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一睜開,韶綰的第一句話卻是:“我餓了!”
畢竟是建築在物理法則上的世界,韶綰一番“識海探幽”消耗極大,以致於血糖過低而暈倒。醒來後她只覺飢腸如鼓、頭重如鉛,整個人就象一臺能量耗盡的機器。
聽韶綰這麼一說,徐簡和墨完也覺肚子裡一陣嘰裡咕嚕。徐簡道:“你們留在這兒,我去獵只野獸回來!”
身子剛動,韶綰一把拉住他,張口說了一串數字。徐簡奇道:“什麼意思?”
韶綰道:“這是供你打獵用的。前面三組可以用來召喚鹿、麂一類的動物,中間那組勾引大型鳥類,最後一組可以驅動蛇!”
徐簡心中怪異之極。這串數字從個位數起,一直到數值過三萬。那已經是極高頻的超聲波,徐簡併無把握能發出來。但次聲頻段及聲波頻段,徐簡倒可自由運用。
他二話不說,當即飛身下到十多米外,先穿過一片稠密的樹林,這才試着召喚了一下。好半天寂無聲息,也不知是附近無鹿,還是秘法不靈。又或者乾脆是自己對頻率的控制不夠精確,導致動物們不予理睬?
他搔搔腦袋,再試了一下召鳥的頻段。這次聲波剛剛傳出,突然前方氣流震盪,無數的飛鳥從身前六十度範圍的山峰騰起,撲天蓋地向着這邊涌來。剎那之間,密集的飛鳥竟將天空遮住一半,有如黑夜提前來臨!
徐簡唬得不輕,下意識的從立身的大樹跳下,飛快的穿出樹林,回到原先的山脊上。
立在高處,徐簡清楚的看到羣鳥一直飛到下方那片樹林,繞林三圈之後,見不再有任何異動,羣鳥才嘰喳亂鳴,四散飛去。
墨完也看到了這幕奇景,他駭然道:“竟然真的有效?”
韶綰白了他一眼道:“何足爲奇!要是讓我先吃飽了,我還有的是你們聞所未聞的絕學秘技!”
墨完追問道:“有多神奇?”
韶綰傲然道:“我識海中的奇技無所不包。你們要是想開國稱王,我有察色觀心、催眠懾魄,糾合大衆、整練如一,鼓舞士氣、驅衆赴死之術。要是想發家致富,我有探測礦脈、鑑別所藏,召喚百獸,牧養繁殖,植樹藝花、取其精萃,煮海曬鹽乃至改變物性、熔炭爲鑽之術。
要是想提升實力、強化肉身,我有呼吸吐納、拳腳格鬥,易筋煅骨、伐毛洗髓乃至吞噬萬物,取其技藝精華之能。
要是醉心於宇宙法則,有意於窮理盡性、格物致知,則我知如何推究物性,取類比象,以數以形,窮極變化,化紛繁爲凝練,打通之,法則之,主宰之。而臻至乘一總萬、以簡馭繁,宇宙在手、萬化由心之妙境。
要是……”
韶綰俏立山巔、氣勢如海,一番滔滔滾滾的宏論直令徐、墨兩人目瞪口呆,震撼得難以言表。
徐簡心念電轉,忖道:救下這個妞本來半是忙裡偷閒消遣一下,半是賣個人情給墨完,好收個得力小弟,哪知世事之奇難以預料,本以爲撿了個麻雀蛋,陰差陽錯的居然孵出一隻金鳳凰!俗話說天予不取必受其殃,既然這個“蛋”是徐少孵出,所有權當然該歸徐少所有!
他伸手攬住墨完,將他拉到遠處,直到看不見韶綰,他才一臉正氣的說道:“墨完啊,韶綰我是給你救出了,但憑你的本事,你覺得能不能保她一輩子平安?”
墨完慚愧道:“小侄本事稀鬆,連雲翼都打不過,恐怕——”
說着他若有所悟,猛然擡頭道:“師叔明鑑,我一向當綰兒是親妹妹,並無別的想法。只要綰兒她自己願意,願拜你爲師也好,乃至願嫁給你也好,我都只有樂見其成!”
這個“師侄”如此識趣,簡直令徐簡心花怒放。他正要誇獎幾句,給點獎勵,突然韶綰那邊傳來一聲驚呼。兩人大驚之下,立刻發足狂奔過去。
徐簡一邊急縱,一邊猶有餘力胡思亂想。他暗道:難道真是被方芳說中了,發善心的時候總有好運,一起壞心思,馬上災禍纏身。
徐簡腦子裡雜念紛繁,腳下卻快如掣風,瞬間掠回山脊。他看到俞飛龍正得意洋洋,一隻手抱着韶綰。另一手對他揮了揮,轉身便向山下奔去。
之前俞飛龍劫走韶綰兒,徐簡併未急追,半是想看這廝弄什麼花樣,半是並不認爲韶綰有多大價值,不怕俞飛龍會扣人不放。可是如今情況已大不相同,這個韶綰兒價值之大,甚至還超過了《天龍八部》裡的“人形超級格鬥運算終端”王語嫣美眉,所掌握技能之多,遠勝王語嫣十倍。要是真被俞飛龍弄走,徐簡還不如買塊豆腐一頭撞死。所以這次他再不磨蹭,拼了命的全速追趕。
一追一逃,瞬間便來到山腰的一片林子前。俞飛龍一頭鑽了進去。徐簡着急上火,哪還管什麼“逢林莫入”的江湖諺語,毫不停留的追了進去。
身剛入林,便看到俞飛龍正笑吟吟站在對面。王語……那個韶綰已被他藏好。他身後那株大樹下面,韶綰的雙腿在草叢中若隱若現。徐簡微微鬆了一口氣,正要上前,突然俞飛龍拍了拍手,徐簡身後左右兩側同時有人躥出。
有埋伏是很正常的事,沒有才不正常。徐簡早做好了大殺三方的準備,他不理身後,只向俞飛龍直衝過去。俞飛龍揹負雙手,笑得象一隻剛偷到母雞的小狐狸。
直等徐簡衝到身前數尺,他才收住笑容,突然張口大喝!
與之同時,與俞飛龍呈120度角站位的另外兩人也同時大喝。三人嘴巴張得老大,嘴裡卻全無半絲音波傳出。可徐簡卻是陡然之間全身劇震。三道無形的波動狠狠“抽中”他的身體,他只覺全身脫力、呼吸艱難,腦子裡翻江倒海,眼前看到的東西都似乎顛倒過來。倒下之前,他的最後一個念頭是:獨門絕技果然不能隨便亂用啊!
撲通一聲,徐簡一頭栽到地上,再也動彈不了分毫。俞飛龍得意非凡,打了響指道:“小子,太愛賣弄只有害人害己!”
對於俞飛龍這個層次的人而言,許多東西一通百通,關鍵只在思路。當初伊萬用震盪波傷人,徐簡吃了一次虧,馬上修煉成音波功,反過來打得伊萬喪命。而徐簡爲求脫身,輕率的使用了一次音波功,又沒能把中招者全部殺死,俞飛龍也很快掌握了此種絕技。集合三人的音波陣夾擊之下,輕鬆將徐簡擊倒。所以說,穿越者的所謂領先優勢是很可疑的。運用得不當的話,自己只得一點小便宜,卻很可能啓發對手,培養出殺身之禍來!
墨完的身手比徐簡差了很多,等他趕到,徐簡早已被俞飛龍拿下。俞飛龍根本沒把墨完放在心上,他在林外只留了一個攔截者。墨完剛衝到林子前,一個面目呆板的武士已擋到身前。
墨完認出此人正是那個“陽競”。要說起來,他已是第三次與陽競相遇。第一次就是溜出家門那天,他在巷子裡看見陽競被人追得拼命逃跑,還濺了兩滴血到墨完身上。但當時他並未看到此人外貌。直到在山谷口,俞飛龍喊出陽競的名字,墨完才能把名字跟人對應起來。現在第三次相遇,墨完纔算是“認識”了陽競其人!
墨完很有自知之明,一見有人攔路,他一邊小心的後退,一邊張口呼喚。可是樹林裡寂然無聲。墨完心中發慌,腳下卻停住了後退。
對他這種性格的人而言,理智是一回事,行動又是另一回事。他明知不敵陽競,但一個妹妹一個兄長(雖然他稱徐簡爲師叔,但在內心裡其實是當成兄長和偶像的,遠比面對一個“長輩”要親切和自如得多!)失陷在這裡,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掉頭就跑。更何況,假如打不過,那逃跑除了丟臉,也不會有什麼實際的效果!
看到墨完不再後退,陽競嘲諷的哼了一聲,突然大步逼迫上來。之前谷口一仗,俞飛龍及另外兩人都被音波功激發出潛能,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吞吐次聲波。爲了試驗效果,他們找陽競試驗了多次。陽競幾度被聲波抽得死去活來,卻莫名其妙的激發不出相應的能力。他心裡正鬱悶到要死,此時見這小子不知死活,便要拿他狠狠的出一口氣。
墨完見敵人來得兇狠,側身擺了個姿勢,整個人突然凝如寶塔,氣勢宛如與大地相通。陽競咦了一聲,稍稍有點意外。但以他的身手,自也不把這點伎倆放在眼裡。他一步跨到墨完身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來抓人。
要講到打人,墨完功夫稀鬆之極,連對付雲家女眷都感到捉襟見肘。但要講到防禦,自從學到萬能防禦術後,墨完的實力已不可小覷!
他見對方出手抓來,立即身子一縮,右手駢起兩指斜向上指。陽競手臂一扭,便要越過指頭抓他胸口。哪知不知怎的,手臂伸到一半,他便直覺到在自己抓到對方之前,對方的手指竟能提前一點戳中自己。
陽競大覺好奇,腳下發力,身子嗖的斜移,那一抓仍是不依不饒的照樣抓下。
陽競身法之快,令墨完只能捕捉到一個“向某方移”的概念性印象。但萬能防禦術的神奇,在於只需極少的徵兆去判斷敵招。墨完剎那間根據“對方左移、仍然出抓”這兩個特徵,突然矮身一撲,一拳向下砸去。
咚的一聲,這一拳居然實打實的擊中陽競膝蓋下方,陽競的股四頭股下意識的收縮,整個人忽的躍了起來。墨完象一隻猿猴般靈巧的側轉、收縮,左臂下壓,右手上託,抱住陽競的大腿就是一個貼身斜靠。
危急關頭,墨完心境空靈,這一招發揮出了數倍於實力的水準。剎那之間招法有如行雲流水,在陽競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完成擊膝、抱腿,貼身靠三連擊。
陽競只覺腿向前踢,身向後倒,剎那間失去平衡,呼的向後仰跌。但他功力何等之深。騰在空中將腿一抖。一股巨力震得墨完抱腿不住,全身顫得象發了羊癲瘋。陽競純運腿部肌肉之力,以震盪波給予墨完三度貼身“震擊”。墨完只覺氣血翻涌,五臟六腑都象要倒轉過來。還沒落地,他已經嘔血不止,落到地上便昏迷不醒。
砰的一聲,卻是陽競也因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落地時姿態沒有調好,尾椎有點隱隱生疼。陽競連呼僥倖,暗道要不是這小子功力實在太差,其實我已經輸給他了!
提着墨完回到林子裡,陽競看到俞飛龍等三人早已收工,此刻正用木架子吊着一隻鍋,在林子前段的空地上煮着野味。徐簡被俞飛龍坐在屁股下,一動不動也不知死活。而那個被俘的亮麗小妹卻是一臉乖巧,正坐在俞飛龍身邊與他閒談。聽到腳步聲,韶綰擡頭看了看。
陽競象扔一條死狗似的將墨完扔到地上。但韶綰只是掃了一眼,便若與其事的繼續與俞飛龍閒談。
俞飛龍此刻正意氣風發。也不知怎麼回事,他覺得與韶小妹談得極爲開心。細想之下,其實韶綰說得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和應和。但她的輕聲應和、只言讚歎應用得妙到毫巔,總是能搔到俞飛龍的癢處。莫名其妙的,俞飛龍已對韶綰欣賞到了極點。他興致勃勃,吹着牛皮道:“實不相瞞,我俞飛龍可不是一般人!我身上擔負了改天換地的重大使命!”
韶綰現出崇拜的眼光,站起身來,繞着俞飛龍仔細看了半天,最終卻道:“可是我看不出你跟一般人不同在哪裡啊!”
俞飛龍笑道:“象我們這等超人,外表跟普通人是差不多的。關鍵全在內涵!要是長成三頭六眼,豈非被人當成怪物!”
“是這樣啊!”韶綰如夢初醒,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俞飛龍得意道:“我剛剛領悟到一門神奇的‘音波功’,不但可殺人無形,更有種種妙用。就說剛纔吧,我正在山腳那片林子裡試練,突然有一羣小鹿呦呦叫着向我奔來,還咬住我的褲角,用臉不斷在我腿上摩擦,別提有多親熱了。我靈機一動,意識到一定是音波的頻率裡含有密義。我一邊回憶剛纔所用聲波的頻率,一邊當場實驗,果然測出一定的音波及其組合各有奧妙。有的能召來飛禽走獸,有的能驅之狂奔,更有的能使之震恐乃至死亡!咱們煮的這隻鹿,正是我試驗音波的成果!”
韶綰眼中放光,嘴裡連連讚歎。她心裡卻打着主意,暗道此人身具異稟,從種種跡象看,似乎跟我同類。不如收服之,讓他爲我所用!可惜我的潛能剛剛開發,能力又以“學識類”爲主。在吞噬到合適的基因之前,能嫺熟應用的主要是“懾心離魂”也即是催眠類技能。懾心術的等級也很粗淺。對付普通人是足夠了,但對付俞飛龍這樣的,只要一個不慎,反會激起他的戒心。現在徐簡和墨完都被打倒,光憑我自己的能力,我該何應對?是冒險嘗試一下控制此人,還是先做隱忍,待機而動?又或者,我該先想辦法解救徐簡,與他合力對敵?
韶綰眼光一掃,突然發現地上的徐簡有點怪異。她心中突的一跳,一把揪住俞飛龍,撒着嬌要讓他給自己烤一條鹿腿。俞飛龍不以爲異,笑嘻嘻的答應了。他一起身,韶綰便坐到了徐簡身上。俞飛龍以爲她是嫌屁股下的石頭太硬,只對徐簡吹了聲口哨以示調侃,便開始專心烤鹿。
天色本已不早,五人吃着東西,夜色便慢慢沉降下來。韶綰坐到徐簡身上後就不肯下來。俞飛龍以四打一,也不怕徐簡突然醒來弄出什麼妖蛾子,順勢跟她換了個座位。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忽然之間,周圍唏唏嗦嗦之聲不斷響起,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向這邊靠近。
俞飛龍放下吃了一半的鹿肉,傾耳仔細一聽,臉上變色道:“不好,有一羣蛇在游過來,大家小心閃避!”
話未說完,只聽幾聲尖利的口哨,四面八方風聲嗖嗖,無數條蛇一齊向火堆旁激射過來。
俞飛龍見機最快,拋下鹿腿,一把抄起韶綰,正要躍上樹去躲避,地上兩條蛇閃電般彈起,對準大腿張口就咬。俞飛龍何等身手。他微一側身,伸指連彈,啪啪兩聲將蛇的腦袋打碎。但分心之下,上躍之勢緩了一緩,地上的毒蛇接二連三彈起攻擊。韶綰啊的一聲,卻是身體被三條蛇同時纏住。俞飛龍趕緊伸手去救。兩條蛇的腦袋都隱在韶綰的另一側,伸指去彈彈不到,俞飛龍左手將韶綰輕輕一拋,用右臂接住,騰空的左手出指如風,擊碎兩個蛇頭後順勢一捏,已將第三個蛇頭捏爆。
這一連串動作極爲漂亮,蛇類的攻擊被瞬間消解。然而蛇涌如潮,戰鬥中更多的蛇飛撲而來,在他身上纏了數圈。
黏黏膩膩又滑又冷的蛇纏到身上,令俞飛龍也不免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大喝一聲,肌肉猛然一綻,緊纏住他的幾條大蛇一起寸寸斷裂。血雨亂飛中,韶綰失聲驚叫起來。這聲音連同羣蛇的噪聲一同掩蓋了地上的異動。原本躺在地上毫無聲息的徐簡突然騰起,長笑聲中,已提起兩條手臂粗細的大蛇,象使動軟鞭似的當頭劈下。
徐簡出手何等之快,急切間俞飛龍顧不得多想,他一邊將韶綰往樹上拋起,一邊伸手一格。刷的一聲,大蛇順勢纏上他的手臂,蛇頭一伸,疾如閃電咬中他的胸口。驚亂中俞飛龍飛起一腳要將對方逼開。然而腿剛一動,徐簡揮“鞭”橫掃,大腿又被毒蛇纏上,腿根處微微刺痛,大量的毒液已注入體內。
兩招得逞,徐簡拋開大蛇,剎那間連出三拳。俞飛龍腦袋中招,天旋地轉般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