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發生的事情,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傳到了祁照熙的耳朵裡。
彼時,他正在皇家驛館中的浴池裡舒舒服服地泡着,聽着樂伎們演奏的絲竹,品着小酒。旁邊還有幾個衣衫單薄的侍浴婢女,爲他亦或者擦身亦或者按摩。
她們神色懷.春,眼神嫵媚含情。
縱然宣王殿下聲名狼藉,然而在她們的眼神依然英俊不凡,是個好的歸宿。若是在這裡被寵幸了的話,以後的路就飛黃騰達了。
宣十一在旁邊低聲稟告着,先是說了太子祁照安對驛館中的反應,隨後就是今日的事情。
“哦?這樣嗎?”祁照熙愜意地眯起了眼睛,脣角緩緩勾了起來,“嘖嘖,真是神殿的一條忠狗啊,忠心得讓本王都快感動了呢。如意,你說呢?”
叫如意的婢女被點了名,低頭微微一笑,手上的動作更是柔情似水,整個人就跟沒有骨頭似的貼在他的後背,用胸口若有若無的蹭着。
“奴婢一個姑娘家,怎麼知道這些呢?”
“哦?那你知道些什麼呢?”祁照熙挑了挑眉毛:“什麼都不知道,可沒什麼意思哦。”
“奴婢啊,只知道宣王殿下英明無雙,你說的一定都是對的。”如意得意地瞥了旁邊幾個侍浴侍女一眼,靠近祁照熙的耳朵輕聲嬌嗔道:“奴婢還知道呢,怎麼才能把殿下伺候得高高興興的。”
“嘖。”祁照熙斜斜看了她一眼,“說得不錯,沒看出你還是個鬼機靈。”
如意嬌聲笑了起來。
“殿下盡會取笑奴婢。”
噗通一聲,伴隨着一聲輕呼,如意已經被祁照熙拽進了水中。
“那就讓本王試試,你有多會伺候人了……而且是男人。”
“殿下,討厭啦。”
“……”
宣十一默不作聲地退下了,臨走的時候終於得到了他家宣王殿下忙裡抽空擠出來的一句話:“你做得很好,有情況繼續來報。切記不要讓玄衣發現你。對了,還有一件事讓你去做,你過來。”
宣十一附耳過去,祁照熙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語了幾句。
“是,屬下明白,屬下告退。”
浴池中水花四濺,所有侍浴侍女都羨慕地看着在宣王殿下懷中的如意,心想着這裡又是一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她們羞紅了臉,等着接下來的場面。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祁照熙看着那張欲拒還迎的臉,嘴角邊的笑容逐漸失了溫度,腦子裡莫名浮現出了另一張清心寡慾又好奇無比的面容,他皺了皺皺眉,突然覺得一切索然無味。
“好了不鬧了,”祁照熙冷冷放開了如意,“都出去吧。”
侍浴是女們面面相覷,如意臉上有些尷尬。
“是。”
她們退了出去。
祁照熙泡在浴池了,突然覺得絲竹之聲也刺耳無比,不耐煩地擺擺手:“你們也退下。”
“是。”
一室,寂靜無聲。
……
祁照熙去找海芋的時候,又有兩個大夫被請了過來,皆
是帝都裡遠近聞名的大夫,見着祁照熙後恭敬地行禮。
“見過宣王殿下。”
“見過殿下。”
海芋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心情一看就很不愉快。
她不是一個能隱藏情緒的人,相反的,她的高興和不高興都擺在臉上,基本上誰都能一眼看出來。
當然,更多的時候,她都是神色淡淡,一副什麼不在乎、遊離於這個世界之外的模樣。大多的人都被她這副樣子給糊弄住了,想不到她是一個如此簡單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一臉的不開心呢?”祁照熙搖了搖扇子,走到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兩個被請來的大夫驚訝地互看了一眼,竟然有人在當今王爺面前如此隨意,這個神經也是有點粗的。
祁照熙笑眯眯地看着海芋,隨手將扇子合攏,啪的一下放在桌案之上,輕聲說道:“誰敢不讓玄衣你順心順意,本王一定讓他傷筋動骨。”
海芋懷疑地瞥了他一眼:“你沒有這本事吧?”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祁照熙的身板,擱在桌案上的手順便捏了捏他的手臂,搖頭認真地點評道:“肌肉不結實,軟綿綿的,就習武來說你已經廢了。”
“……”
祁照熙正在喝水,差點沒給嗆着。
兩個大夫再一次被驚住。
一旁的侍從差點沒忍住,努力地憋着笑容,面容憋到了扭曲。
已經廢了的宣王殿下默然無語了一會兒,嘆息了一聲說道:“玄衣,你要知道,作爲一個上位者,本王並不需要事必躬親。只要本王想,很多人便會爭前恐後地替本王辦好,以此來取悅本王。”
海芋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知道你有一個軍隊,然而出動整個軍隊對付一個人。你是擊敗了他呢,還是成就了他呢?更別提,你那軍隊似乎……不怎麼樣。”
“……”
再一次被嫌棄的宣王殿下,默默地灌了一杯茶水,突然很後悔沒有屏退侍從和那兩個大夫。
當今宣王殿下的笑話,一定還挺好看的。
事到如今,他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不可否認,你還是可以的。”海芋終於中肯地說了一句,“還有軍隊可以拿出手。我呢,如今孤家寡人一個,似乎還不如你呢。”
“你不是有一個護衛嗎?”宣王殿下明知故問。
“不聽話。”海芋板起了臉,“而且只剩下一個月壽命的護衛有什麼用呢?一錢不值。”
祁照熙的笑容微微凝了凝,快得沒有人看出來,他低聲笑了笑,說道:“那你還爲他請大夫做什麼?讓他自生自滅好了,就少操一點心。”頓了頓,他湊近她的耳邊說道:“況且,你怎麼能算孤家寡人呢?本王對你來說算什麼呢?”
那輕聲呢喃的語氣中,幾分抱怨幾分委屈,讓海芋呆了呆。
結果擡起眼,對上祁照熙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雙多情的桃花眼含情脈脈,彷彿是洶涌而來的潮水,要將她整個人淹沒其中,海芋又呆了呆。
祁照熙的笑意更深了些。
侍從們開始看天
、看地,看窗外。
哎,這裡的桌子好像可以再擦一擦;呀,外面的天空藍得真漂亮啊……
兩個大夫也是面面相覷,覺得自己被請來連病人都沒見着,大概他們是來……看戲的?嗯,其實不應該來的吧?
“咳,”其中一個大夫看不下去了,說道:“玄衣姑娘,你說過的那位病人,他到底……”
海芋這才反應了過來,祁照熙依然含笑注視着她,意味深長。她擡起手按在他的額頭上,頗爲嫌棄地將他的頭推走,她若無其事地站起身走了幾步,說道:“華,自己出現還是我去請你?”
回過頭,祁照熙摸着額頭,給了她一個欲語還休的眼神。
雨霏不小心瞄見了這個眼神,頓時心中一個激靈,只覺得臉紅心跳,不敢多看第二眼。
海芋摸了摸手上的雞皮疙瘩,將他無視了過去。
“你不要逼我動手。”
海芋繼續說。
俄頃,一個黑影從房樑上跳了下來。
華的神色冷鬱,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鼻樑上橫着的疤痕因此看起來愈發觸目驚心。他消瘦了不少,輪廓中透着一種堅毅卻讓人感到心疼心軟的深刻。
“早這麼聽話不就行了?”海芋嘀咕了一聲:“你這樣容易讓我失去耐心,到時候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本來就不需要你多管閒事,我看大夫只是爲了讓你死心。”華對她的好意拒而遠之,根本不領情,還說道:“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
海芋冷笑了一聲,抱起了雙臂。
“你想等死,我偏不。我憑什麼聽你的,聽那大……什麼的。”
“行了,先看看再說吧。本王還在這裡,你們當本王是死的嗎?竟然就這樣吵起來了。”
“……”
祁照熙垂眸淡淡飲了一口茶,墨發隨着他的動作垂落在臉頰旁,擋住了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華往大圓桌旁的凳子上一坐,手就擱在了上面,其意味不言而喻。
海芋被華的話激起了一肚子火,她扭過頭,忍住不耐說道:“還請大夫看看,這個毒是否能解。”
一刻鐘後,兩個大夫紛紛搖頭。
“不行,在下才疏學淺,實在是對這個毒束手無策。”
“宣王殿下,玄衣姑娘,還請你們另請高明瞭。”
海芋目送那兩個大夫遠去,微微嘆了一口氣,負手就往外走去。
祁照熙微微瞥了黑衣少年一眼,跟在海芋身後往外走去,只是在路過黑衣少年身邊的時候,腳步微微一頓。
華擡起眼睛。
祁照熙微微一笑,眼底帶起了一絲憐憫然而更多的是看戲的幸災樂禍:“真是可惜,不過……若是真的對大神官具有崇高敬意,爲何不拒之到底、接受到底?依本王看呢,你看大夫,不是拗不過玄衣,而是是內心深處還想要苟延殘喘一些時日吧?”
華的神色驟冷,黑沉沉的雙眼彷彿結了冰,凍得徹骨。
“呵,本王看不起你。”
祁照熙說完這句話,一甩闊袖,大步往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