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揚州這邊交給我, 我會先盯着七秀和藏劍，還有其他門派的消息——回了純陽總會有些不方便。純陽——就交給師兄了。”
陌上青掃一眼花事隱，“我不再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問了你也不會說。但是, 如果你有一點對不起純陽的舉動——”
“師兄放心, 有你和掌門坐鎮純陽我怎麼可能會做什麼。用不了多久我就會離開純陽的了, 師兄也就可以徹底安心。”
他終究是花樓的人, 純陽，不過是一個落腳處罷了。遲早有一日，他要回去花樓的。
陌上青只是默然, 花事隱說的話他都信，否則也不會留一個隱患在純陽。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會在純陽多久。
幫小鐲查完這次的事, 他便也會離開了純陽罷。
只是——“小鐲, 你可要跟我回純陽？”
雖然也有幾分遲疑——如今他不會再勉強小鐲, 小鐲回不回去也沒什麼關係。反倒是回去還要面對她這個已死之人死而復生的問題。只是——
如今，要他在這個時候和小鐲再分開麼？
剛剛尋回的小鐲, 巴不得時時放在眼前一寸也不離視線內，要他放她一個人在這裡自己回純陽，他怎麼可能做得到。
“嗯，我和師父一起回純陽。”
她答應過，只要完成這件事, 無論陌上青去哪裡她都跟。師父是在爲她的事忙, 她如何能不去。
如今揚刀已走, 還沒有跟她再聯繫。小鐲將其他事情交託給花事隱, 自己便準備隨陌上青回純陽。
隨行的兩個弟子沉默了又沉默……
師姐不是死了麼……
那可是死在思過崖上……
屍骨無存啊, 連只鳥也飛不下來啊……
怎麼就活了？
這其實不是師姐吧？師姐又沒這麼黑這麼瘦，師姐是一隻羚羊這丫是一隻黑豹, 陌師伯是不是相思入骨病入膏肓了，找個人來代替師姐？
他們就這樣揣着詐屍還是替身的疑惑一路踏上歸途。
馬車才只到純陽山腳下，小鐲便已經裹得像個球一般。厚厚的棉衣狐裘，哪裡像個純陽弟子。
陌上青只要一看到小鐲這個樣子便感到窩心，他不是粗心的人，卻忽視了她身體的問題。她身上的凍傷在純陽的氣候裡豈不是會復發。
小鐲卻只是笑着，“師父你看我穿這個好不好看？師叔給的，上等的狐裘呢，據說值不少銀子，難得能穿一次也很不錯啊~”
——嗯，這貨不是師姐。
兩位純陽弟子確定了。出身純陽的師姐纔不會穿得這麼丟人！
上得純陽，卻誰也沒有提她是小鐲。他們無視掉一路遇到的弟子的驚恐，面對那些驚恐隨行的兩位弟子突然覺得自己蛋定極了。
直到太極殿外，陌上青才淡淡一句：“這位是秀坊來的姑娘，給她在我院中安排客房，不得失禮。”
多餘的不說，衆人就已經腦補了其他種種。反正本就沒有人相信卓小卓還活着，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供猜測的空間而已。
“我去見掌門，你先去休息。我會安排他們多給你搬兩個火盆。”
陌上青獨自去見李鬱清，將金兵探子，六大門派有人通敵叛變之事講明，李鬱清雖不主張管世俗之事，但事關國事純陽也不能置身事外。此事自然相助。
陌上青專心於此，畢竟純陽上下數千人，要不打草驚蛇查出有無通金之人不是簡單的事。他一面搜查，一面又要爲自己離開純陽做些準備，自從公開被指定了掌門接班人，李鬱清已將大半門內事務都交給他。
他無法甩下這些就走，只待他處理好這些，查出通敵叛徒，便與掌門說明，帶着小鐲離開純陽。
曾經他一直將純陽視爲自己的責任，不能放下。
如今當真要放下了，因爲心裡有了嚮往，竟沒有不捨的餘地。回想過去的自己，當真恍若隔世。
“陌師兄找我？”
“祈師弟。”面對祁白巖那張又冷又臭的臉陌上青毫不在意，還能還以淡淡一笑，反而把祁白巖的眉頭笑擰在一起。
不過是下了一趟山，他竟然給人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彷彿卸去一身擔子再無牽絆一般。祁白巖自來看他不順，見此更是不爽之極。
“祈師弟，這裡是一些純陽日常開銷賬冊以及年事記譜，我想純陽上下沒有人會比你更適合來管理這些，日後，便交給你吧。”撇開他的過於嚴苛不近人情不談，他嚴謹的性子卻是的確適合。陌上青心中既無偏見，也不在乎那些敵意，交與他自然是最妥當的。
因他知道，純陽已經不可能交給花事隱了。
自己一旦離開，再沒了花事隱，純陽此代弟子中能夠挑起大梁的，便只剩祁白巖。雖隱隱有些放心不下，卻也是無法。只能相信，純陽自有純陽的造化。
“陌師兄這是何意？”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笑，“祈師弟日後還是要收斂性子，莫要太不近人情纔好。”
被他教育，祁白巖自然越發不爽，在他看來這廝又有什麼資格來教育他。只是對他這種突然的行爲摸不着頭腦不好發作罷了。
他不明白，有人卻已經看得出來。
連陌上青都不曾注意到，不知幾時，李鬱清已經在門外站了許久。
小鐲在屋裡烤着火爐，儘管穿得很厚又整日烤火爐，可雙腿還是絲絲瀝瀝的疼。氣候畢竟不同，再保暖還是改變不了。
每日陌上青都起得很早，去處理一些事務等小鐲起牀後會特地返回來一起用早餐。然後便是一天不見。夜裡小鐲會等他回來，他卻還是改不了當師父的習慣早早催促她去睡覺。這樣剛剛兩情相悅就連點溫存的時間也沒有——儘管小鐲知道他忙的是正事而且還是爲自己而忙可還是感覺有點不足……
這種狀態，會讓她覺得在揚州時的事只是她做了個夢或者陌上青一時腦筋糊塗而已吶……
今日似乎也沒什麼不同，夜快深了院子裡纔想起陌上青的腳步聲，小鐲躲在屋裡沒有開燈，若是開了他又要責怪自己沒有早早睡覺。
腳步聲在她的門外停了一會兒，明明看不到，只是想到陌上青默默看向她房間的樣子都感到有些緊張。有時候真的不能相信自己就這樣和師父走到一起，尤其在她想起了一點點事情之後。
真的就只有一點點。
對於過去的記憶依然像是隔着厚厚的霧什麼也看不到，過去的卓小卓卻如同從濃霧中走出來，漸漸清晰了輪廓。雖然有點缺少真實感，像是在看別人的事。但她記得那些苦，被師父無情的拒絕和遺棄——如今她是該欣喜還是該不甘？
介於不甘心什麼的實在有點浪費兩個人的時間，她還是打算撈回點補償就算了……
聽着陌上青的腳步聲回到自己房間，她等了一會兒，貓着腰小心翼翼打開房門溜出來——陌上青的窗戶開着，房裡有水聲，看來正在洗漱。小鐲躲在窗根外呵氣搓手，一直捱到房裡沒了聲音。
屋裡的燭火還亮着，陌上青還未睡下，可是她實在冷得等不了了~
她跳進屋裡，就算她輕功再好，近在同一屋內也逃不過陌上青的耳朵。他放下書卷，看着從屏風後繞進來的小鐲——
“怎麼還沒睡？”
“師父每天看到我都只有這一句話嗎？”
嘁，連點驚訝都不給。
——陌上青的驚訝都壓在肚子裡。他只是淡淡笑着看着小鐲，等着她自己暴露來意。
“師父——”小鐲勾着奸笑，成功地在陌上青眼裡露出的驚訝中脫下厚棉衣，“師父，你能不能抱抱我？”
“你——”
至少在她自己看來，陌上青此時的表情很值得一看。
“師父，很冷哎——”
偷笑歸偷笑，她是真的在發抖。陌上青的房間裡連一個火盆都沒有，窗戶開着，冷冷的風彷彿都在往骨頭縫裡鑽。
陌上青急忙便要起身，“快回房去！”
“不要——師父就算讓我回去了，我也會再跑過來！”
陌上青不是比誰都更深刻的領教過這個小徒弟的倔強麼。那句“師父，你能不能抱抱我”彷彿與久遠的記憶重疊在一起，他怎麼還能拒絕。只是——這裡是純陽。
他嘆氣，撿起小鐲的棉衣給她裹上，掀開被子，“先躺下，彆着涼。”
小鐲嘿嘿笑着就鑽進了被子裡，“那師父抱抱我——”
些許的無奈，陌上青卻也只得上了牀，卻只隔着被子抱着她——失而復得會讓人在欣喜之餘時常有種擔憂和惶恐。只怕她再次不見，只想時時放在眼前碰觸着，恨不得緊緊抱住她讓她再也走不掉。但他不想在純陽發生什麼把持不住的事情……這許是他對於純陽，最後的堅持。
小鐲一副不打算走的架勢，他也只能隨她，有些笨拙的輕拍着希望她快點睡去。
小鐲捂在被子裡露出一雙眼睛，“師父，你不冷嗎？”
“不冷。”
她悄悄伸出冰涼的腳丫，探出被子，用涼冰冰的腳趾劃過陌上青露在外面的腳踝。他心底一悸，卻是無奈，只得讓自己靜心撇開雜念，掀開被子進去替她暖一暖。
那丫頭竟不止是腳，膝蓋以下都是一片冰涼。隔着一層單衣，彷彿能夠想象到彼此肌膚相觸的觸感似的。
小鐲不安分的腳趾在他腿上亂劃，陌上青擰起眉頭板起臉，“再鬧就回你房間去。”
小鐲暫時安分了。其實她有很多疑問，爲什麼師父狠心拋棄她，爲什麼重逢時硬要把她留在身邊卻不肯說一句喜歡她。爲什麼如今又肯爲她放棄了一切……他，會不會後悔？
可是她都沒有問出口，就如他也不曾問，小鐲爲何在思過崖不告而別。
現在那些不重要，他緊了緊懷裡的小鐲，那個丫頭卻順勢手腳並用熊一樣把他抱了個結實。
“小鐲——”
“嗯，我知道，睡覺，師父。”
抱就抱了……不要蹭！
鑽……還在鑽……
“卓小鐲。”
“嗯嗯，睡覺……”
死丫頭——陌上青蹙着眉頭，卻叫他如何睡？他不睡也不要緊，至少她要給他睡！可是，這丫頭，有在睡嗎？
“卓小鐲！”
她終於不再裝睡把埋進他懷裡的頭擡起來，這是她想了十幾年的懷抱，終於撈到了，不賺夠本怎麼行？
“師父——”她彎着一雙眼睛，“在揚州客棧的時候，都被師叔打斷了，哦？”
陌上青心裡緊了一緊，卻只是仍舊故作鎮定道：“別鬧。”
小鐲又笑了，通常，這兩個字都只會有反效果而已啊~~這種事她見得多了~~例如二師傅三師傅什麼的……所以，她這個唯一的弟子當然深受其言傳身教，越發受到鼓舞~~
“師父，在揚州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
“小鐲，這裡是純陽……”
“師父是想說清淨之地？心都不靜了，清不清淨還有意義麼？”
雖然，她還是黃花大閨女一枚。雖然，她也不是不忐忑的……但沒吃過豬肉總看過豬跑，看多了豬跑難免想自己也實踐一下豬跑，她能促得成二師傅三師傅，還促不成自己麼？她也是有很多不安的啊……在純陽多待一天，她都害怕陌上青會改變了主意，或者被人發現他們的關係指責了什麼，那就算不提師父，她自己也是不忍陌上青落到那般境地——
她比誰都清楚陌上青這高嶺之雪有多難攀，彷彿只有把他也扯落下來，才一面安心着，一面有着毀掉完美的快感……
她伸了手去勾住陌上青的脖子，送上自己的脣，陌上青卻有些彆扭着稍稍避開，“小鐲別鬧……”
她嗤嗤笑，爲何這一回，說的這般沒底氣啊？
乾脆扳過他的頭，遞脣過去淺淺廝磨……
“小鐲……”陌上青氣息微亂，吐出低低的聲音，可是每次嘴脣的輕啓都只讓他摩擦着小鐲的脣，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
他想就這樣抱緊了小鐲奪回主動權，脣上卻被小鐲一咬，微痛的感覺讓頭腦的熱度少許低了些，看到小鐲撤離，衝他一笑，“睡覺~！”
小鐲心滿意足的縮回被窩裹了被子，再次往他懷裡鑽。
陌上青咬牙，閉眼，平復了一下氣息，忍住把她丟回她自己房間的衝動——依然只能抱緊了她，一面繼續笨拙地拍着哄她睡覺，一面失眠。
某蜓對師虎的愛一度被某些個無良師虎湮滅過，所以的確曾經動搖。。。
但是現在新師虎又點燃了某蜓的師徒控，所以，此文必然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