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果真不可理喻,事情老往壞的方面想。我向阿貴使個眼神,正打算走人之際,美秀說話了。
她的聲音冷絲絲的:“我當甚麼事呢,原來大小姐又多了兩名愛慕者啦,哼哼──”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又像帶着些不屑:“怎麼這世上的逐臭之夫那麼多,也不先打聽清楚,就這麼一頭栽了進去,到時怎麼收場──都不知道喔!”
她彷佛話中有話,聽得我們一愣。阿貴怪道:“美秀姐,妳這話甚麼意思,我們甚麼沒打聽清楚,話別只說一半好嗎?”
美秀咬着脣,猶豫了一會後,說:“其實也不是甚麼秘密,見過的又不只我一個……你們知道嗎,咱們這位大小姐啊,哼哼,外表雖然冷冰冰,一副仙女的模樣,可實際上啊……”
她還懂得製造懸念,頓了片刻,才說:“實際上啊,她可是個出名的夜店女王噢,幾乎每晚都去報到呢,迷倒的男人,超級電腦都數不清哩……那間夜店,可是間著名的***酒店喔!”
這話聽得我們悚然,阿貴和樑叔怪叫着,嘴裡完全不信;我由於遇過申艾琳的“偷襲”,不由得信了七分。
阿貴似乎是申艾琳的“粉絲”,大聲道:“美秀姐,妳別造謠好不!大小姐這麼有氣質的人,怎麼會是夜店女王,這種話不能胡說啦!”
美秀氣急敗壞:“我怎麼胡說了,這都是我親眼見到的,每回我去那家店,大小姐一定在場,身邊還圍了大批的男人,不信你們自己去看!”
我心中一個念頭忽起,問道:“那家夜店甚麼名字?”
“是城東的‘Tina's’,非常有名的,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我還真的不知道,不過既然有名,查起來該不困難。
阿貴奇怪的問:“美秀姐,妳說那是間***店,每回都見到大小姐,這是說妳也常去嘍?”
美秀大窘,臉上的紅暈粉也蓋不住,掙扎了會,跺腳道:“呿!問這甚麼問題,你無聊!”踩着高跟鞋,忿忿的走了。
我們三人對望了一眼,都覺得有些想笑,樑叔聳聳肩,做回自己的事去了。
我笑說:“今天的收穫不小,我已有大致的方向了,阿貴,多謝你幫忙啦。”
阿貴搔頭:“不過幾句話而已,有幫到你甚麼忙嗎,那太好啦。”不住嘿嘿的笑着。
我想到這幾日來的發現,忍不住問:“阿貴,你用手機嗎?”
“用啊,怎麼不用,這年代還有人不用手機的嗎?”
唔,你面前就有一個。“你用甚麼牌的手機,公司的嗎?”
他往腰間一掀,拿出了一款眼熟的機型,“是公司的沒錯,‘先行者2160’,上個月公司發的。”
我啜進了一口涼氣,拉着他小聲說:“阿貴,我一時很難向你解釋清楚,但你聽我的話,以後別用這款手機啦。”
阿貴驚訝的看我,又看着自己手機,無言了片刻,點頭道:“好,方哥,我知道啦。雖然不明白爲了甚麼,但我聽你的,以後不用這手機啦。”
我心裡一陣感動,若要舉出阿貴的最大優點,大概就是這種對人毫無保留的信任了。我拍他肩膀,又說:“如果可能,叫你身邊的人也儘量別用,會有好處的。”
阿貴眨了眨眼睛,點頭答應了。
※ ※ ※
我撐着桌邊的椅子,兩腳靠在桌上,向後仰成了四十五度角,在一種動態的平衡中,思考眼前的難題。
如果我所料不差,克里斯大概不會回來了。他沒能搞定小周,知道身份已不再安全,未免出事,便一走了之啦。
希爾斯當然是不能走的,他還要與申博義議事。只不知他與克里斯勾結,究竟有何目的,莫非與這件商業合作案有關?
他們搭上線的過程,已不可考了,但這確實是記狠招。克里斯之於集團,就好像電工之於機房,主廚之於伙房一般,收服了他,做甚麼都很方便。
可他們若想拿下天鼎,對付申博義豈不更快一點,如今沒這麼做,難道說兩人別有所圖?
還有白袍人,他們摻進這些事來,是巧合呢,還是刻意?如果說是刻意,那目的又是甚麼呢?
說也奇怪,我進天鼎本是爲了追查白袍人的,現在卻扯出了兩批人來,而這兩批人的作爲,恐怕比我原先設想的離奇多啦!這是否算一種超額工作呢?
桌上的電話響起,打亂了我的動態平衡,我在椅背將要翻倒之際,一個挺腰,帶着椅子彈回到桌邊。
從我進公司以來,這支電話從沒有響過,今天算是開張啦。我拿起話筒應了一聲,揣度着對方是誰。
“方,是我。”
我愣住,是依蓮娜的聲音,低沈而又沙啞,帶著明顯的疲憊。
“依蓮,是妳……妳怎麼知道我電話的?”
她沈默了會,“我請人查的……你,方便說話嗎?”
“方便,有甚麼妳說吧。”
她又沈默了會,“方,我們晚上見個面好嗎?”
“晚上,妳不是另外有約嗎?”我苦澀道。
“我不去了……晚上見個面好嗎?”
我嘆了口氣:“算了吧,有甚麼電話裡說就是了……今晚我另有些事。”
她好半晌沒答話,突然道:“你在怪我嗎,爲了剛纔的事?”
我笑:“怪妳,怎麼會,這是妳的私事,我有甚麼理由怪妳?”
“你這樣好不公平!”她忽然大喊,“你有沒想過我的感受?我們碰面多少天啦,除第一天外,你有否主動找過我?沒有,一次都沒有!你真那麼忙嗎,就算是,連通電話也沒時間打嗎?”
我靜靜的聽着。
“我在T市沒有朋友,因爲歌手的身份,我甚至不敢出門,而我唯一的熟人,卻當我陌生人一樣──難道你當我不會寂寞嗎?!”她聲嘶力竭的說着,喘了幾下,低聲啜泣了起來。
我知道她是對的,身爲她在T市唯一的友人,我的確沒多少時間想到她。我慚愧道:“依蓮,我很抱歉,這些日子我的確不像個朋友,是我的不對,總裁這麼待妳,我反倒該向他說聲謝呢,妳何不──”
“方去尋,你給我住口!”一道尖叫聲劃破了我的耳膜,我立時挪開了些聽筒。
她彷佛認清了甚麼似的怒笑了幾聲,逐字逐句的說:“好,你想我跟申博義出去是嗎?好,我會去的,我會去的──”“喀嚓”一聲,掛斷了電話。
我怔怔的看着話筒,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想再解釋,卻不知該怎麼聯絡上她,長聲一嘆,放下了電話。
我盯着話機出神了良久,心想這或許是個必然的結果。我既無心追求她,又抽不出時間陪她,那麼何必與她轇轕不清,誤人誤己呢?
也罷,這件事上我做的或許不好,但思前想後,總該對得起自己良心了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