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學期又過去了，所有人都在急匆匆地準備着考試，考完試就可以回家了，毛毛在心裡又高興又擔憂，高興的是終於可以回家見遠洋了，擔憂的是要考試了。就這樣她好幾天都沒有睡着覺。遠洋這幾天在準備高考的事，毛毛也不好打擾他，只是在短信裡囑咐遠洋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天冷的時候要多穿衣服，下雨的時候要記得打傘，還有這幾天不要亂吃東西，尤其是油膩的東西，考試的時候別緊張，不要發揮失常什麼的，遠洋笑話毛毛現在越來越像個老太婆了，羅裡吧嗦的。
等到遠洋高考的那天，毛毛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害怕遠洋考不好，也害怕遠洋發揮失常，一大早也沒心思去上課，就翹了課，打算出去到處走走，可是又不知道去哪兒，出了校門，終於決定打車去世紀公園散散煩悶的心，但是連個車影子都沒有，而且校門口的路都給封了，毛毛記起自己高考的情景也是這樣的，每條路都橫七豎八地拉着大紅色的橫幅，不讓汽車過去，那天她和遠洋不在一個考場，但是順路，兩個人就一道去考場了，一路上說說笑笑的好不悠閒。
在十字路口的時候，看見一輛摩托車從橫幅的下面鑽了過去，警察當場就把摩托車給攔下來了，車主下了車以後對警察很是殷勤，但是警察沒給車主好臉色，一直糾纏了很長時間以後，後座上的小女孩開始哭了，警察有點兒摸不着頭腦了，仔細一打聽，原來是送學生去考場參加高考的家長。警察也顧不得威嚴了，開始哄小女孩，又對學生家長髮號施令：“還愣着幹什麼，趕緊發動車子，帶孩子去參加高考啊，這麼大的事，你都能磨嘰這麼半天，好了，走吧，放行了。”
孩子的家長像得到特赦令一樣，趕緊發動車子朝考場的方向趕去。遠洋和毛毛定定地站着看着這一幕，彷彿他們兩個是過路人一樣，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一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遠洋趕緊拉着毛毛就向考場跑去，幸好在鈴聲響起的那一刻兩個人都趕到了考場。
毛毛記得那天考的是數學，本來就來遲了，卷子發下來以後，題量也特別大，她使足全身的勁兒，發動全身的細胞還是沒有把最後一道二十分的大題給拿下，就只能放棄了，眼睜睜地看着監考老師把卷子收走，顯出無奈的神情，就像死狗一樣爬在桌子上，百無聊賴，突然的一陣談話，把毛毛又拉回了現實中。她擡起頭來，看見一個女生正在跟監考老師搶卷子，一拉一扯的。
“老師，我就剩下最後一個答案沒寫了，你再給我一分鐘的時間，半分鐘也行，我寫上就好了，求你了，老師。”女孩的聲音帶了哭腔。
“不行，時間都到了，你這個學生怎麼這樣啊，別說是一分半分的，一秒都不行，趕緊把卷子拿過來，再不拿過來，我不要了。”監考老師不通人情。
“老師，老師……”女生的眼神裡全是哀求。
“我數三聲，如果你再不撒手，我立馬走人，你的卷子按零分計算。一，二，三。”監考老師依然嚴厲。第三聲剛落下的時候，女生鬆手了，隨之一聲大大的哭聲響徹了整個教室。哭聲裡面滿含着的是痛苦和憤怒。
毛毛的座位比較靠前，在監考老師經過毛毛身邊時，毛毛聽見監考老師一句很惡毒的話：“再多給你一分鐘的時間，你要全做對了，那豈不是擠佔我兒子的名額，我兒子也參加高考呢，我哪能對你這麼通情達理。”雖然是小聲地嘀咕，但是毛毛還是聽得一清二楚。毛毛不知道當時自己的心情應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在她心裡，教師一直是個神聖而又光榮的職位，老師的職責就是教書育人，沒想到這位老師竟然是這樣的可惡可憎，但是很多年以後，毛毛明白了：雖然那位老師當時是存有私心的，但是站在父母的角度上來考慮，他一點兒也沒有錯，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生遠，他不光是一位老師，也是一位父親，當然他只是沒有把當時的位置調換過來而已。他爲自己的孩子着想，這又有什麼錯呢？
下了考場，三十分鐘之後，學校的大門終於打開了，考生們可以回家了，大門一開就彷彿奔流的黃河之水一樣，隨着泄洪閘的打開，奔流而下。毛毛也隨着人流出了大門，往不遠處遠洋的考點走去，遠遠地就看見好多人圍在那兒，走近了才發現，兩個女的跪在校門口，一個歲數稍微大點，一個和毛毛差不多，毛毛剛想湊上去，就被遠洋一把拽住了。
“考得怎麼樣？數學可不是你的強項，你沒掛彩吧。”遠洋問道。
“快別提了，今天的考題對我而言，那簡直是難於上青天吶，你不知道，題量又大，計算又麻煩，最後的那道大題，我根本就沒時間做。”毛毛髮着發騷。
“沒事兒，你這樣覺得，別人都是一樣的感覺，說不上你還反而考好了呢，別擔心了。”遠洋安慰着毛毛，其實毛毛心裡根本就沒當回事兒。
“這兒圍着一羣人怎麼了？”毛毛問道。
“不知道啊，我也是剛剛纔出的校門，老遠就看見你往這兒擠，就趕緊跟過來了。”
“你不知道我有愛湊熱鬧的習慣嗎？只要是人多的地方我就特別愛去湊湊數。”毛毛笑着。
遠洋走過去問旁邊的一位大爺：“大爺，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你說跪的那兩個啊，可真是命苦，那邊大點的那個是小點女孩的姑媽。”大爺用手指着那個大點的女人說。“家裡人忙脫不開身，就專門讓姑媽上來照顧侄女考大學，姑媽想着在學校裡休息不好，專門找了個賓館把侄女接過去住，看着讓考大學，這不，今天中午兩個人齊齊地都睡着了，開考十五分鐘以後是不讓進考場的，等她們來的時候考試開始都已經二十分鐘了，姑媽就地就給看門房的老大爺跪下了，但是人家愣是沒讓她們進，侄女也跟着姑媽跪下了，一直跪到下考場了，也沒讓進啊。”大爺攤着雙手說。
遠洋給毛毛陳述事情經過的時候，毛毛不知道該怎麼想這個社會，是這個社會進步了，變成了純粹的法制社會了，還是這個社會退步了，都不知道人情冷暖了，真是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毛毛就把今天考場發生的事兒又給遠洋說了一遍，兩個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今年的高考真是一場多事的高考啊！
人羣中還是有很多的人在議論這件
事兒，有對姑媽指責的，覺得她來的使命就是看着孩子高考，就是中午不睡覺怎麼了，一會兒的事兒嗎，她就瞌睡多的很，現在好了，耽誤了孩子的高考，讓她跪着就是對她最好的懲罰，孩子今年的前塵算是被她耽誤了，像她這種人就應該受到譴責。也有對門衛大爺指責的，制度是死的，人總是活的吧，不就是遲到了相對來說的五分鐘嗎，你讓孩子進去高考怎麼了，孩子辛辛苦苦的學了這麼多天，不就是爲了參加高考嗎，現在連考場都不讓上，還怎麼考大學，再說人家姑媽都一直在地上跪着呢，你是死人嗎，看不見……
各種各樣的評論在人羣中不斷地涌現着，卻沒有一個人上去攙扶一下姑媽和侄女，她們就那麼靜靜地跪着，無聲地哭泣着，毛毛心疼地看着這對苦命的女人，想要上去攙扶一下，遠洋看出了毛毛的心思，主動跟着她上前去，人羣中讓出了一條道，有人以爲是她們的親戚來了，都沒有要散去的意思，想要等着看“好戲”。
“阿姨，事已至此，還是起來吧，不要這樣跪着了，都下考場了，跪着也於事無補了。”毛毛勸着姑媽。
女人聽見有人來勸，哭腔一下子來了，掙扎了一下，掙脫開毛毛的手，不願起來：“你就讓我跪着贖罪吧，跪着我心裡好受一些。”女人軟軟地攤跪在地上，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
遠洋拉了拉女孩，她也沒有絲毫要起來的意思，遠洋有點兒生氣了：“同學，你是懂事的，你忍心看着你的姑媽就這樣跪着嗎？生命中有很多機會是給你的，上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今天你沒能參加高考，完全就是你姑媽的錯嗎？那你不也睡着了嗎？難道你沒有錯？你姑媽疼惜你，捨不得讓你受苦，才導致了這個錯誤，今年你是不能考上好大學了，但是明年你還有機會參加高考，可是你看看跪在地上的姑媽，她還有多少生命值得你這樣去折騰？你看着姑媽爲你跪着，心裡一點點都不難受嗎？”遠洋的話說得擲地有聲，句句都砸在了女孩的心上。
她開始努力地想要站起來，可能是跪的時間太久了吧，在起的那一瞬間又摔倒在了地上，遠洋趕緊扶她站起來，她搖搖欲墜地去扶女人。剛碰着女人的手臂，女人趕緊抽開了。
“娟兒，你別扶我，我跪着是在向你贖罪，也是在向你們全家贖罪，你爸媽把你交給我讓我看管，我沒管好你，是我的失職啊，今天的事情，讓我怎麼對得起你爸媽，讓我怎麼給你爸媽交代，我都沒臉回去，你就讓我跪着吧，我跪着心裡舒服。”女人說着，已經泣不成聲。”
“小姑，我不怨你，沒事的，今年走不了，我再補習，明年了再考，相信我能考上的。”女孩堅定的說。
“娟兒，你不怨小姑了嗎？都是小姑的錯，如果不是小姑睡着了，你也不會錯過高考的啊。”女人已經在嗚嗚地哭了。
“小姑，我知道你是疼我的，來，起來，咱們回去吧，明年我一定能考上的。走，小姑，咱們回去。”女孩終於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人。兩個人互相攙扶着向遠處走去，毛毛和遠洋一直目送着她們，在心裡默默地爲她們祈禱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