香喝辣啊!”
女孩的聲音漸漸遠去,秦唳甚至都來不及問她名字,也來不及答應,只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此刻的他的確弱小,以後,他定然要成爲權勢滔天之人,這一次,再也不要讓她逃走!
“曲金歌!”
“不許走,你給我回來!”
他赤紅着雙目,一身殺伐,披着鮮血和刀劍,硬生生的淌出一條血路!
曲金歌趕到流花溪的時候,發現整條溪水都變成了血紅色。
她沒有停馬,反倒加快了腳步,只是氣血上涌,眼前一黑,便吐出大口鮮血。
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曲金歌擡起衣袖擦拭脣角,死死的盯着眼前。
很快,馬蹄踩到了什麼東西,微微一歪,險些摔倒。
曲金歌往下面看了一眼,是一具屍體。
她面無表情,朝着流花溪深處跑,可越往深處,戰況就越慘烈。
耳邊已經聽不到什麼聲音了,水流安靜,樹林無聲,一切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曲金歌慢慢往前走,寒意也慢慢佔據,當她來到戰況最爲慘烈的流花溪邊時,望着遍佈的屍體,連呼吸都忘記了。
她跳下馬,被屍體的腿絆了一下,踉蹌着摔在了另外一具屍體的背上。
可她渾然不覺,只是一個一個的翻看着,終於,看到了一具殘缺手臂的屍體。
年長卿離開前,可還是好好地,這不可能是他。
可曲金歌的腳步卻邁不動了。
她盯着屍體手裡握着的桃紅色平安福,慢慢的擦去他臉上的血污。
年長卿眼眸微闔,瞳孔已然失焦,手裡的平安福卻握的很緊。
身後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幾個說話帶着口音的男人詫異道:“怎麼還有人?沒殺乾淨?呦呵——是個女人!”
曲金歌轉過身,平靜的看着他們。
淮陰、潯陽兩處的城軍趕來支援,反撲速度很快,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橫渠堂三駐地的這些人便被殺得片甲不留,一些膽子小的見勢不妙,扭身跳進河裡逃走了。
危機已解,秦唳領人趕往流花溪,卻在半道上看到了曲金歌。
她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了。
而她騎得馬,也早就筋疲力盡,在小路上歪歪扭扭的走着。
曲金歌身後還掛着什麼東西,慢慢靠近,秦唳才發現,那斷了一臂的人,是年長卿。
“金歌。”
他輕輕地喊,像是在吹蒲公英。
曲金歌勒馬,從馬上跳了下來,一個踉蹌,摔在地上,額頭上的傷口崩裂開來,濃重的血腥味在衆人之間瀰漫。
秦唳下馬去撫,曲金歌卻推開他,扛着年長卿沉重的屍首,上了他的馬,然後猛地一甩繮繩,馬匹撒開四腿狂奔!
“追上去!”秦唳咬牙。
曲金歌騎着秦唳的馬,很快趕到淮陰城。她這一路上雞飛狗跳,像是盲人一般,悶頭往前衝,最後披着一身的狼狽,來到了淮陰城最好的醫館跟前。
她扛着年長卿進去,醫館的醫師正要離開,卻被她堵住。
“我的朋友,他受傷了……”
在醫師驚駭的目光中,曲金歌流着血,說:“很重的傷,快救救他!”
猶疑片刻,醫師讓她把人放下,然後檢查瞳孔,又搭脈診斷。
曲金歌就站在旁邊,血水滴答往下淌,嚇走了不少客人。
“這位姑娘,這人已經死了。氣兒都斷了。”
醫師站起身,嘆了口氣:“節哀吧。”
節哀?
曲金歌麻木的大腦這纔開始運作,她道:“沒有節哀。他是年長卿,文采斐然,絕倫逸羣,是整個京城最爲縱意的少年郎——”
秦唳帶着人趕來,聽到曲金歌哭着質問:“他怎麼可能會死!”
“金歌。”秦唳上前,柔聲道:“先讓醫師看看你的傷口。”
“秦唳,他說年長卿沒救了,讓我節哀。可……可……”
可了半天,曲金歌什麼也接不上,又磕磕巴巴的問:“怎麼辦?”
她六神無主,眼眸已經失去光彩,不斷地問着秦唳,這是她唯一能夠信任的人。
“怎麼辦?”
“我要怎麼辦?”
“輕鶯要怎麼辦……?”
恍惚間,她看着手中的一捧星光轟然破碎,從指縫間漏走,落進腳下的血泊中,再也看不到了。
然後黑暗將她吞噬,她跌入一個柔軟的懷抱。
秦唳放輕了聲音:“去,多喊幾個女醫師來。”
“年長卿的屍首,暫且安置在附近的義莊,派人看守,不得有一絲疏漏。”
“給陛下寫信,將這些事盡數告知。月家……暫且不要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