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素白長裙的侍女走上前,見迎客童子剛帶過來的兩位客人,面具少年和少女,穿着一般,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子女,態度相比對待其他客人時淡了些,她們每天能拿到的工錢和客人點的餐食有直接關係,如果客人在水上洲花的銀兩多,她們拿到的工錢就多些。
像眼前兩人,點個米飯青菜,佔個位子,基本是沒有啥賺頭的。
白白浪費了時間和心情。
“這冊子的每一張,正面是菜品清單,背面是茶酒名錄,越往後翻價格越高,請仔細看完價格點菜。”侍女說完,目光往岸那頭瞧了瞧,看有沒有貴客來。
雖然加了請,但看不起的意味明顯,雲逸也是微笑不在意,接過厚厚的冊子便將它遞給了對面的小賴。
“你先點幾個想吃的,我再點幾個。”
“好,”小賴點點頭,然後翻開冊子,只是第一頁就讓她驚訝了,素炒青菜,一百兩!南城貢米一百五十兩一碗,這幹嘛不去搶,兩碗飯一個青菜,就是尋常四口之家差不多兩年攢下的銀兩,還想吃些好的,這青菜都這價了,後面的還敢想嗎,“公子,要不,我們不要在這吃了。”
雖然這倆天賺了很多很多的錢,公子也給了我六十萬兩,但,吃一頓這麼貴的飯,不值得,還不如多買幾件好看的衣服。是這青菜比趕早在集市老伯那兒買來的剛從土裡拔出來的青菜還水靈不成,還是炒這菜的油這鹽很金貴不成。
不過這一點小賴錯了,這賬不是五寶閣那賬,五寶閣的開銷,佔大頭的是買進寶物用的錢,而紫氣東來樓卻不能這麼算,紫氣東來樓與其說是買賣美酒菜餚,不如說是賣服務,你看這水上洲的環境就知道了,這還只是三十六個酒樓中的一個,從最開始的投入到每日的養護,以及童子侍女大廚一大幫子人的生計,都是花錢的地方。
公子?侍女聽到面前的小姑娘稱呼少年用了這個詞,對少年不由生起些鄙夷,你這是哪家窮公子,連頓飯都請不起姑娘吃。吃不起,就不要來裝,浪費我的時間。
“第一次來確實不知道哪些好吃,”小賴這姑娘,我都說了好好犒勞她,還擔心花錢幹什麼,雲逸擡頭,對一旁左顧右盼有些心不在焉的侍女說道,“就招牌菜葷素隨便來五個,米飯兩碗,茶酒之類,你們這有金桂枝麼,來一壺,沒有就其他溫和些不醉人的酒。”
有了那位文人騷客的前車之鑑,可不敢點烈的酒。
“什麼?”侍女以爲自己出了神聽錯了,等少年再重複一遍後,倒爲難了。
你倆也不像有錢人啊,我們紫氣東來樓的菜品囊括天下各系,數量之多,自不用說,而招牌菜只有十道,所以能入選招牌菜的,自然是珍奇貴鮮具備,價格上,一道就是一萬兩。
五道,那就是五萬兩啊,一頓飯吃五萬兩還多,已經不能用奢侈來形容了。
而金桂枝這種名酒,紫氣東來樓自然有。金桂枝雖不是最貴的,但卻是最溫和的酒,即便貪杯,也只是讓人微醺,不會酩酊大醉,是極適合女孩子喝的酒。
方纔那位掉入水中的詩人就曾讚道:酒去恰微醺,兩頰泛紅暈,淺笑看忘君……
今天他又來了一首,姑且就叫水上洲吧,可得好好記下來,等明天他再來時,好好問問他,詩中是何意。
侍女想着想着,臉頰紅了暈。
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冷落了客人。
聲音緩和了些:“這位公子,可不可以,先付一半的飯錢。”
她也是怕,怕這倆人吃霸王餐,到時候飯錢付不了,爲其點餐的自己可要擔責。
“這個,不知夠不夠?”雲逸從懷裡取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侍女接過一看,十萬兩!一驚,而後是查驗銀票的真假,只是方纔這銀票一入手,她就知道是真的。
十萬兩怎麼會不夠,十萬兩要是還不夠,這紫氣東來樓也沒有開下去的必要了,一頓飯十萬兩都不夠,那就是真的太貴太貴了。
侍女的臉更紅了,可能是爲之前以貌取人感到不好意思,說道:“我這就去爲公子和小姐點餐,請稍等。”
態度也變了許多。
見侍女匆匆離開,小賴指了指冊子輕聲說道:“公子,好貴啊,這簡直就是在搶劫。”
“哈哈,搶劫這個詞用得極好,不過我們現在也不是兩天前的時候了,被搶一次也無妨,這倆天,你計較着得失也辛苦了,得好好吃點回來補補腦子,”雲逸回道,然後環視四周,讚道,“而且啊,這裡的風景這麼好,值這個價。”
對岸的喧譁之聲,完全影響不到這裡,看來還有一門法陣在。
小賴點點頭,表示贊同,“風景是挺美的,有種去野外春遊的感覺,只是這次之後我可不來這裡了,我那六十萬,照這麼吃,還不夠吃幾頓的。”
“錢賺來就是花的,能花得出去的錢纔是幸福,不然放着就是一堆紙,煩惱着哪天還會被偷了去,”雲逸看着對面的小賴,突然發現了什麼不同,問道,“咦,我送你的那珠簪什麼時候拿下來了?”
小賴摸了下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怕掉了,就取下來貼身放了,頭上頂着個五萬兩的東西,怪不自在的。”
“真的是,珠簪買來就是插頭髮上給人看的,你管它五萬還是五百五十的。”
“那,那也要在重要的日子戴。”
“那小賴你以爲,什麼樣的日子纔是重要的?”
“比如離別,比如重逢。”
“你倒是把最重要的相伴忘了,相伴在我看來纔是最重要的日子。”
“可是公子,相伴也是最久的,會歸於平淡,只有離別和重逢纔是最動感情的,那一刻,誰都希望自己和平常的時候不一樣,能讓對方留意到自己,不想他走,以及,很重視這次重逢。”
正當倆人要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下去時,侍女端着美酒佳餚回來了。
“公子小姐,這是我們紫氣東來樓的五道招牌菜,還有名酒金桂枝一壺,請慢用,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喚我,這是找您的銀兩,請收好。”
有甜,有鹹,有肉,有素,不得不說這五道招牌菜挑得周到。
菜品一擺上桌,飢腸轆轆的雲逸便迫不及待地動了筷子。
“公子,你這一口可是直接吃了一百兩哦。”小賴俏皮地說道。
“小賴,你可真是個精打細算的人啊,哈哈。”開玩笑,這麼貴的菜,自己也沒吃過,這一上來,聞着誘人的香氣,食指大動,哪能忍得住。
“小賴,你也嚐嚐,別看着,動筷子,不然我可要一個人吃完了。”
“公子,你可真浪費,這麼好的菜餚配這麼好的風景,光吃多沒勁。”
“那小賴你有什麼想法?”也對,在這麼一個地方狼吞虎嚥實在有點煞風景。
“不妨,”小賴打開冊子,翻到最後幾頁,笑眯眯道,“公子你猜猜,你剛吃的菜,是什麼東西做的?答錯罰一杯。”
“那我若答對了呢。”
“那我就喝,半杯。”
“好,公平,”雲逸回味了一下,品道,“色澤青綠,入口生脆,而後泛甜,是青玉蜜瓜?”
“沒想到公子居然猜對了,那公子可知道,它下面鋪的這一片白白的東西,是什麼?”
“方纔吃那青玉蜜瓜感覺到一絲冰涼,應該是雪,可看你表情,我怎麼感覺不對,要真是雪這麼簡單的東西,你也不會讓我猜了是不是。”
小賴捧着冊子,一臉神秘,說道:“這道菜,叫青龍臥雪。”
“哈哈,果然是雪,我答對了,來來來,放心,這金桂枝是最不醉人的酒。”
“可不是一般的雪。”
“那還不是雪。”
“公子狡辯。”
“這是事實。”
青龍臥雪,平凡的青玉密瓜在廚師絕妙的雕工下,搖身一變成了一條栩栩如生的臥龍,而它身下的皚皚白雪纔是這道菜的重點,是從雪蓮城剛傳送來的雪蓮之淚。當然,完整的一顆雪蓮之淚市價達到了驚人的一千兩,而這道菜區區一萬兩,這麼多白雪,自然不會是用完整的雪蓮之淚打成末做的,用的是那些形不成淚珠的雪霜,饒是如此,在養魂方面,也有不錯的效果,不失爲一道藥膳。
“這道應該是筍和野豬肉,筍鮮而不澀口,野豬肉肥瘦適中,嚼勁十足,淡淡的焦蒜香更是遊蕩其間。”
“公子聰明,這道菜,菜名叫筍露小尖。”
筍露小尖,其竹筍選用的是竹城最優質的一批,通過法陣即採即送,如此只是鮮,可還不算嫩,爲了達到脆嫩不渣的口感,大廚師傅只取用了竹筍筍尖部分,其餘的全部棄之不用,而每一道筍露小尖,都要用去五個筍。
至於野豬肉,則來源於皇城最大豬肉商養殖的野豬的後腿肉,肉質因爲野豬常年奔跑攀山越嶺的關係,比其他部位更有嚼勁,而且雖說是養殖,但圈一片山林而養,與野生無異。
山林中,還人爲地種植了各類藥草,所以食用過這些藥草的野豬,其肉有淡淡藥香。
“這道叫,金絲對雀,好可愛啊,怎麼下得去口,不會真是用金絲雀做的吧。”小賴看着盤中張着鳥喙似在嘰喳對語的兩隻金色雀兒,有些不忍下口。
雲逸嗅了嗅空氣中縈繞的甜味,猜道:“這金絲雀應該是糖做的,就像做糖人一樣,只是一隻鳥的形好做,能把它每根羽毛都做得這麼細緻入微,看起來就跟真的鳥雀一樣,難度可不小,而且這糖似乎還有一股花香,怕不是簡單的糖。”
這時,一位酒足飯飽後,正準備打道回府的胖食客聽到雲逸猜測的話,停了下來,也不當自己是生人,一拍雲逸的肩膀,就是一頓誇讚:“你小子居然一下子就聞了出來,鼻子夠靈的,沒錯了,金絲對雀這道菜用的糖漿添入了花王蜜,很補哦,哈哈,要不是我身子虛,不受補,我也點這道了,我去,等等,你們這一桌,可不便宜,都是招牌啊,有空來我那賭場玩,名字叫十賭十輸,專治有錢沒處花的病,手癢就來,到時候安排個貴賓桌給公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