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長壽宮,太后果然不悅:“怎麼去了這麼久?”
錦繡依着浦良言說的,回道:“奴婢到宸宮,皇上尚未散朝,又見宸宮的人個個如臨大敵,才知皇上在朝上動了怒。於是奴婢在宸宮外守了片刻,等確定皇上散朝回了宮,這纔回來跟太后回稟。”
秦太后擡了擡眉:“動怒?可知皇上爲何動怒?”
“奴婢不知。不過,奴婢回來的時候,望見宣儀公主在宸宮門外求見。”
“宣儀……呵,她可是皇帝最偏愛的女兒,連皇后嫡出的五公主都自愧不如,自然要抓緊了皇上,給自己掙那一畝三分地。”太后顯然對宣儀公主很是不以爲然,語氣裡頗是不屑。
錦繡不便開口,彙報完畢,只小心地退於一旁。
“太后,要不,過會兒再去?”福媽媽小心翼翼地問。
秦太后卻冷哼一聲:“誰纔是這宮裡說了算的?哀家欲見皇帝,難道還要礙着誰不成。現在就去,哀家倒要瞧瞧,是誰該回避着。”
福媽媽不敢反駁,只得說了聲“是”,給錦繡使眼色,示意太后要出門。
去皇帝跟前,福媽媽倒是沒跟着,只讓靈珊與錦繡二人照應,太后上了輕輦,後頭跟着浩浩蕩蕩的長隊。
宸宮門外,一見太后親自上門,太監們都緊張起來,立刻有人跑進去通報。
太后高傲,向來都是皇帝去長壽宮表示孝順,若無大事,太后是不會親自前來宸宮的。
宣儀公主果然還未走,被太后一下撞個正着。
好歹是皇祖母與二公主,就算政見不合、分屬不同派系,但也不會當場給難堪。宣儀公主盈盈地向太后行禮請安,並說正要去長壽宮。
太后冷冷地道:“珠兒小,你又事多。是你的事、不是你的事,事事都要操心,你也怪忙的,沒時間來長壽宮請安,皇祖母不見怪。”
這話說的,哪裡是不見怪,分明見怪透了。
宣儀公主反正也從來沒指望太后多疼愛自己。太后除了端王元朗,誰都不疼愛,誰也不要自作多情。所以太后態度差,公主並不介意,安之若素地告退。
“你們父女兩,事情談完了?怎麼哀家一來就要告退?”
宣儀公主平靜地道:“皇祖母前來,定有要事與父皇商議,宣儀就不打擾了。”
寶慶帝聽秦太后說話夾槍帶棒的,笑着替女兒解釋:“宣儀給宮裡推薦了一位大夫。在民間治療時疫,頗有些建樹。宮中時疫流行,若今年不能加以控制,明年冬天再犯,便不是這麼輕鬆了。”
“哦?民間的時疫能治了嗎?我怎麼不知道。”
“尚在試驗研究中,不敢說能治。”宣儀公主態度恭敬,也不與太后多作糾纏,向寶慶帝道,“女兒告退。”
告退又何須太后同意,再說宣儀第一個告辭的便是太后,規矩上也沒毛病,太后自己陰陽怪氣,又怪得誰來。
太后一眼瞥見跟在宣儀身後走出去的中年男子,心知便是寶慶帝口中說的那位大夫。一時倒有些後悔自己來得衝動了,眼下坐在這宸宮,皇帝還讓了上座,剛剛又出言譏諷了宣儀告辭太迅速,總不能一眨眼的功夫,又打自己臉也告辭吧?
其實太后極想告辭,她想叫人去查查那位中年男子。全國的名醫、宮中的御醫,幾乎全在自己手中的名冊之上。向來只有御醫們去民間耍威風,何時論到名不見正傳的江湖郎中來宮裡橫行?
“皇上這喜歡民間人物的毛病,怎麼還沒改。”
這句話殺傷力很強。
太后覺得說得非常解氣,寶慶帝的確聽得非常生氣。
她說的“民間人物”,是有所指的,表面看是指的王冬寒,實際上,還暗指十幾年前與寶慶帝恩愛非常、志同道合的慕容皇貴妃。
皇貴妃便是從民間來的啊!
這樣毫不留情地揭寶慶帝的瘡疤,真的是一個皇太后該有的行爲嗎?
“高手在民間,這話永遠不錯。”
太后卻一聲冷笑:“高手在世家。他們從小就得最好的教育,民間那些野路子,終究上不得檯面。”
寶慶帝皺眉:“從宮裡的御醫、到整個祁國的名醫,沒人能真正找出對付時疫的方法,既然佔着位置也辦不了事,不如讓民間的試試。”
又問:“母后難得來宸宮,不知有何吩咐?”
見他一付速戰速決的樣子,太后亦不愉快:“如今哀家還敢吩咐誰呢?不過是來討皇帝一句話。”
寶慶帝一聽,也不便與她頂撞,又放緩了聲音道:“母后言重了。何事請講。”
“戶部鄭尚書告老還鄉,聽說皇帝已經恩准了?”
“是,鄭尚書年逾古稀,雖勉力支撐,終究年時已高,朕也不忍再強留,便恩准他回鄉了。”
寶慶帝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太后突然說這個,絕對就是想插手的意思,欲把話說死,堵了太后的念頭。
“戶部事務繁瑣,田地、戶籍、賦稅、銀糧……哪樣少得了他們?樣樣都是一日不得忽視的事兒。故此鄭尚書這邊一上書,朕已尋了接替的人……”
秦太后突然意識到皇帝這話鋒不對啊,立刻打斷:“戶部與兵部,都是最要緊的部門,兵部已是趙王,自是你親叔叔,倒不必擔心。這戶部,人選不能這麼隨便。”
“母后所言甚是,朕也是這麼想的。戶部侍郎白同惠在戶部兢兢業業幹了十多年,對戶部流轉情況最爲了解,朕已於兩位丞相商議過了,不日便會下旨。”
秦太后皺眉:“白同惠無非謹小慎微,有些苦勞,輪可靠,哪裡及得上自己人。你德昌表弟也在戶部多年,要論熟悉,德昌表弟也未必不熟悉。”
寶慶帝有些無奈,干政到這個地步,他也有些始料未及。
正色道:“母后,德昌表弟雖在戶部多年,可一直當的是外放的朗中,於朝內之職責並不很清楚,戶部的位置,需要成熟的經驗。若母后有心栽培於德昌表弟,待朕先將他詔回,跟着戶部官員學個三五載,肚子裡有了貨,再被重用,外界也堵了悠悠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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