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閉關了,掌門繼承人自己上了思過崖生死未知。
純陽上下雖然表面如常運作,弟子們心裡卻難免漸漸瀰漫着不安。
——如果陌上青死在思過崖上會怎麼樣。
可是沒人敢上去,沒人敢放人下來,還有——就算陌上青平安下來,他和卓小卓算怎麼一回事,這樣的人,還能成爲未來的掌門嗎?
可是,爲了自己的徒弟甘心上思過崖的師父,又豈會真的不讓人感動?
面對危險和冷酷環境的而勇氣可以有很多人有,但自毀前程的勇氣有幾人能有?人心都是肉長的,也只有……像祁白巖那種怪物才能絲毫不動容吧……
這幾日,純陽上上下下籠罩在祁白巖的□□中——他是□□君!斯巴達!誰都能夠看到,如果祁白巖當了掌門,他會以他標準衛道士的自豪保證,他會將純陽帶向一個更遙遠更純粹的世界!
其他師父門下弟子默默地淚着……他們不要變得像祁白巖門下弟子一樣啊……
“師叔~~!!”
“花師叔~~~救救我們吧~~!!”
“……”花事隱挑眉看着嗷嗷撲來的幾個年輕弟子,雖說就算是純陽也會有這麼幾個不穩重的得瑟貨,可平時他們都會裝一裝的吧,“這是怎麼了?”
那幾個弟子目光灼灼盯住花事隱,“花師叔!這話我們也就敢跟您說了——您當未來掌門吧!”
“花師叔我們只能指望你了!陌師伯當掌門看來無望了,可我們不要祁師伯啊~~!”
“……”這些孩子是給逼到什麼樣兒了啊,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
果斷之前祁白巖能毒害的也只有他自己門下弟子,現在他的手卻伸到了全純陽,這些個自己師父比較隨和的孩子們就不適應了。
“師叔~~~!!”
“唔……敢說這種話,我會把你們交給祁師兄哦?”
“花師叔你不仗義!!”
花事隱樂呵地聽着弟子們的哀嚎,轉頭看向站在一旁面無表情毫無存在感的花樂兒——果然,是該做些什麼的時候了呢。
“小鐲,醒醒。”
陌上青只稍稍一動拉開了少許距離,冷冷的風鑽進兩人之間,懷裡的人立刻又往裡鑽了鑽,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窩好。
是無奈,還是苦。
幾尺之間的生與死已經在漫漫的三天之後變成了隨時。這種時候,一切都不再重要。除了他和她,除了風和雪,生和死,這世間還有什麼?在這幾尺的峭壁間,談何禁忌。
他只能再一次放緩了聲音,無奈道:“小鐲,別睡,乖。”
那樣溫柔的聲音,無奈着,帶着苦苦的刺痛。
已經三天了。他還能撐着,小鐲呢?她還能撐多久?掌門隨時可能出關,小鐲也隨時可能撐不下去。可是懷裡的人再一次睜開眼,只因爲他那溫柔苦澀的聲音。他令她上到這思過崖,能給她的,卻只有這一點少得可憐的溫柔。
“師父……”
“起來吃點東西。”
小鐲搖搖頭,她知道所謂的吃東西,他們有的只有凍成冰坨子一樣的乾糧,掰得細碎,得用雪水和着嚥下去。每一口,那雪水的冰冷都像要帶走她身體裡最後一點溫度,她情願不吃。
就這樣靠在陌上青懷裡,內心平靜地挨一時算一時。
陌上青閉了眼,壓了壓心裡揪得發疼的情緒,伸手去揉小鐲的腿。
小鐲緊緊閉着眼睛靠在他懷裡,一陣陣窩心。因爲他終究不能把小鐲整個人包裹在懷裡,只要醒着,他幾乎時時都不放棄按揉她露在外面的腿腳——昨天是腳,今天那雙腿也已經沒了知覺,早凍得麻木連冷也不知道。很快,其他部分也會一樣……
WWW _тtkan _C〇
小鐲幾次都想讓他放棄,讓他休息,卻說不出口。
她怕說了,看到他眼裡的疼。
他不知道,她不怕。
從他來的那一刻卓小鐲就什麼都不怕了。這天地間不再只有她一個人,有人陪着她,有人護着她,給她全部的溫暖。她突然什麼都不怨了。
“卓小鐲”的一生,其實好短啊。
從她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其實不過才四個月而已,四個月就結束的人生,她會不甘嗎。
以前……誰害她四個月就人生終結,她會把他大卸八塊再把屁股拎出來暴菊!
可是她現在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如果掌門沒有及時出關。
陌上青低頭看着懷裡閉目的小鐲,褪去了淡漠,眼裡只有隱隱透出疼痛的溫柔。
也許,他們師徒就這樣結束,沒有純陽沒有世俗,纔是最平靜的結果——下巴抵着額頭,陌上青的脣緩緩印在她的額角——
他知道小鐲沒有睡,她的睫毛翕動着,微微有一瞬間僵硬。
微微苦笑,他們的立場是從何時完全掉轉了呢。
“小鐲,下山以後……”他微微沉默,他想說什麼呢……下山以後,就算拋開了一切,他也還沒有解決最重要的問題吧——
“小鐲,下山以後,你願意和師父一起走嗎?”
是啊……他還從來都沒有得到小鐲的應允。這個丫頭,還在拼命的想要逃離。
在面對純陽和掌門之前,他還要先知道這個丫頭的心情吧。
小鐲沒有回話,也許太過突然她來不及想,也許在這個時候,什麼樣的回答都沒有意義。她只是抱着陌上青的手越發緊了,靠着他,把自己的臉埋進他懷裡,她不知道,這一刻想哭的人是卓小鐲,還是卓小卓。
“呦,真是兩個雪人呢。兩個人都在還真好——”
第五天,花事隱裹着厚厚的棉衣站在懸崖頂上,看着下面一動不動的兩個雪人,吩咐旁邊幾個似乎對純陽來說很面生的人下去將兩人吊了上來。
“公子,兩人目前都已經沒有意識——”
“唔……”這倒奇怪了,小鐲尚在意料之中,但陌上青內力深厚,不過五天……似乎,也不難想象得出是什麼情景吧。
他這樣緊緊抱着小鐲,爲了維持她的體溫和氣息,會一直以內力來供給吧?
任誰源源不斷的耗上四天內力,恐怕也不能支撐下去的了。他是打算和小鐲一起死在這裡麼?
只有他一個人自然可以等到有人來救,但這樣的做法,卻是要麼同生,要麼共死了。
“——哎哎,原來陌上青也有這麼深情的時候吶。”
可是陌師兄,就算師弟我對不起你了,爲了純陽,恐怕你的深情只能化爲一場空了。
——溫暖的逆襲,是一種針刺般的痛。
漸漸有知覺,漸漸感到了周身的溫暖——小鐲睜開眼睛,卻已不是在寒風冰雪呼嘯着的懸崖峭壁,她躺在軟榻上裹着狐裘,一旁生着火爐,自己近乎紫褐的小腿以下泡在溫水中,花樂兒正在不斷按摩揉搓。
她張了張嘴,卻只發出嘶啞的聲音。花樂兒擡頭,“醒了就好,來吃些東西。不用擔心,你的腿腳都保住了。”淡淡三言兩語交代完重點,她擦了擦手去端一旁暖爐上溫着的湯。
小鐲知道她活下來了,既然她已經下了思過崖那麼師父也該平安——可她卻突然顯出了一絲慌張——這裡不是純陽。
爲什麼?
師父呢??
“先別說話了,你也算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花樂兒將湯喂到她嘴邊,即使看嘴形也知道她在問什麼,只是她的焦急與她無干。“陌師伯沒事,只不過你暫時不能見他。還是先關心你自己吧。”
花樂兒就像個沒有感情的偶人,除了叫她養着,再沒有別的話。
但她說,花事隱救他們,是在掌門出關之前。也就是違抗師命。所以他有許多後續的事情要處理,小鐲能做的,就是在這裡躲着不要露面,不要給大家添麻煩。
大概,讓花樂兒在這裡陪她,已經是最大限度了。所以小鐲只能在這裡等着,靜靜的養着身體,直到雙腿稍稍恢復。
那一日外面飄着大雪,花事隱穿着厚厚的棉衣到來,一面抖落身上的雪一面笑,“氣色不錯嘛。”
“花師叔!”小鐲坐在榻上,依然用厚厚的毯子蓋着腿腳。
花樂兒幫他除了棉衣,端來茶,便退出去,留下他們兩人。
“來,師叔瞧瞧——爲了圓自己的謊實在費了不少時間,又不便下山,也不知道你怎麼樣了。”
“師叔,我師父呢,他還好嗎?”
“好——至少表面上來說,比你這個死人好。”
“死人?”
“對,你——卓小卓,對純陽來說,已經是個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