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單府上的此般“熱鬧”,沉寂了數日的舒王府,卻稍顯冷清。
自舒王蕭漳被禁足於府中後,往日門庭若市的舒王府,此番倒變成了門可羅雀。
倒不是因爲舒王蕭漳一時獲了罪,便被衆人冷落了去,只因那舒王蕭漳早已臥病在榻多時,再加上愛女昏迷不醒,蕭漳終是閉門謝了客。
如今那舒王府內雖亦是原來那般井然有序,可到底透出了那麼幾分頹敗之樣,而那頹敗中,又加了幾分淒涼。
臨近夜幕時,正是蕭漳用藥這時。
一婢女手捧托盤,托盤中又置瓷碗一盞,而那瓷碗中則盛滿了深褐色液體,婢女行來時,儼然是一陣藥香飄過。
那婢女穿過花廳遊廊,走至了隱在山水間的一座小閣。
還未行近正屋,已有另一個婢女將簾打起。
室內一片安靜,隱有陣陣呼吸,自牀榻處傳來。
兩個婢女相視一眼,旋即一齊走到了牀榻邊。
其中一個上前,伸手輕拍了拍蕭漳的肩。
“王爺,王爺。”
那婢女喚了幾聲,見榻上的蕭漳原本閉着的眼睛動了動,連忙繼續喚道:
“王爺,王爺醒醒,該用藥了。”
隨着婢女話音落下,蕭漳的眼緩緩睜了開來。待他視線清晰後,方纔啞聲問道:“本王今日睡了幾個時辰?”
“回王爺,王爺不過睡了三個時辰。”那婢女一邊將蕭漳扶起,一邊遞過一側站着的婢女手中早已備好的茶盞,湊近了蕭漳嘴前。
蕭漳淺飲了幾口,靠在了那婢女身上,待氣息平穩後,方問道:“郡主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回王爺,未有。”那女子將茶盞遞給身側的那個婢女,又探手到蕭漳背後,給蕭漳順了順氣,答道。
蕭漳聽罷,眼眸中稍顯迷茫,過了片刻後,才嗯了一聲,繼而看向那捧着藥盞的婢女,探出手招了招。
那婢女見狀立即將手中藥盞遞到了身前。
剛盛起一湯匙,正要送到蕭漳嘴前,蕭漳卻皺起了眉,轉首看向了門的方向。
“是何人在院外奔走?”
那捧着藥盞的婢女伸在蕭漳嘴前的手一頓,凝神細聽了聽。
待聽到院中確有急促地腳步聲,便擡眼和那牀榻上坐着的婢女相視一眼,繼而將藥盞遞到了她手中,又給蕭漳福了福身子道:“奴婢這便去瞧瞧。”
說罷,她便返身出了院中。
輔一踏出院中,便看到有一小婢女自那院門外跑入,一邊跑,還一邊喘着氣,放眼看去,應是跑了許久。
那婢女見狀,不禁皺了皺眉,站在石階上,低聲呵斥道:“是哪個院子的小婢女,怎得這般沒規矩?不知到王爺還在病中,需要靜養嗎?”
那小婢女聞聲,正在奔走的腳步一頓,擡頭循聲望去,待見到那石階上的女子,便又將腳下步伐加快,轉眼便到了那婢女身前。
“奈若姐姐,奈若姐姐。”小婢女躬着身子,微喘着氣,喚道。
站在石階上的奈若見狀,不禁擡眼瞪向了階下的小婢女,“還不小聲點。”
“奈若姐姐,大事不好了。”
那小婢女顯然被奈若的話驚了一下,但也不過只是把聲音壓低了些,那話中的忐忑倒是分毫沒變。
奈若眼見小婢女如此,回身向屋中看了看,見沒有什麼動靜,便立刻下了石階。
“這邊來。”奈若說着,又將那小婢女的衣衫挾在了手中後,拉着她向一邊走了走。
待隱約一處花枝下,奈若連忙問道:“如何?”
那小婢女見終於能將口中的話說出,立時探手,將奈若的衣袍攥在了手中,焦急地道:“小郡主,小郡主她怕是不行了。”
“休得胡說。”聞言,奈若在那小婢女的手上拍了一下,怒瞪道。
那婢女一見奈若這般,連忙害怕垂下了頭,但卻難掩那婢女面上的焦急,“奈若姐姐明鑑,是鍾先生着奴婢前來稟報王爺的,還請奈若姐姐快些告知王爺,若不然。”
“晚了便不好了。”那婢女稍作停頓,再擡頭時,已然是滿臉淚痕。
奈若本就在聽到郡主命不久矣時心就慌亂了去,此時又看到小婢女眼淚橫流,心下立時不是滋味,她咬了咬脣,繼而吩咐道:“你且在此處候着,我這便去稟報王爺。”
“誒。”小婢女一聽,連忙答應。
奈若看了小婢女一眼後,才又走回屋內。
還不待奈若近前,蕭漳便心急地詢問道:“是何人?可是蕭湘院中的?”
“這…。”奈若眼見蕭漳本是一臉虛弱的面上,又攜了一臉擔憂,不禁生了惻隱之心。
一時在原地躊躇着,不知要如何啓齒。
蕭漳亦是個敏感之人,此時見奈若久久未回答,不禁探着身子看去,一邊看,一邊問道:“怎麼回事?”
“這…。”
“本王問你是何人?”蕭漳見奈若仍在原地遲疑,不禁將語調拔高,問道。
奈若一驚,立時跪在了地上,一邊磕着頭,一邊大聲道:“王爺息怒,外間是郡主院中的婢女,特來,特來請王爺前去。”
“小郡主…”奈若本仍是說不出口,卻耐不住蕭漳一雙吃人的眼眸,終是眼一閉,牙一咬,說道:“小郡主怕是不行了。”
她說罷時,屋中隱有一時寂靜,奈若見久久未見答覆,不禁擡起眼皮,朝着牀榻那邊看去。
輔一擡頭,便是大驚失色,只見蕭漳此時正瞪着一雙眼,面上抽搐又呈蒼白之色,而他身子則僵在了原地,一瞬間便停駐在了那處。
“王爺。”蕭漳身側的婢女奈何,出聲喚道,試圖將蕭漳此時的樣子變了去。
奈何這一喚,確實讓蕭漳醒了神,他立時迷茫的止住了奈何繼續喂藥的手,似是因爲身子顫抖,竟險些將奈何手中的藥盞打在了地上,而他自己,更是險些從牀榻之上滾落在地。
蕭漳喘了口氣,由奈何扶着掙扎起了身,繼而低聲道:“快扶本王前去。”
奈何見蕭漳這般,面上已攜了淚水。她用袖中的手帕拭了拭眼眸中浮起的淚意,又看向已經起身,衝向蕭漳身前的奈若,吩咐道:“奈若,我侍候王爺更衣,你去着人將那軟轎擡來。”
奈若一聽,先是一怔,在腦中細想了片刻後,繼而連忙應道:“誒。”
應罷,衝着蕭漳福了福身子,便離了去。
待奈若再行回時,蕭漳已被奈何扶着下了榻。
顧不得精心打扮,不過是隨意披了件大氅便要趕去。
奈若和奈何連忙將他扶上了軟轎,一路快行,行向了蕭湘所居的玲瓏閣。
此時那處又是一時雞飛狗跳,只見有婢女在正屋中和庭院間來回穿行。
手中各捧着些東西,有時是水盆,有時是藥盞,竟俱是手忙腳亂,連帶這他們的面上,亦是各個驚慌。
蕭漳見此,原本就虛弱的身子,再次受到了刺激,竟是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那咳嗽聲自然引來了衆人的探望,一見是蕭漳前來,衆人連忙齊齊跪倒在地上,行禮道:“參見王爺。”
蕭漳根本顧不得將這一衆人放在眼裡,他此時心心念唸的,俱是那如今躺在玲瓏閣中,生死未卜的女兒。
他也不喚衆人起身,而是探着身子欲從那軟轎上下來。
奈若見狀,連忙上前,伸手扶住了蕭漳。
又在奈何的幫助下,將蕭漳扶下了軟轎。
還未等身子站定,蕭漳便迫不及待地向那正屋中行了去。
還未入屋中,便已聽到裡間的低泣之聲,他聞聲,心中一片寒涼,只因那低泣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正妃郭氏。
蕭漳閉了閉眼,似要將眸中面上的急切隱了去。
他沉了口氣,邁進了屋中。
他輔一入屋,便瞧見那屋中衆人均是以袖掩面,以牙咬脣,默默垂淚,儼然是一副,想要放聲大哭,卻又不敢發出聲響的樣子。
聽聞蕭漳入內,衆人齊齊望來,又在悲動間向蕭漳行禮道:“參見王爺。”
蕭漳並未多做迴應,只是放眼望向了屋中的牀榻處。
此時鐘離正坐在牀榻前,手中捻着針,似是在給蕭湘施針。
而牀榻上坐着他的正妃郭氏,此時正擁着他那深陷昏迷,已然沉睡許久的女兒。
她那臉上,早已佈滿了淚痕,看得蕭漳一時心酸。
他心中極想上前擁一擁這個可憐的女子,可卻因身子無力,又加上此時心境,竟是停駐在了原地,一步都無法向前。
還是正妃郭氏率先望了來,輔一望來,那原本只是掛在臉上的淚,便再也忍不住,漱漱落了下來。
“王爺。”她咬着脣,強忍着心中悲痛喚了一聲。
“咱們的湘兒。”不待蕭漳應聲,便轉首看了一眼自己懷中的小女孩兒,數日的沉睡,已然讓那小女孩兒瘦得脫了模樣。
郭氏越看,心中便越痛,低吟一聲,忍不住將頭湊近了小女孩兒極近沒有溫度的面上,反覆蹭着,似是要將自己身上的溫度,渡給那小女孩兒。
“咱們苦命的湘兒。”郭氏一聲哀嚎,淚水更甚,轉眼間,已將懷中小人兒蒼白的臉上也沾上了淚水。
“現在是何情況?”蕭漳雖心中悲痛,可自打入了這屋中時,他便強撐着,讓自己不能慌。
他是這府上的主心骨,若他慌了,這府上便是真的要慌了。
蕭漳話音落盡時,又過了片刻,待鍾離將蕭湘身上的針一一收回後,才顫巍巍地站起身,拱手給蕭漳行了一禮。
“老夫參見王爺。”
蕭漳聞言,閉了閉眼,似是要將眸中的悲坳掩了去,待稍有平靜後,方纔沉了口氣問道:“鍾先生,如何了?”
鍾離聽罷,立時拱手答道:“回王爺,方纔郡主呼吸孱弱,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便是連脈亦虛浮得讓老夫一度摸不出來。”
蕭漳一聽,心下一緊,連忙又問道:“如今呢?”
“如今。”鍾離嘆了口氣,並未接話,而是將話頭轉向了他處。
他回身看了看仍在郭氏懷中的蕭湘,又道:“老夫給郡主餵了藥,又施了針,能不能挺過這一個時辰,便要看小郡主的造化了。”
鍾離的話罷,室內立時便陷入了靜謐,蕭漳滿臉迷茫的問道:“你說她就要走了?”
鍾離聞言,不知該作何回答,遂只是將頭垂得更低了些。
蕭漳終是放開了倚着奈何和奈若的手,向着牀榻前踱了幾步。
他腳步稍有不穩,遂行了良久,方纔行到。
他站在鍾離身前,伸手抓在了他肩上,問道:“你不是說三個月嗎?”
“如今才幾日?”
“怎麼能這般快?”
“不可能,湘兒絕對不可能死。”說着,蕭漳搖了搖鍾離,雖然氣力不是很大,可對於一把年紀的鐘離,着實吃了些苦頭。
他嘆了一聲,答道:“王爺恕罪,是老夫無能。那幽篁草老夫着實沒見過,光是這症狀,亦不過是老夫看書得來的,所以着實摸不透。”
他趁着蕭漳搖晃的間隙,又回身看了看蕭湘,沉了口氣道:“又加上郡主年歲尚幼,正是長身體時,如今幾日未進食,光是用蔘湯吊着,自是不行的。”
蕭漳聞言,不由一愣,連帶着搖晃鍾離的手也是一停。
“不,本王不信。”蕭漳喃喃道,聲音之低,似是在說與鍾離,又似是自言自語。
他猶自在心中暗思着,但心中一片慌亂,讓他腦中亦是一片空白,他只好茫然地看向鍾離,繼而又將他的身子扶起了些,使他和自己相視。
“鍾離,你告訴本王,如何能讓湘兒活下來?”
“若能讓湘兒活下來,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本王亦會去做。”說着,原本被蕭漳掩去的心境,早有了按耐不住的跡象,他此時已是激動不已。
鍾離被蕭漳晃得頭有些暈,只好探手止住了蕭漳的動作。
他平了平氣息,又嘆道:“王爺,老夫能用之法均已用過,此時便只能等着小郡主了。”
鍾離的話一出,蕭漳便如被電擊了一般,滯在了原地,連帶着抓在鍾離肩上的手亦是一頓,下一刻便離了去。
他失神地向着牀榻前的木椅走去,也不知是因未察還是故意爲之,下一刻他的身子便如脫線的木偶,直墜在椅上。
霎時不僅椅下有悶聲響起,便是連他身後的牀柱,亦響起了悶聲。
如此碰撞,原該是極痛的,可蕭漳卻猶覺未察。
他頹然坐於椅上,輕嗤了聲,面上雖在笑,可眼中卻已然蒙了水意。
“難道真的沒有他法了?”
“這。”鍾離見蕭漳已是如此,心下不忍再作打擊,只是,事實便如此,他也只好答道:“回王爺,老夫並不是吹噓,這九州大陸上,若是連我鍾離都解不了毒,想必便再沒有第二人能解的了了。”
“所以,此時王爺要做的,便是等。”好在鍾離還爲蕭漳留了一絲希望。
好在蕭漳亦將這絲希望存於了心中。
他緩緩轉過身,伸手握住了那隻郭氏並未抓起的手。
大掌包裹着小掌,是蕭漳許久沒有感受過的了,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聽過蕭湘喚他父王,亦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她在他處理公事時搗蛋的身影。
蕭漳在觸到蕭湘蠟黃的小臉時,再也忍不住哽咽出了聲。
“好,等。”
“等。”
蕭漳伸手抹了抹已然越過眼眶的淚,又握着蕭湘的手,猶自獨言。
他面上盡力浮了一抹笑意,將那小手在掌中摩挲着,緩緩說道:“我們家湘兒定要醒過來,湘兒不是最愛吃那街上的青草糰子了?”
“待你醒來,父王定日日給你買,直到你不想吃了,父王再去給我們湘兒尋別的吃食,可好?”
“父王還要看着湘兒長大,再給湘兒找個世間上最好的男子,風風光光的將你嫁出去。”
“父王…。”說到此,蕭漳再次哽咽了起來。
他本也是個冷心冷情的人,被他賦予溫柔的人幾近沒有,要有,蕭湘便算是一個。
可是……
蕭漳的淚,再也忍不住緩緩落下。
“王爺…。”坐在牀榻邊的郭氏看見,忍不住便將蕭漳的手,連帶着蕭湘的手握在了一起。
她在蕭漳的手背上輕拍了拍,攜了泣淚之聲,一起道:“會醒的,會醒的。”
“嗯,會醒的,定是會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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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新鮮出爐!
在這還想和一個人說句話,也是個讀者吧,說是要去留學了!
還未來得及多說,就已經聯繫不上了,所以寫在這裡,希望乃能看到,看不到也沒關係,就當祝福了!
留學挺不容易的,希望你能在新的環境茁壯成長,無畏艱辛!
然後,好好照顧自己,待我們有緣再見!
謝謝乃一直一來給我的打賞和支持!
希望你一切都好!
希望你回頭看時,某耳我還在這裡!
愛你!
—致某個要去留學的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