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中,和魔物的纏鬥還在繼續。這種遊走在刀鋒之上的戰鬥,半點分心可能就是萬劫不復,海芋三人被迫沉浸在無休無止的打鬥之中。
震動、轟隆、還有逐漸劇烈起來的喘息聲。
汗珠彙集了起來,順着額角,背上,腿上不停地滑落,頭髮和衣裳被汗打溼。不管是山河還是周忠孝,都感覺越來越吃力了,然而這種吃力感依然讓他們感覺到快意,每當覺得自己快不行了而又堅持下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隱隱又突破了。
之前的每一次突破,都是他們費盡心機和時間才達成的,從來沒有這麼快過。
他們甚至覺得,就算是死在這個山洞裡也不算什麼了。
這些魔物似乎也有一點點思想,之前見他們去攻擊岩石便知道他們心生了退意,於是更加迅猛地攻擊了過來。而擋在兩人面前的海芋……再一次讓他們震驚了。
每當他們覺得海芋快要支撐不住,到達那個崩潰的臨界點的時候,她又奇異地挺了過來,將面前的魔物擊退。她沒有叫過一聲苦和累,彷彿化作了一柄沒有意識卻鋒利的武器一般,不知疲倦地應對着那些魔物。
魔物們大概也感覺到了面前女子不好惹,動作遲鈍了起來,也有了一些退意。
瀑布的水聲嘩嘩,水潭之中再一次掀起了層層巨浪向海芋三人衝了過來,巨浪之中魔物若隱若現,大概又有無數魔物從水潭之中爬了出來。
海芋急忙往後退,山河和周忠孝一個眼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三個人退到了一起,共同用內力化形支撐起了一個透明的罩子將他們籠罩其中,想要藉着這一股子水流將門口的巨石給衝擊開。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那水流卻彷彿有意識一般改變了方向,向三個人猛地撞了過去。
三人暗道不好,只得重新分開,各自抵擋了。
這個時候,魔物趁着這個空檔閃電般衝了過來,一點喘息的時間也不給他們,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山河被重重一擊,身子往後墜落的瞬間張口就噴出了一大口血。
周忠孝的情況也不太好,方纔差點被一隻魔物給咬了,退到了角落之中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被巨浪給擊中了,胸前綻放出血花的剎那,五臟六腑似乎都移位了。而就在這個時候,另一些魔物就衝着他來了,揮起銳利的抓死,想要將他整個人撕裂開來,這個原本安全的角落轉瞬變爲了死角,眼看就不能躲開這個攻擊了。
箭在弦上,周忠孝看了一眼在苦戰之中的海芋,沒有吭一聲去打擾她,打算硬生生受了這個攻擊。
原本都沒有抱希望了,海芋卻彷彿後背長了眼睛一般,一揮手一個內力之盾便擋在了周忠孝的身前。周忠孝見攻擊沒有落下來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身子往下就地一滾,重新獲得了主動權。
海芋劇烈喘息着,出招和躲避漸漸遲鈍了起來,她已經很累了,而且體內好不容易累積了一點的神力又快要耗盡了。若不是用神力,只怕他們早就支撐不下去了,然而奇怪的是,她想要帶着兩人瞬移卻完全不行,還不是因爲神力不夠。
不對勁,這個洞穴一定有鬼。
砰的一聲
,在海芋這微微分神之際,沒有躲開魔物的爪子,一下子整個人被拍中,直直往後撞去。劇烈的疼痛從後背穿了過來,霎時麻痹了全身,她痛得眼前一黑。
魔物見她不行了,竟然發出了尖利的笑聲,幾頭魔物齊齊朝她衝了過去,想將她撕爛。
來不及了……
海芋的眼前有些模糊,牙齒一咬擡起手來,一個無形的結界及時籠罩在了她的身前,她稍稍鬆了一口氣。下一刻耳邊卻傳來了結界碎裂的聲音——
魔物衝破了結界!
完了。海芋瞪大了眼睛。
這一刻,眼前的一切驟然放慢了一般,她看久了山河和周忠孝驚恐的神情,簌簌而落的碎石和飛灰,還有朝她重來猙獰兇猛的魔物……
完了。
海芋來得及做的,只有緊緊閉上眼睛,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
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傳來,甚至耳邊那些嘈雜的聲音在一瞬間遠去,只剩下了她劇烈的喘息聲還有嘩嘩的水聲,除此之外……一片靜寂,仿若最初時那般樣子。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伸出手放在胸口上,咚咚的劇烈心跳聲傳來。
其實海芋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活着,亦或者已經死去了,否則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呢?
她想要掐一下自己,還沒來得及,手卻被一隻溫熱乾燥的手握在了掌心裡。她一個激靈,驟然僵硬住了,不可置信。她的嘴脣動了動,聲音乾涸卻充滿了一股子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期冀,小心翼翼道:“夜白?”
“嗯。”
熟悉的聲音傳來。
她剛剛睜開眼睛,目光中便撞入了一片純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腰間便傳來了一股子大力,將她扣入了寬大的懷抱之中。她貼在他的胸口,喘息聲漸漸緩了過來,卻依然有一些驚魂未定。
“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只怕就沒命了。”
她咬了咬脣,張開手臂緊緊將他抱住,卻是委屈地說道:“那你怎麼不早一些來呢?”
“之前我不知道。”
“天底下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嗯。”
海芋漸漸緩了過來,這纔看了看周遭,所有的魔物和魔物屍體憑空消失了,連血跡都沒有剩下來一丁點。
瀑布的聲音嘩嘩傳來,水潭之中卻是寧靜如初,卻若是走近一些看得話,便會發現水潭並不平靜。水面上漣漪不斷,黑影在下面焦躁不安地游來游去,卻又顧忌着什麼一般,不敢浮出水面。
而山河和周忠孝兩人,皆是重傷跌坐在地上,震驚地看着海芋和夜白,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白衣銀髮,雖然沒有見過,但他們已經聯想到了一個人——
大神官,神殿中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大神官。
可若是大神官的話,怎麼會跟曾經下令追殺過的柔姬有關係呢?這個關係還這麼親密……
“大、大神官?”山河不可置信地呢喃出聲。
夜白輕輕嗯了一聲。
這個世間究竟是怎麼了?
山河只覺得整個人都快瘋了,又是激動又是震驚又是……無數種情緒
夾雜到了一起,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周忠孝也好不到哪裡去,眼睛都呆滯了,張着嘴的樣子看起來蠢極了。
海芋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把頭埋進了夜白的胸膛裡,悶聲說道:“他們好搞笑。”
夜白也輕聲笑了,擁着海芋往裡面的水潭邊走去。
山河和周忠孝自然識趣,不會跟上去,也就在兩人離開之後,他們才驟然鬆了口氣,拿起隨時攜帶的丹藥吃了一些,便開始打坐療傷了。
“這些都是魔物,你知道嗎?”海芋剛問出來,便又笑了笑, 自己回答了自己,“你當然知道,否則也不會一招就滅掉了所有魔物。現在若是有人說你無所不能,我都不能也不敢不屑了。”
“這個山洞被人動過手腳,若不是華髮現了不對勁,我還不知道你出事了。”夜白微微皺起了眉頭來,似是想起了什麼糟心的事情,“水潭之中是一個結界裂隙,看模樣裂開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月,應該是知道你打算前來此處之後專門用來對付你的。”
“專門對付我的?”海芋微微睜大了眼睛。“我的敵人雖然很多,卻都是一些凡人而已,那些凡人應該都不具備撕開結界裂隙的本事吧?”
夜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不是凡人,是天界中不想要你回去的人。”
“我……”海芋說不出話來了。
“你想想,有誰是不希望你回去的?”
海芋冥思苦想也沒有想出來,記憶之中她的人緣蠻好的啊,從來沒有跟任何人交惡過,誰會這樣對她痛下殺手呢?而且用的還是這種極端的法子——若是被天界的人知曉,這妥妥是一個犯了天規大處罰啊!
“想不出來?”
“嗯,我記得我人緣還不錯啊……實在是想不到誰會這麼做。”
海芋喃喃說着,沒有發覺夜白的目光之中閃過了一些憐憫之意。
他擡起手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順着如墨的長髮一下一下撫摸了下去,就像是在輕撫着一隻貓兒一般。另一隻手臂一直環着她的腰。
從危險之中脫離了之後,海芋才後知後覺兩人這麼親密,臉頰燙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腦袋埋在了他的衣裳裡,雙手卻一直緊緊抱着他的腰,捨不得鬆開。
“大神官,你的一世英名都快毀了。”海芋壞笑着說道:“方纔他們都看見了,這下子你跟我撇不清關係了。”
說到這裡,她驟然回想起來,他還可以讓他們的記憶消除,什麼都記不住呢。
於是她又說:“你可別做賊心虛地抹掉他們的記憶哦。”
誰的記憶都抹掉的話,是不是天地間就只有他和她兩人知曉了?她對這種神秘、不見光的關係產生了一些牴觸,心裡隱隱低落了起來。
“好嗎?”她擡起頭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又幽深得仿若盈着萬千星輝的夜幕,就這麼居高臨下朝她看來的時候,那目光中的水溫柔傾瀉而下,將她輕輕包裹了起來。
“好嗎?”她又說:“你這樣會讓我覺得……很見不得人。”
“好。”他微微一笑。
於是海芋也彎着眼睛笑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