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感覺他的眼睛在審視我的時候，卻突然不敢說了，他將手上的酒壺往我手上的酒壺上撞了一下，道：“喝酒吧！”
我大喝了一口，已經有些熏熏然，但這次醉了，我鐵定不會昏睡不醒，“我想問……你的心裡到底有沒有一點我？我不想與姐姐比，我想問的只是一點點？”我大聲地說了出來。
他的眼眸裡有些光在閃動，映着我的臉，我似乎真的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可是這時我的頭已經有些暈了，看過去，他的頭有兩個大，他的眼睛裡是有四個自己嗎？
“有——沒——有——”我的身子有些晃悠，我想撐住身子，手卻突然在屋脊上按空了。
“小心！”
我的身子落入了一個懷抱，我擡頭看去，看到了孟昶的下巴、側臉、眼睛，正深深地凝視着我，我想起多年前，在攬月閣，他看着徐阿琭的眼神更深、更柔。
他緊緊地摟着我，下巴抵在我的額頭，不知道他這麼做是怕我掉下去，還是其他的什麼？我靠在他的懷中，腦子暈乎乎的，原來我的酒量一直這麼差，被夜風一吹，渾身都有些涼，他的懷抱卻很溫軟，不知不覺我的臉上有些溼漉漉的東西滑下，含糊不清地說：“謝謝你……呵呵呵呵……謝謝你沒有給我一個否定的答案，不說話真好！不說話很好！以爲我會一直希望下去嗎？會嗎……會嗎……”
頭頂上傳來幾聲低語，可我已經聽不清了，只覺得風在耳邊颳着，身子輕飄飄的，一路上搖搖晃晃的。
“呃！”第二天一早，我又是在一陣頭痛欲裂中醒來。
聽香見我醒了的第一句話就是：“怎麼每次皇上來了，你都是喝醉了醒來，殿裡也沒酒啊！”
“哦！”我胡亂地答應了一聲，衣服還是昨夜的那身，聽香服侍我換衣服事眼神有些暗淡，我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也難得和她說什麼。
一口粥剛下肚，我猛地一拍額頭，大聲道：“今天不是要去接魚麗嗎？我怎麼忘了！”
“不急不急！”聽香忙按下我，“喝了粥再去，現在還早呢？”
“還早，我醒來都已經要中午了！”我胡亂喝了幾口，便帶着人去接魚麗。
魚麗放下手中的洗衣棒，低着頭一句話都不說，我忙拉住她起來，道：“你怎麼了？怎麼還不收拾東西走？”
“我……”她拉開了我的手，“我不想離開！”
“爲什麼？”
她笑道：“這裡雖然辛苦，但是做的都是體力活，魚麗不用每天都動腦子算計什麼，這裡很單純，我很喜歡！”
“喜歡什麼？”我拉開她的手，“你看看你的手，跟我當初不相上下了，你還不肯跟我走嗎？”我猛地抱住了她，“我求你，跟我走吧，我忍受不了你在這裡幹這些活，你不在我的身邊，我每天都覺得不踏實！”
她拉開我，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伸手替我擦去眼淚，點點頭道：“嗯，我跟你回去！”
我高興地拉起她的手，“走，我們回去！”
魚麗的手又要經過我以前那樣的一番折騰。
入夜了，高彥儔還沒有來，他不準備來了麼？就因爲那夜看見我和孟昶一起出去？他真的在這裡嗎？一直等着我嗎？他後來又看到了什麼呢？我是如何回來的？
他也不準備告訴我他查到了什麼嗎？
我黯然地站了一夜，最後只得轉身進了裡面。
入秋了，天有些涼。
等到第五夜上，才見他的身影在桂樹下，要不是風吹着桂樹搖擺，一個黑影立着不動，我還看不出來是他。
“來了，爲何不說話？”
他身子動了一下，走到了月光下。
“那晚我看到你們出去，過了很久，你醉着回來，他關上了窗子！”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有人醋勁大得很，看到我和某人出去喝酒，他心裡就不樂意了！”
他冷笑一聲，“某人？他是某人嗎？”
我清了清嗓子，跳上了窗臺坐着，“他是皇上，我哪敢不跟他出去啊！不過是喝了些酒，賞了一下夜景，我酒淺，很快就醉了！至於你說關了窗子之後的事，那可什麼都沒有啊！”
“真的？”他也跳上窗臺來坐着，臉上露出了喜色。
我重重地點點頭，無奈地說：“是的，真的！”
他忽然打了下我額頭，笑道：“你這個小丫頭！總是讓我這麼牽腸掛肚的！”
我臉紅了一下，不服氣地傲着頭看向一邊，“快說，你查到什麼了？”
高彥儔靜了一會兒，說道：“張太醫家人果然多數是在趙家官員手下做事，受趙德妃脅迫是很可能的。不過，最近他小兒子跟流氓打架，打死了流氓，已經交由蜀州府尹查辦了！”
“蜀州府尹？那不是徐阿琭的爹嗎？”我想了想他的話，問：“你是不是早就將張太醫家裡的事告訴徐阿琭了？”
他點了點頭，“不錯，前幾日本來想先告訴你，由你轉告，但是……我先去找了徐貴妃，反正都是要告訴她的！”
“那張太醫的兒子打死流氓的事不是那麼簡單吧？”
他又敲了一下我的頭，“你現在怎麼這麼這麼聰明瞭！”
我拉下他的手，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高彥儔道：“當我告訴徐貴妃張太醫家裡的事，她便讓我去查張太醫家裡每個人的情況，後來我仔細查探之後，發現張太醫的小兒子成天無所事事，吃喝嫖賭樣樣都做，更重要的是脾氣還不好！徐貴妃就說……說是找些人引導他去犯些錯！”
“啊？”我驚呼出聲，“那他是真的就打死人了？”
他安慰我道：“你別這麼激動！當然是假的，那人本是欠了一屁股債的流氓，是我派人去找來的，跟着張太醫的二子演場戲，事後給了他一筆錢讓他遠走他鄉。如今張太醫的兒子被收押了！這一切都只是演場戲！”
跟着他的話，我腦子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說道：“那這麼說，這一切的幕後主導都是徐阿琭咯？什麼殺了人的計劃也一定是她出的，對吧？”
他看了我一瞬，點了點頭，“行了！具體的我也不想知道的那麼清楚了，你只要幫我盯着點，別把……別讓張太醫多說了些話，把我供出來——”說完後，我竟覺得身上有些冷，原來我也是這麼貪生怕死的，也慶幸依徐阿琭的精明終究不能掌控全部。
高彥儔忽然將我擁入了懷中，柔聲道：“不要怕！有我看着，出不了事！我知道你心裡已經每天備受煎熬，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但你也要多留意着德妃，小心她將你抖摟了出來！”
我點點頭，還是忍不住掉下淚來，“我都曉得，她怎麼說也是主謀，而且還有偷換皇子的把柄在我手中，她不會輕舉妄動的！我……我一直在想，我這樣的人……這麼自私、這麼膽怯、這麼多缺點，爲什麼你還要對我這麼好，這麼寬容我的錯誤？我不值得！你是這樣……昭遠也是這樣！”
他將我扶起，輕柔地擦拭着我的眼淚，嘴角卻帶了一抹寵溺的嘲笑，“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值不值得！只是我奇怪你怎麼到如今還是這麼沒自信，這樣看低自己？是你最初雖自卑卻開朗的心吸引了我，喜歡你真心疼着那些小動物的善良，再到後來看到你對徐阿琭雖羨慕到骨子裡去了，卻絲毫不妒恨，讓我覺得驚奇……你的好處還有很多很多，可你總是要特意忘記你的優點將自己的缺點無限放大來看！這樣不是很痛苦嗎？”
我神思恍惚地聽着，似懂非懂了，微微點點頭，“你去吧，夜深了，你回去又不能好好休息了！”
他看了看天，點點頭，又問：“這幾日還做噩夢嗎？”
我笑了笑，“魚麗回來後做的少了，只要我不刻意去想，還是不會夢見的！”他放了心，縱身躍出了昭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