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說完了自己該說的話,也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兒,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雖然毛毛沒有答應他,但是他的心裡在這一刻輕鬆多了,終於把自己該說的話都說完了,終於把藏在內心裡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東西說了出來,其實是最不想讓毛毛知道的東西說了出來。現在他突然感覺到渾身都輕鬆了。終於不用提心吊膽了,終於再不用這樣過日子了,生活就應該這樣,作爲一個男人,就應該坦坦蕩蕩地,不能藏着掖着地過日子。
毛毛那個耳光其實不怎麼疼,雖然很響亮,但是打走了浩然的疑慮和恐慌,倒是讓他的心裡有了更多的舒暢感。原來隱瞞比坦坦蕩蕩更讓人難受,就好比撒謊比誠實更難一樣,人總是在心裡想着應該要怎麼去圓謊,怎麼去編織更多的謊言,讓現在的謊言更加地成立,殊不知,還不如真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比撒謊更讓人覺得舒服百遍。
一路走着,浩然竟然還打起了口哨,旁邊路過的男男女女都奇怪地看着浩然,覺得他真是不可思議。有什麼高興事兒,還這樣誇張地向路人展示着。回到宿舍,宿舍裡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猴子繼續鬥着他的地主,大鳥和悠揚正在下象棋,而劉強還在努力地玩着他的遊戲,好像還是和很多人聯機打。浩然進去的時候,誰都沒有跟他說話,浩然已經習慣了這種當你回到宿舍,所有人都拿你當空氣的感覺,也並沒有去打斷別人。他終於可以安下心來做自己的事兒了,馬上要進入大四了,到了大四就應該準備畢業論文的事兒了,毛毛她們院上比較早,現在都已經開始了,聽說她的進度還挺快的,這個迷糊的小丫頭,在做起事兒來的時候,一點兒都不顯得大意和馬虎,浩然在心裡挺爲毛毛高興的。
浩然坐在自己的桌子面前,摸了摸發疼的臉頰,心裡對毛毛一點兒都恨不起來,反而覺得她挺可愛的。人就是這樣,所有人都有犯賤的那一面,你越是對一個人好,他就越不知足,總是覺得這兒也不對,那兒也不對,你這兒也不好,那兒也不好,總是可以挑剔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是當你不對他好的時候,他反而覺得你哪兒都好,人總是這樣不知道滿足,不知道該怎樣讓自己學會知足。貪婪的人們總是想這兒也好,那兒也好,殊不知,其實擁有當下才是最好的。
時間滑的特別快,一眨眼,迎來了大四。我們揮霍了四年的大學時光,終於要有一個落幕的時候了。所有人都急匆匆地,有忙着聚會的,害怕畢業以後就見不着的,有忙着畢業設計,畢業論文的,害怕到了大四拿不到畢業證,有忙着找工作的,反正大四是各種忙,各種應酬,朋友多的人,每天都沉迷在杯籌交錯中,醉醺醺地一天就過去了,有的畢業論文不合格,一天到晚地惆悵,找老師,找同學,讓老師指點,讓同學修改。論文一次次地被打下來,他一次次地乾着急,各種辦法都用上了,就是不見好,總是被老師挑剔着,這兒不合格,那兒不合格的,最後沒辦法,只好找人替寫論
文了。
猴子和自己的論文指導老師,可謂是整個學校的奇葩。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在猜測着自己的論文指導老師是誰的時候,浩然就說:“猴子,聽說你跨專業寫論文了,真是不錯,但是好像你寫的那些東西挺對禿子的胃口的,別到時候,禿子出來給你指導論文,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放開聲音大哭去吧。”浩然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着看,猴子的論文指導老師究竟是誰,不指則已,一指猴子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浩然果真是烏鴉嘴,猴子的指導老師就是禿子。“都怪你,誰讓你說的,誰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猴子生氣地大聲罵着浩然,但是就是浩然不說,表格上的東西也早就存在了,猴子在心裡想着,是不是禿子專門把自己挑上去折騰自己的,他的猜測果然沒錯,猴子的畢業論文差點兒都過不了了,讓禿子折騰的,他想死的衝動都有了。猴子的的畢業論文寫的是《論詩三首》,洋洋灑灑地寫了一萬多字,都快接近兩萬了,對於這樣的水平,大家都覺得很佩服,不管文章寫得怎麼樣,首先這筆法,這字數都讓人很佩服,可是禿子看過了以後,給猴子挑出來了第一個毛病:“你這些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論詩,論詩,上面的題目都說了是論詩,你還把這些詩都寫出來,你是字數不夠,在這兒給我湊字數吧?”對於禿子如此刁難地發問,讓猴子險些答不上來了,但是他謙恭的態度,禿子倒是沒再怎麼爲難他,猴子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心想禿子再沒給他們上課,應該可以放過他了吧,再說他在禿子的課上也挺乖的,唯一一次翹課,就是給毛毛去送飯,那次也沒查人,禿子不至於把他記恨到現在吧。
但是許多事兒就是這麼難料,你以爲僥倖逃過去的東西,總是在你防線最薄弱,意志最不堅強的時候出現,讓你防不勝防。接着,猴子很是聽話,就按照禿子老師提的意見,把論詩裡面的詩全都刪掉了,重新拿到禿子面前的時候,禿子的話差點兒讓猴子噴血了:“你這是什麼啊,論詩論詩,連一首詩都沒有,你怎麼論詩啊,真是可笑,這麼點兒字數,夠成什麼氣候,你是應付我,還是應付這次畢業論文的差事,真是一點兒腦子都不長,一點兒記性都沒有,死驢一個,沒腦子。”猴子強忍着內心想要打人的衝動,笑嘻嘻地接受着禿子各種各樣的粗話和侮辱。
接着拿回來再繼續修改,把以前刪掉的詩全都加上,又加長了自己的字數。兩萬多字,總也可以過了吧。碩士的論文也就兩三萬字,一個小小的學士,五千到八千就很可以,猴子不知道禿子爲什麼在字數上還強人所難,但是誰讓他遇見了呢,沒辦法,只好認命了。就這樣,猴子用自己驚人的水平,把幾首詩論得頭頭是道,字數也沒什麼可以挑剔的了,他想這次禿子再不會挑剔爲難他了吧。但是這次禿子的話語,讓猴子徹底地崩潰了。
當他把自己剛剛寫了很多字的東西拿到禿子面前的時候,禿子只是大致地看
了一下猴子的東西。猴子都不確定禿子是不是把自己的內容都看了,只見他狠狠地把猴子的論文摔在了桌子上:“你這真是胡鬧,誰讓你這麼改的,前兩次給你說的都進了驢耳朵了嗎?你這是幹什麼?誰讓你這麼寫的,誰給你指導的,真是不拿自己當回事兒,連我的課都敢逃,所以現在寫出了這種沒水平的東西,怨誰啊,還不是你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的,如果下次再寫成這個樣子,你的畢業論文就不要過了,學位證和畢業證也不要拿了。這個水平還想畢業,你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癡心妄想你知道嗎?”
猴子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回到了宿舍,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禿子竟然記得,所有逃課的記錄都在禿子那個光禿禿的腦袋裡,他現在是徹底無助了,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如果和禿子硬碰硬,吃虧的肯定是他,如果他這次的學位證和畢業證都不想要了,那麼他可以很霸氣地把禿子大罵一頓,可是他沒有這樣的底氣,他上了四年大學,爲的就是這兩個證,如果連這兩個證都拿不了,他豈不是太對不起死去的父母了。這樣想着以後,猴子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來焦急的神色。
浩然他們看見猴子落寞的樣子,都跑過來看猴子,一看到猴子手裡拿着的畢業論文就都明白了,一定是禿子讓猴子爲難了。接着三個大男人像在開三方會談一樣,開始出主意了,悠揚的意思是按着禿子的意思繼續改,大鳥的意思是直接撂挑子不幹了,就不信禿子還真能讓猴子的畢業論文過不去,但是浩然的意思跟他們的都不同,他的意思是要請禿子吃飯,禿子是個俗人,其實說白了,禿子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人,這樣的人其實最好對付,你只要對他意思一下,要麼請吃飯,要麼給他送個禮,這樣的人很容易滿足,對於這樣的事情,你把他尊重一下,他其實心裡挺高興的,他一高興,就是你不請他吃飯,他也會對你很好的。浩然分析完禿子以後,就讓猴子打電話試試看。
如果表現出不耐煩,則是行不通,如果變現出一般,則是有一分的可行。如果表現出嘲弄,則是行不通,如果表現出很高興,則是有五分的可能,如果直接把電話掛了,則是行不通,如果還有商量的餘地,則是有九分的可能了。猴子抱着試試看的態度,打通了禿子的電話,剛開始聽猴子報了姓名以後,禿子表現出不耐煩的態度,這讓猴子的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但是當他說道要請禿子吃飯略表心意的時候,禿子的態度突然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下子不一樣了。猴子的心裡一顆石頭落地了,總歸禿子還是沒能招架住誘惑。
禿子說,這樣的飯局就不去了,只要猴子有這個心就好了,現在他工作也比較忙,他的論文就算是定稿了,不用再麻煩了,還把猴子大大誇獎了一番。猴子覺得禿子真是虛僞,就他還工作忙,他除了上課,誰還願意請他吃飯,讓他去應付飯局,真是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心裡是這樣想着,總歸嘴上是不敢說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