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侯固然是饒有智謀之士,然而礙於資歷,依然不是曹操、衛凱等人的對手,到了某一階段,就很難爲繼。
這一次曹操的新財政預算案,確實是個奪權的縝密計劃,使曹操有更大的自由度去徵收賦稅,添加新稅項,及擴展軍隊。
一旦玄德和伏皇后批了下來,曹操將可肆意妄爲,利己損人,像魏延這類將領,則更需要看他臉色做人了。
玄德或可管獲得許昌的三大軍系,然而許昌外的軍隊,則變相地由曹操操控了。
因此這事是非爭不可。
孝文侯發了一陣呆後,突然間哈哈笑說:“有請龐統大人,將研究所得,奏稟劉皇叔。”竟將龐統擺上臺來。
諸葛亮和玄德立刻放下了心,知此乃沒有計策中的最佳計策。
本來以龐統的長史地位,只相當於玄德的秘書長,擔當爲玄德了結文書,然而孝文侯既點名由他出來表達看法,旁人也難以不同意。
張遼、伏完等屬武將,帶兵打將,當然是出色當行,然而說到經濟,卻遠非曹操、衛凱等的對手,都像諸葛亮般插不了手。
只有龐統這名垂千古的名臣,方是最適合的選拔。
龐統心裡面暗自高興,高興地離開了出來,到了殿心,代替了孝文侯後,先依足繁文縟節,才油然奏說:“稱霸天下,乃我大漢國策,這件事情當無人心懷異議。惟施政猶如怒海操舟,稍一不慎,重則舟覆人亡,輕也叛亂禍連,故絕不可揠苗助長,其要在體察民情,因情施政。”
王粲很顯然一點都看不起龐統,帶點不屑口吻說:“下臣等在魏王指示下,遍察我大漢各郡,因地制宜,釐定賦稅,總不會大意從事,長史大人確實是過慮了。”
曹操捋須笑說:“長史大人假如有空親體政情,方能明白本魏王這一趟呈上劉皇叔的建議書,實是窮多不勝數人力物力而得來千錘百煉的成果,我大漢之興,盡在其中矣。請劉皇叔皇后恩許,好馬上推行。”
衆臣陸續附和。
孝文侯等則眉頭深鎖。
只有諸葛亮心裡面篤定,曉得龐統必有還擊妙法。
果然龐統淡然笑說:“所謂體察民情,務必要有實據力撐,始能令人信服。假如照魏王建議,諸郡之中,以巴、蜀兩郡增稅最苛,此就是萬萬不可行。”
曹操沒想到龐統居然敢明目張膽地冒犯他這個舊老闆,色變不高興說:“富者增之,貧者減之,此乃賦稅之金科玉律,巴蜀乃天府之地,我大漢貧其富,用兼天下。長史何有此言?”
龐統一點沒有被他的聲色俱厲嚇倒,神色自若地昂然辯說:“巴蜀不僅是我大漢根本,還是戰咯重地,其地兵甲上右由岷江順流而下,五天可達的東吳建業,乃一統西南和伐楚的必爭之地,爲能鞏固巴蜀,務必要因情施政,政採優寵之策。然而下臣卻在魏王的建議書看不到此點。”
頓了頓更十拿九穩般說:“要知巴蜀固然資源豐富,則是地廣人稀,民智較低,不少地方還是處於刀耕火種的原始階段,假如驟增其賦,怕是一旦超過其負擔能力,反偷雞不到蝕把米。其次巴蜀土著種族衆多,勇悍善戰,假如激起叛亂,縱能平定,也必大傷元氣,加深仇隙。故不如減免賦租,使衆望所歸,始是上策。下臣之議,立足點在於巴蜀的戰咯性更勝於其經濟上的考慮,請劉皇叔、皇后和魏王明察。”
玄德龍目立馬亮了起來,奮然說:“龐卿所言有理,先送富於民,接着再取富於民,方是正路。爭天下豈在乎一年兩年之短長。何況車騎大將軍言及鄒炎修漢宮耗費一事,並不是九牛一毛,假如抽空了巴、蜀兩地資源,會激起叛亂,那本王就真的愧對漢帝了。”
諸葛亮暗暗叫絕。
龐統高明處就是改由策略方面批評曹操,且彙集彈藥只攻一點,然而卻予人感覺到整份建議書都是處處紕漏,全都是由於未能真的體察民情之故。
玄德更不愧未來三分天下的名主,打蛇隨棍上,藉機以鄒炎修漢宮來否定曹操的增稅政策,他那麼說出口來,除了曹操等有限幾人外,誰還敢堅待異議。
曹操依然未有空說話的時候,龐統續說:“現今初得西南六郡,只是減稅,依然未足以安民,下臣之議,最好能減輕刑罰。我大漢目下不患無刑,而是患刑重。盜一錢者重罰,知情不報者又罪同,啓罪重罰,刑何以苛,對巴、蜀等蠻夷衆多又或新郡新民之地,刑苛只會釀成叛亂,於我大漢一統天下大大不利。”
這番話已超出了曹操建議書的範疇,然而在一統天下這大前題上,卻沒有分毫離軌,顯示出龐統的瞻矚,實非曹黨能及。
曹操雙目兇光連閃,驚慌失措的時候,龐統侃侃續言說:“富國之策,千變萬化,然而萬變不離其宗,用之得所是也。像巴、蜀之地,地廣人稀,人才缺乏,然而如能徙富民於巴蜀,刺激工商、固我本土,兩地振興有望。我大漢始能得其利,才足用之以並天下。”
玄德聞之大爲高興,擊節稱賞說:“龐卿之言對極。衆卿還有什麼話可說?”
曹操等驚慌失措,張嘴結舌,無詞以對的時候,出乎大家料外,楊修離座而出,跪伏地上,畢恭畢敬地說:“鳳雛之賢,可比蕭何而尤有過之。下臣斗膽請劉皇叔破格恩許龐卿,依魏王之議,又一次釐定賦財之策,請劉皇叔明鑑。”
此語一出立馬全殿譁然。
只有諸葛亮明白楊修那麼支援,實是要報曹操昨夜的三箭之仇。
曹操雙目厲芒電射,毫不留情地瞅着楊修,巴不得將他生吞下肚。
衛凱等此時方知向來內斂的龐統的高人一等伎倆。
自入漢以來,龐統此時此刻才一解悶氣,大放異采,奠定了屹立不倒的權力鬥爭地位。
玄德那還不機警,連忙向伏皇后請示。
伏皇后固然覺得這樣很顯然削曹操的權勢,大是不對勁,然而卻不能不力撐楊修,點頭說:“皇叔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好了。”
玄德大感暢快淋漓地高興地說:“龐卿馬上着手進行這件事情,完成後須一式二份,分別呈上本王和魏王,待本王和魏王研究後,再在廷上商討。”
諸葛亮心裡面暗暗叫好,玄德固然是明削曹操之權,然而卻予了曹操下臺的可能,保存了少許顏臉。
此時人人眼神都彙集到曹操身上,看他是不是肯接受。
曹操很顯然無言以對,再難找到駁斥龐統的說話,不過他終是老奸巨猾,竟依然能眉開眼笑地說:“長史大人果然不負本魏王所望,爲我大漢立下大功,理該犒勞,不如就到本魏王處來,擔當賦役之務,使長史得以盡展抱負。”
玄德微淺笑着說:“魏王所言甚是,不過本王心裡面早有更配龐卿的要職,元宵節巡遊時會有公告。”
接着朗聲說:“今天到此完畢,其他事留待明天稟上,退廷!”
諸葛亮想起來,才知早過了與獨孤雄約好的午時了。
這回廷議特別地賞心悅目,也特別地冗長,足有三個時辰,也即六個小時。
玄德打了場漂亮的勝仗,心境大佳,邀了一批左膀右臂大臣共進午飯,除魏延提早離開許昌未能加入外,就連正興高採列在殿外苦苦守候諸葛亮去青雲門招惹事端的關張二人都邀來了。
尚有張遼、伏完、孝文侯兄弟、龐統肯定是座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