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望了一眼他身後的我,再望望地上的慕容瑜,“民間衆口相傳,說是淚妃風華絕代,寵冠六宮,乃惑國妖姬轉世。本大人原先還不信,可今日瞧着慕容瑜爲她寧可舍了性命不要,再看侯爺爲她奮不顧身,倒是有幾分不得不信了。可這樣的女子,美則美矣,留在身邊,卻只會是個禍害。侯爺是個做大事的人,聰明更甚我等,這個淺顯的道理,不會不懂?焉能做出爲美人不要江山的意氣之舉來。”
我躲在南宮澈的身側,聽着風聲默默,沒有說話,卻在暗暗緊張着他的回答。
沐昕,這一次你還會再捨下我麼?
南宮澈的聲音緩緩響起,每一字裡卻透着鋼鐵般的堅決,“本侯只恨,沒有早一些爲她做出這樣的意氣之舉。本侯只恨,沒能早一些將這秀麗江山捧到她面前。江山美人,在旁人眼中只落得‘權衡’二字。可在本侯眼裡,江山如畫,遠不及她眉間的一點硃砂。”
我的淚,在他的含情相望下潸然滑落。我的沐昕,待我的心一如我待他的心,我果真沒有看錯人。他沒有負我,沒有負我。
那雙纖白如玉的手,一如記憶中的溫暖,輕輕拭去我的淚,嘆息中夾着心疼,“遲兒,從今往後,我再不讓你爲我傷心落淚了,我再不將你拱手讓給他人了。我要和你長長久久地在一起,給你世間女子皆豔羨的幸福。我要疼着你,寵着你,從青絲到白頭。你的幸福,只能由我一人來給。”
我含淚而笑,內心說不出的歡喜,水眸閃動着亮若星鑽的光彩,“真的麼?我,我只要你再不相棄,再別離開我,你能答應麼?”
南宮澈笑了,眼神中卻滿是心疼,“傻丫頭,我答應你,除非我死,否則再也不會有與你分離的那一日。”
我心頭閃過一絲不祥的感覺,忙捂住他的嘴,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不許你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南宮澈笑呵呵地摟着我,“好好好,我永遠不死,一直陪着遲兒好不好?
”
耳邊傳來一兩聲咳嗽,如當頭一棒將我與南宮澈拉回現實。方纔沉浸在兩情相悅的喜悅中,山盟海誓,竟忘了身在何處,想着自己方纔說的那些話,不由雙頰羞紅。我躲在南宮澈懷裡,忍不住朝後面偷偷去看慕容瑜的神色,卻見他抱劍坐在地上,雙眸緊閉,面容疲憊,看不出什麼表情,想是方纔的那一戰耗費了他太多的體力。
“這個女子,侯爺若是喜歡,可以帶走。可慕容瑜,卻是萬萬不能放走的。賭注已下,這一戰攸關無數人的生死。他若不死,只怕日後遭殃不只是我們部落,就連侯爺和整個南宮世家也難倖免於難。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侯爺應當曉得。”
我心上一緊,惟恐南宮澈被他說服,忙喊一聲:“沐昕。”
南宮澈低頭看我,眸底的溫柔一如春日湖裡的水波,“遲兒想說什麼?”
我望着他,知道他的爲難他的掙扎,咬着嘴脣半響,緩緩道:“便當是我求你,救他,好不好?”
“雲墨遲,你隨他走吧,別再說了。朕平生從未受過任何人恩惠,自然也見不得要一個女子爲我低聲下氣求情。如此,朕會覺得比死還難受。朕不用你救,你們走吧。”
說完,他緩緩拄劍站起,髮髻散亂,那華貴的黑氅已被鮮血弄得黏糊不堪,多有破損,露出血痕斑斑的刀傷,似要做最後一戰。如此倔強冷傲的慕容瑜,看來竟讓人感覺那般心酸。
我大聲道:“慕容瑜,你休想我欠你恩情一世。今日若救不得你,雲墨遲定以命相償。你不棄我,我焉能棄你?”
慕容瑜眼眸亮如天上繁星,彎彎嘴角,“有你這句話,便足矣。走吧,他纔是要與你一生不離不棄的人。若救了朕,也許你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就要化作幻影了。”
那廂,犬戎人見南宮澈久久不語,早已抓住時機再度嚮慕容瑜發難,攻勢竟比方纔還要兇猛。慕容瑜已是強弩之末,哪裡還堪敵衆人?而我,每聽着一聲兵刃鏗鏘
碰撞的聲響,看着那橫飛在空中不知是慕容瑜還是犬戎人的鮮血,眼瞧着刀鋒無眼落下,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只覺心如刀割。
我握着南宮澈的手,仰首淚流滿面,哀求道:“沐昕,你救救他。沐昕,你若真的愛我,就……”
南宮澈以指擦去我的淚,嘆聲氣,“今日他若死了,你會一世負疚,是不是?”
我點頭,“沐昕,求你……”
他的手輕輕點在我的脣上,“你我之間,何須動用一個‘求’字?你的所願,便是我的所願。遲兒,我怎能忍心看你一世活在歉疚中不快活,若是如此,我要這江山何用?”
持了寶劍加入戰局,南宮澈的武功原就極高,此刻來勢洶洶,招招狠厲,直逼得那些犬戎人後退。
我瞧着慕容瑜暫時得到解救,忙奔過去扶他到一旁休息,“慕容瑜,你怎麼樣?”
我見他背倚大樹,雙脣緊閉,虛弱得說不出話來,心下越發內疚,眼淚刷刷往下掉。一面用帕子擦拭着他面上的污血,一面道:“都是我連累了你,若不是我,你也不會……”
“他,是真愛你啊。”無端的,慕容瑜冒出這麼一句。
我有些怔住,“……”
“他孤身一人前來救你,自是情深意重,可也只能說在他心中你與江山一樣重,缺一不可。但如若不是愛極了你,他又怎會冒着枉顧身家性命與南宮一門的代價,出手救朕?他甚至不問緣由,不問你對朕是何感情。一個男子,能爲一個女子做到這個份上,乃屬十分不易。若換了朕到他的位子上,必定做不到。”
有汩汩的鮮血從男子的口中嘔出,看得我心驚膽戰,忙道:“你傷得很重,快別說話了罷。”
慕容瑜俯低身子,一手抓着心口的衣襟,眉心蹙得那樣緊,似是痛得無法忍受。而後,他慢慢探尋着來握我的手,握得那樣用力,輕聲問:“有朝一日,你……你可會後悔今日之舉?後悔救了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