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很囧。
嗯, 他是軍醫，而且是龍門荒漠玉門關駐軍的軍醫。
所以他實在沒想到在這種地方居然也有凍傷給他看。
不過他就算看了，也沒有什麼新言論, 那些話在花事隱給她找的郎中那裡都已經聽過——她的凍傷太重, 根治是個很難的問題。且不論外觀, 逢陰天下雨天氣寒冷, 恐怕都有得罪受。
凌子淚的臉色越發難看, 軍醫診治時他沒有迴避，在這軍營裡性別似乎是個被模糊了的問題，這裡沒有小家碧玉, 更沒那些嬌嬌氣氣的避忌。但他沒有想到不僅是手，她的腿看來卻是如此駭人。
——她是一個女孩子。
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看來, 我是沒辦法有漂亮的手指了……”
“——下一次回中原, 我帶你去找陌上青算賬！”
“三師傅——這真的不關我師父的事……”
看着她那樣子凌子淚眉頭就往一塊兒擰，這丫頭是着了什麼魔道了？
可是小鐲是真的不怨……她握着自己的手, 就算以後她沒有漂亮的手指，就算雙腿常常都會痛，可是思過崖和師父一起熬過的四天，卻掩蓋了曾經她對純陽的冷的厭惡。
她大概知道，以前自己那麼討厭純陽的冷, 或許是因爲過去那些被遺忘的記憶。也只有記憶能替代記憶, 陌上青給過她全部的溫暖, 已經足以補償一切。
思過崖上陌上青跟她說的話, 她一天也沒有忘, 只是不敢去想而已。
如果，她能夠回答就好了, 那樣她或許就可以不管師父什麼前程什麼未來，就算被再多的人指責，大不了堵上耳朵不去聽，找個安靜的地方過兩個人的日子。
她卓小鐲纔不會在乎啊……
可是，她根本沒辦法回答。
那一刻，她的心很暖很苦，被填得滿滿的，可以不在乎了一切。可是，她卻不知道那感情算不算愛。
她沒辦法回答師父啊，如果就那樣用不明不白的心態應下來，讓師父爲了一個甚至連愛不愛都不敢確定的徒弟毀掉了一切，對師父又如何公平？
這一次是小鐲逃了，在想清楚自己的心情之前，她應該聽師叔的話，不要去擾亂陌上青的心了。
——凌子淚已經完全被小鐲的神情打敗了。
看來小鐲和陌上青之間的事他完全不必多事，他就只要照顧好在他眼前的小鐲就夠了。
屋子裡一時靜默，軍醫見機開口打破這份沉默道：“薛副將說姑娘是凌少將的徒弟？那我們天策又要多一員猛將了。”
這句話卻讓凌子淚很在意，“她不會入天策上戰場……”
“爲什麼？”小鐲打斷他，擡頭着帶了幾分請求般，“以前三師傅不也說過要讓我入天策嗎？我進天策不好嗎？我不是那麼柔弱的小女孩，我可以上戰場。”
唔……那個。
在藏劍山莊時他的確那麼想過，但貌似有一部分是貳貨的原因吧。不過是不想一根好苗子被那貳貨給荼毒了而已……但對於在藏劍時的他來說，即使讓小鐲入天策，也僅僅是指天策府。她只要在洛陽天策府裡當一個普通的弟子就好，可從來沒有帶她上戰場的打算。
但是，入了天策府，又怎麼能完全不考慮上戰場？這個想法本身就很矛盾上不了檯面吧。於是他只能道，“但是你的腿——”
“無妨無妨，凌少將放心，龍門的氣候炎熱乾燥沒有溼潮，對姑娘來說倒是好事。何況在這裡又多是騎馬，她的腿不會有什麼大影響。好好養養，日後生龍活虎也是沒有問題。”
軍醫都這麼說了，小鐲忽閃着一雙眼睛盯着凌子淚——
頭痛。
“你爲什麼會想入天策的？之前你應該並沒有這個打算吧。不給我一個理由，我也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收了你進來。”
“咦……我也不是沒有打算啊，要說沒有，我也只是沒有打算入藏劍而已。”
當初是凌子淚和葉鏡霜兩人鬥得火熱，她這個用來決定勝負的目標似乎沒得選擇，要麼天策，要麼藏劍。所以，如果沒有純陽的出現，對於不想入藏劍的她來說進天策似乎也是一個選擇吧。
有了那種理所當然的想法，如今身在這玉門關，看着天策兵將的氣魄，似乎入天策就是勢在必行的了。她說不清，可她是很認真的。
“——不是爲了逃避？”
“哈？”
“……”凌子淚細細打量着她的反應，看起來似乎不是了……“好吧，那你聽好——這裡是玉門關，是戰場，更是我大唐不能退卻半步的防線，這裡容不得心有雜念的人。如果你要留下來就要想清楚，你是爲了什麼而入天策，是不是真心爲天策而戰。哪怕這其中有半分純陽的緣故，你就返回中原。”
小鐲看着凌子淚，認真點了點頭。她不會馬上回答，這一刻凌子淚的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威嚴，絲毫不能敷衍。
卓小鐲暫時留在了天策大營，託八卦小薛的福，全營也都知道了她的存在，並且有點定位模糊，不知是少將的徒弟還是媳婦。畢竟有人把徒弟都帶來軍營了卻不讓她從軍這不是很奇怪嗎。
於是，這件事終於傳到她連主帥也見到了。
“——你不必拘束，隨意坐。”
“是，是……”
“說起來子淚也是我外甥，你遲早也不是外人，今天就不必把我當作主帥，只當一個長輩我們來聊聊。”
唔……不是外人？這意思是打算收她進天策府了？
“主帥是肯爲我做主了？”
“哈哈哈，那有什麼問題，子淚這個孩子就是太死板，什麼事都考慮那麼多。放心吧，不用管他怎麼說，一切有舅父給你們做主。”
“是！舅父姥爺！”
——嗄？舅父……姥爺？
嗯，是老爺吧，這孩子還真客氣。
“那麼——你和子淚什麼時候成親？”
“——啥！？”
“怎麼，子淚不肯成親嗎？”
“……主，主帥——”
主帥拍桌而起，“這臭小子想不負責！？我找他算賬！”
“啊——主……”
唔……走了……
她該追上去還是當鴕鳥算了呢……算了還是不要越描越黑了。
卓小鐲躲了。
這一日天策大營河東獅一吼，主帥少將兩人兵戎相見在軍營打了個血濺三尺。原因居然是凌少將對某女子始亂終棄吃幹摸淨不負責任XXOO!@#$^……以下省略。
主帥作爲長輩替他爹孃好好收拾教訓他一頓，這丫居然還死不悔改就是不肯對人家姑娘負責——於是爲什麼這麼急着逼他負責，爲什麼他堅持不肯負責，各種揣測就如那生仔期的耗子一般，兩窩變四窩……
人說八卦的力量是強大的。
到底有多強大，當那一陣遠從千里之外刮來的金色旋風抽出大劍往天策大營門前一插，怒吼：“凌子淚你給我出來！”就足以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