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梅橫斜的屏風前,只瞧見女子清麗的剪影。一襲蓮青色芙蓉曳錦裙衫,腰下的裙襬垂着一層朦朧的輕紗,頗有幾分仙子下凡塵的飄逸。她淡淡回首,雪貌花肌,眉目如畫,容色並不輸麗妃半分。
只不知爲何,她並不說話,只定定瞧着我,帶着幾分打量的意味,眸光深幽。
我不禁有些犯窘,不由輕咳問:“貴嬪……”
慕容貴嬪這纔回過神來,笑得十分動人:“本宮失禮了,妹妹勿怪。只是心裡大抵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教他這般爲你破例。”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他?他是誰?”
彼時已坐下,慕容貴嬪輕擦茶蓋,卻是岔開話題,笑得意味深長:“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妹妹最後能否如願以償。想鬥倒麗妃,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至少,在扳倒她之前,你須得先扳倒她背後的南宮世家。”
我卻道:“哦,妹妹愚鈍,想的卻是與姐姐不一樣。”
慕容貴嬪立時坐直身體,挑一挑眉,顯然來了興致,“哦,妹妹有何高見,本宮願聞其詳。”
“姐姐你說,若是麗妃苦心經營多年的後位被他人所奪,她會是怎生的撕心?你我皆心知肚明,在這後宮,君王的寵愛不是最牢固的,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後宮裡的女人,一生最牢靠的是手握權利。”
我不知我說這一番話時是怎樣的表情,我只知慕容貴嬪聽完這一席話明顯地變了神色,她淡淡道:“對後位虎視眈眈的何止麗妃一人。可自從敬元皇后去世後,皇上就曾立誓有生之年再不立後。若非如此,以麗妃多年的盛寵和南宮世家的顯赫,何以會一直只在妃位上。妹妹這個想法雖好,可只怕行不通呢。”
“是麼?姐姐相信帝王的深情和誓言?可墨遲卻是不信的。昔日我父皇曾言,對於一個有雄心壯志的帝王而言,成就大業,什麼都可以捨棄,朋友、親情、愛情都不在話下,斷不會爲了美人捨棄江山。在一個帝王心中,最看重的,是他
的江山大業,不是紅顏。而一個女子,若身處亂世,最要緊的不是擁有絕世的美貌,而是要懂得如何利用這美貌去達到自己的目的。或者說,讓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知道,你可以讓他達到他想要的目的。如此,你纔不會爲他所拋棄,他纔會給你你所求的東西。這個,也算是各取所需罷。”
說這話時,我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這樣殘酷的真實會以那般決絕的姿勢呈現在我面前,傷得我五內俱焚。
慕容貴嬪眸光愈亮,看着我久久不語,“妹妹果非尋常女子,本宮自認在這後宮籌謀多年,心思卻是萬萬及不上妹妹半分。”
我淡淡一笑:“姐姐何必如此自謙,若想如願以償,墨遲還倚賴姐姐的相助呢。”
慕容貴嬪正了神色,“妹妹希望本宮如何做?”
我沒有說話,徑直起身,轉過身去,寬衣解帶,露出了後背那隻栩栩如生的鳳凰,妖豔中透着一股傲然臨世的尊貴。
身後傳來慕容貴嬪的抽氣聲,“這是……”
我係好衣裳,回首一笑:“這是墨遲自出孃胎就帶有的胎記,那日天現異象,當時高僧無心大師途經上京曾留下一句預言‘母儀天下,命犯桃花,得此女者得天下’。”
慕容貴嬪的面容明顯震動了一下,望着我的目光與初時大爲不同,夾雜着一絲敬意,許久不語。
“這個胎記,那日蓮華苑中,衆妃皆有目共睹,然而宮中竟沒有透出一點消息。想來是被麗妃給硬生生壓彈下去了,至於麗妃爲何有此一舉,想來姐姐心中與墨遲一般明瞭。”
慕容貴嬪靜靜望我,沒有說話,目光卻在鼓勵我繼續說下去。
“那麼,如今我要姐姐幫我做的,就是把這句預言傳出去,闔宮皆知。”
午間用過膳後,我嫌殿內悶熱,遂命人將湘妃竹榻搬到廊下,歪着納涼。心蓮站在一旁侍奉茶水,一切看來皆是那般的和諧愜意。
眼前景色很是開闊,離階下不遠處是花圃,春日裡百花爭妍,粉粉綠
綠地蔓延了一大片,香清溢遠,很是賞心悅目。然而美景如斯,我的心思卻不在此處。
我招了招手,心蓮很快上前低聲問:“主子要些什麼?”
“你去替本宮折一枝月季過來。”
心蓮應聲是,轉身去了。很快,她帶着一枝嬌豔的月季回來,雙手呈奉予我,“主子,您要的月季。”
我取過那枝月季,信手把玩着,似是無心道:“心蓮,你說着這月季美則美矣,然則枝幹遍佈利刺,本宮拿着它賞玩時是否該當心些?”
心蓮的眸光動了動,依舊垂首恭謹答:“主子乃金貴之軀,月季易扎手,賞玩時自是該格外當心。”
我笑了笑,再問:“那,若是本宮身邊的人如這月季般帶刺,本宮又當如何?”
心蓮擡頭看我一眼,極快垂下頭去。這一次,她沒有說話。
良久,我緩緩而笑,“心蓮,其實本宮要的並不是這一枝月季,而是你的一句坦白話。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本宮說的麼?”
心蓮擡頭,眸光清澈,沒有一絲躲閃,“奴婢自認無任何對不住主子之處,若非如此,主子身邊只怕早無心蓮的容身之地。主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些時日的相處,想來您亦可體察一二奴婢對您的忠心。您,實在不必這般提防着奴婢。奴婢可對天發誓,無論他日誰人脅迫,奴婢都絕不會作出半點傷害主子的事情來。”
我擲了月季,撫手而笑,“好個聰明伶俐的丫頭,避而不答本宮的問題,卻於不露聲色中表了自己的忠心,莫怪本宮對你另眼相看。不錯,你的確並無做出半點傷及本宮之事。然而,從始至終,你對本宮,就真的無半點隱瞞麼?例如,那日本宮受刑之際,你悄悄離開蓮華苑去了何處?”
從始至終,心蓮的面色一直很淡然,此刻眼皮卻跳了跳,露出一絲難色。
我看她一眼,繼續道:“那日你悄然離開後,緊接着汝夏王和平晉侯就來了。本宮想問一句,你究竟是哪一邊派來監視本宮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