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的路上,二林子和寶順都看出來柳辰有心事。
二林子衝寶順打眼色,寶順緊走了兩步湊到柳辰身邊,小聲問:“小五爺,剛那個姓林的給你添堵了?”
“沒,回去再說!”柳辰微微搖了下頭,示意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寶順會意,便沒再多問。
林老闆剛介紹的買賣是,他得到消息,有一批西藥到了遵化,貨主正尋麼關係,想走野路運到關外去。想讓柳辰帶着人,在路上把貨給劫了。
不用問,那批西藥肯定是黑貨。貨主是外鄉人。荒山野嶺裡無聲無息的殺人截貨,事後林老闆再把藥弄到外地銷掉,可以說基本沒有後患。
要知道,黑市上西藥簡直堪比黃金。所以,確實是一單低風險高回報的好買賣。
不過,柳辰還是一口回絕了。因爲,他聽到那批西藥是要運往關外的!
關外現在叫滿洲國,不管是日本人還是滿洲國,用西藥都不需要繞遠從天津港弄,更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往回運。小打小鬧的土匪或者黑市掮客,也沒那本事跨境成車的弄藥。
那麼,這批藥去向的最大可能就是——抗日遊擊隊!
九一八的時候猶如喪家之犬一般逃出東北,是絕大多數東北軍心中的恥辱。“一溜鞭”的人也不例外。
當時是接了上面的命令沒辦法,事後柳辰窩囊的不行。再加上差不多滿中國的人都在罵東北軍軟蛋,一槍不放就丟了老家。
他一股火上來,差點沒拎着槍掉頭殺回去,但被柳二芒以死相逼的給硬攔了下去。
沒辦法,柳辰是老柳家他這一輩裡,剩下的唯一男丁。柳二芒放話:“你個小兔崽子要是想回去送死,行!但是,先得給老子留下個種再說。不然,你頭腳走,後腳老子就抹脖兒。”
雖然人在關裡落草,但這兩年關外的消息,柳辰可一直關注着。他知道共黨組織了“抗日遊擊隊”,專門抗日反滿。
聽說如今大大小小的游擊隊,已經遍佈了東三省,攪合得小日本沒個消停的時候。
當然,那些事蹟雖然聽起來提氣,可用腳指頭都能想到,跟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關東軍,外加滿洲國的軍隊作對,那些個游擊隊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了。
柳辰不太看好那些個游擊隊,不過對於他們敢豁出命去跟日本人對着幹,還是抱有由衷的敬意和欽佩。他現在沒本事上前線幫忙也就算了,給他們下絆子的事兒,那是絕對不會幹!
回山的路上,柳辰越琢磨心裡就越覺得不對味兒。他是拒絕了,可那個林老闆會不會再去聯繫別的人馬?
腦子裡回憶着林老闆提起那批西藥時,眼睛裡掩飾不住的貪婪,柳辰得出一個非常肯定的答案——會!百分之二百會!
回山後柳辰到賬房那交了收成,沒去見柳二芒,直接回了自己屋,二林子和寶順自然在後面緊跟着。
一進屋寶順就忍不住問:“小五爺,到底啥事兒啊?”
“那個狗日的林老闆,被錢迷得黑了心。”倆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柳辰也沒瞞着。
“他咋地啦?敢坑咱們?弄他!”寶順眼珠子一下就瞪了起來。
二林子不吭聲,手握到了腰間的槍柄上,態度很明確。
“瞎激動啥,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柳辰沒好氣地說了一句,讓倆人坐下後,講了下林老闆介紹的買賣和自己的判斷。
“那個姓林的,想黑關外游擊隊的東西。”聽完柳辰的話,寶順砸吧着嘴叨咕了一句。
對於關外打日本人的游擊隊,寶順的看法和柳辰基本一樣,都是帶着敬佩的。一聽林老闆惦記他們的東西,心裡就一陣噁心。
“那可是救命的藥。他把藥截了發財,游擊隊那面不知道得多死多少人。”柳辰加重了語氣,糾正了寶順的說法。
“都是些好漢子,咱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讓那個姓林的得手。”二林子悶了半天,也冒出了一句。
“不合規矩啊!這要是露了,咱寨子的名聲可就臭大街啦。”寶順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按綠林道的規矩,柳辰既然推了林老闆介紹的“生意”,那轉過頭就得徹底忘掉。
你要是明着拒絕了,背地裡又去攪合,事兒一旦露出去,壞的可不是柳辰一個人的名聲。整個寨子的名聲都得跟着受牽連。
這事兒要是擱在於老三那些小散戶頭上,倒也無所謂,反正他們從來都是靠拳頭吃飯,眼裡根本就沒規矩那倆字。
“一溜鞭”可不一樣,不管是被收編以前,還是現在重新站山頭立櫃,從來都是把規矩看做天。
正因爲如此,“一溜鞭”的名聲在這一畝三分地都是格外響亮。
名聲這東西攢起來不容易,敗壞起來可簡單。要是因爲這事兒沾上了“髒水”,柳二芒得一股火撅過去,指不定要出什麼事情。
三個人在屋裡搓牙花子犯難的時候,齊海悄咪咪的回到了寨子裡。溜達了半圈兒,見沒人注意自己,一轉身鑽進了韓斌的屋子。
韓斌回來後就一直躺在炕上等消息,見到齊海進屋,趕緊坐了起來,急吼吼的問:“回來啦!怎麼樣?”
“韓爺,您交代的事沒辦成……”
“啥?”韓斌剛聽了個話頭,直接就毛了。
“韓爺您先別急,事兒沒辦成是因爲我探聽到了一個大消息!”齊海趕忙解釋。
“啥大消息?”韓斌一聽有隱情,壓下了火氣虎着臉問。
“今天八通商行的林老闆親自來接的貨。跟他來的夥計裡有寶順的熟人,我就沒露面。尋思着等林老闆和那個夥計分開了,再上去說事兒……”
“痛快說,到底什麼大消息!”韓斌不耐煩地催了一句。
“我跟着林老闆進了縣城,他進了茶樓,我也跟了進去。然後就看到了他上了二樓單間兒,單間外面有‘百鹿山’的人守着。
那個林老闆之前在林子裡跟小五爺揹着人嘀咕了半天。回過頭又見‘百鹿山’的人。我就長了個心眼兒,進了旁邊的包間,貼着隔板聽了一下,結果聽到了他們……”
“你聽清楚了?”韓斌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問話時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百鹿山’算是不大不小的匪號,比之六鼎山的於老三那些人強得多,雖及不上老白山‘一溜鞭’,但也弱不到哪兒去。
當地的土匪都用山頭作匪號,唯獨老白山的外來客‘一溜鞭’,有自己專屬的名諱。
“百分之百的清楚,每個包廂隔板就那麼一層,還有縫兒,我這雙耳朵,可是出了名的好使。”齊海信誓旦旦的保證。
韓斌強迫自己冷靜了一下,坐在那低頭尋思了半天,最後重重的一拍炕沿兒,吐出一句:“你去!把信得過的弟兄都給我召集了,悄悄的,別鬧出動靜!”
“是!”
齊海領命替韓斌召集親信,林老闆那頭還不知道‘隔牆有耳’……
而此時,柳辰正在柳二芒的屋外拉磨,思來想去了半天,一咬牙,撩開門簾進了屋。
“二叔,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