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最爲難之事,怕就是我遇到的這一出了,選爹還是選夫,迫在眉睫,容不得我多想,後面的追兵馬上就到。
就在這個時候,我盯着秦晉的眼睛覺得十分刺目,好像有哪裡不同,直到又看了一眼悅官妖后,我終於醒悟,看出來到底有哪裡不同了。
“你,你一個韃韃國的人和我們瞎起什麼哄,瞎跑什麼,還不去你的主子永順郡王。”
是的,按照我和秦晉的易容身份,我是悅官妖身邊貼身侍候的小太監,我的生死存亡與悅官妖息息相關,但他是不同的,他的身份是韃韃國的小吏,從事的是翻譯工作,古代講究的是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何況他一個名見不經傳、對於大人物來說都不值一提的傢伙。他跟着我們一起跑來做什麼。
“我……”聽我如此說,秦晉的臉色都變了,他已經從我的話語裡意識到我把他棄了,“我就得娘子如此嫌棄嗎?”
我抹了一把額上的黑線,“什麼嫌棄不嫌棄的,我這不是爲了你的安全着想嗎?你不會水,還和我們一起跳什麼河。”
憑着秦晉此時的易容裝扮以及身份,還有他一張把死人說活的嘴,他要在如此叛亂之中存活下來,是極其容易的事情了。
在我們處於劣勢之時,我所想的主意談不上是嫌棄不嫌棄,就是想把犧牲降到最低,使我們都存活下來。
如果我們三個一起跳湖,我倒是可以左邊一個右邊一個,那我們將遊向何處可就說不準,沒準就是黃泉之畔。
“爲夫不要這樣的安全,爲夫就願意和娘子一起跳河。”
我真沒想到我平生之年,還能遇到《泰坦尼克號》的情節,我跳,你也跳,這麼經典的鏡頭,我真是傷不起啊。
“跳什麼跳,還指望着你活着,救我們出去呢!”這個時候還鬧什麼小孩子脾氣,也不看看場合,後面追兵馬上就到,他還有心情和我撒嬌。
“以前爲夫就覺得爲夫比不過樂兄,如今看來,爲夫也是比不得岳父大人的。”
我扶着悅官妖正想着從哪裡下腳,秦晉就從旁邊小聲嘟囔着。這池水是灘活水,我帶着一個大活人跳下去,必須選好入水點,要不一頭扎進淤泥堆裡就不好了。
要說我就不能理解秦晉這人,想當初樂絃音四肢俱損,癱在病榻上,等着我侍候時,秦晉就是一副羨慕不已、恨不得自己也癱榻上的神色,如今我要帶着悅官妖跳河,生死未卜,他竟也是這般表情。真不知道他大腦裡的勾回是如何佈置的,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滾一邊去吧,你快點回永順郡王身邊,等着樂絃音來了,讓他替我報仇!”
後面的追兵已到,我顧不得那麼多了,一腳踹了秦晉,表現出窮兇極惡,與他生死絕裂的模樣,作戲給後面的追兵看。
有我這一腳,秦晉的性命更是無憂了。
我拉着悅官妖縱身跳進水池裡。幸好璃雲國的京城氣候宜人,四季不分,常年維持在二十度左右,要不只說這三、四月份,正是春季的窄暖還寒時節,就夠我和悅官妖撲騰的了。
“這水池的活水是通向哪裡的?”
我的右手緊緊地抱着悅官妖的腋下處,他已經沉默好一會兒了,秦晉和我那般撒嬌耍癩,他都沒有一句話說,直到我拉着他一起跳下來,他才說了一句,“小心!”
“護城河!”
我以前聽小冬子八卦王府規模氣派時,好像提到過璃雲國。
璃雲國京城內並無活水,不只是寒王的這處院落,別家乃至於皇宮內院的所有活水,都是從璃雲國京郊外的一條河,通過暗河道引過來的,而這所有河道惟一的出口,就在護城河內。
悅官妖忽然間的惜字如金,令我警覺起來,我預感到他似乎想要做些什麼,我連忙制止,“不準用內力!”
但我的話還是說晚了,在那些圍在湖水邊上的士兵想要衝我們射箭之時,我看到了悅官妖揚起的手臂,以內力震出去的如水牆般的浪花,把射向我們的箭,紛紛地震落出去。
隔着那道水幕,我也看到了站在岸邊焦急得似乎真要跳下來的秦晉,被跟着追兵一起趕到的韃韃國賀親使臣永順郡王一把攔住。
好,很好,我就說我的按排不會有錯的,岸邊上的秦晉看似落在反將手裡,但他絕對比跳入河裡急於逃命的我們安全。
用了這一下子,我摟着悅官妖的手臂直覺一沉,悅官妖整個人如泥一般靠在了我的身上,但好在他沒有再說什麼讓我扔下他快去逃命的話。
“爹,你堅持住,我一定能把你活着帶出去,爹……”我不停地叫着悅官妖的名字,他在中毒的情況下,生硬地使出內力,對身體是
大大的損耗,我真怕他有個好歹。
我奮力地往前划着,把我兩世裡來最好的游泳功力都用了出來,又加上我吃了雌雄紅果,身體裡好像有一種使不完的力量,我甚至覺得我帶着悅官妖在這水裡呆上一天一晚都是可以的。
劃得離岸邊遠了,遠離了箭的射程範圍,我們本質來說已經是安全的了,那些人是不敢在叛亂的關鍵之時,跳進湖裡面來抓我們來的。
悅官妖再如何是太后娘娘身邊的紅人,卻也不如朝中大臣們珍貴,他們一擊不成,絕對不會舍主求次地拼死要殺我們的。
從岸邊望下來,真不知道湖裡的水流竟是如此湍急的,上天還是頗爲眷顧我們的,我們走的是下游,可順水而下,這倒是省了不少力氣。
在有些人眼裡,水路都是一個樣子,好像是一馬平川,沒有叉頭的,但是熟悉水性的人都知道,事實絕非如此,比如此時,我就在水路的叉頭處,不知如何前進了。
感覺到速度減緩,一直閉着眼睛的悅官妖無力地睜開,虛弱地問我,“怎麼了?”
我用腳溝着水道里橫出的枯枝,四下張望着,“往左還是往右?”
其實我想說得是往南還是往北,只是我分不清東南西北,怕辯錯了方向,才改成左右的。
悅官妖搭在我肩臂處,低垂着的頭緩緩擡起,努力地望了望說:“往左!”那就是往南面了。
“那邊是哪裡?”我並沒有動。
“皇宮!”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有些惱火,“你這個樣子,去什麼皇宮?”別說幫不上忙,只會送條命的,“右邊是哪裡?”最好可以是出城的水路,順着護城河一路漂到京郊纔好,找個安穩的地方,我先給他療傷解毒。
“北門!”悅官妖頓了一下,還是如實地說了,正合我意,我剛要加緊往那邊遊,他卻說:“我們不能走出城門!”
“爲什麼?”城裡大亂,自是先出去才安全,但當悅官妖給我解釋完後,我再次覺得我這腦袋確實不夠一個人活在亂世裡的。
“寒王造反,城門爲重中之重,他一定會加派人手的,特別是北門,那是京畿大營進入京城的惟一通道,別說護城河裡,就連天空上方飛個鳥都不容易,我若還可以調動內力,倒也無妨,可惜……”後面的話他無法說出口了。
我明白悅官妖的意思了,他讓我選擇回皇宮的水路,不是想回去幫什麼忙,而是覺得那裡更安全一些,雖說叛亂之時,皇宮是重點,但那裡遮掩物多、人也多,各種凌亂中我們很容易躲避。
如果我們順着水路劃到北門,現在天光大亮,我們兩個在沒有任何起伏物遮掩的護城河裡顯得目標極大,極有可能發生剛纔在觀柳園岸邊的一幕,被守城官兵射箭紮成刺蝟蝟。悅官妖卻是不能再用任何內力震出水牆去擋箭了。
“好,我們去往皇宮!”最好直接摸到太醫院,那裡有用不完的藥材,我也能抓緊給悅官妖治傷。
我往左面的水路前進,又劃了一段,聽到悅官妖說:“自身邊有了你以後,我也不願多想別的,惟願你能平安!”
他這麼說着,我心裡也不好受,我剛纔還誤會他,以爲他在如此重傷之下,還要回皇宮裡幫太后娘娘,根本沒有想到他心裡是爲我們着想的。
“這樣最好,你不許多想,我們都要平安活下去,我還要給你養老呢!”
我鼻頭有些酸,抱着悅官妖的手臂勒得更緊了,就怕鬆那麼一下,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緣份,我以前還不信,自從認識了悅官妖后,我就信了。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來今生的一次相遇,你今生平白無故就想對誰好,定是前世你欠了這個人的好處,你今生平白無故地看誰厭煩,定是前世這個人欺負過你。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和悅官妖竟會這麼多次共同經歷生與死,當時,我只是因爲瞄見他一身紅衣垂立太后娘娘身邊,連正臉都沒有看到,便忍不住被他吸引,哪怕他想掐死我,我都忍不住地想與他接近,定是前世欠了他太多的好。
“嗯,我等着!”悅官妖笑了一下,又閉上了眼睛,極輕地說:“你不要食言!”
“不會的,你若不離我絕對不棄,一定此生陪着你、給你養老!”別的我或許做不到,這一點我既說了就絕不會反悔。不管我以後何去何從,都不會把悅官妖丟下的。
“怎麼捨得離開!”這句話比之前的聲音還要輕,卻透着無比的堅定。
這樣就好,在這個塵世上,我不在是孤獨的,他也不在是。
去往皇宮的水路,就有些逆流了。
這哪朝哪代都是這個
規矩,皇宮是處在最高點的,是全皇城裡的最高建築,其它任何建築都是不可以超越它的。
水流亦是如此的。
若是以前我一定覺得吃力了,但現在這點逆流對我來說,還真不算什麼事,倒是悅官妖怕我累着,說讓我游到邊上,休息一會兒。
“沒事,爹你不用擔心,”游到毛邊上?這湍急的河流裡,河道兩側都是青石峭壁,萬一上錯了岸,闖到了不該闖的地界,還不如就在這河水裡泡着了,“爹,河水盡頭通向皇宮哪處?”
璃雲國後宮,我裡裡外外都沒有呆到三天,實在不知道哪處有水,哪處無水,依我的想法,這水流最好通到遠離皇宮中心的地界,我們的安全才能無憂。
“皇宮外城下,我們想要進入皇宮需要潛進去,遊過城牆才行,”我真是笨死了,我還是以爲是通到什麼湖什麼河的呢,沒想到竟是外城牆下面,那這一處豈不是和北城牆有異曲同工之效嗎?難道北城牆上面有士兵守着,會射下箭來,這一處就不會有嗎?即使這裡沒有被西門月笙控制呢,但誰又能保證守城的士兵認識我和悅官妖,不把我們誤傷了呢?
我的這些疑問還未等去問,悅官妖緩上一口氣來,又說:“所以,我們不能走皇宮城下,你看哪裡有通往其它湖裡的叉路,我們在到皇宮城下之前,先着岸。”原來他之前指出這條方向時,並不是讓我與他一起進入皇宮的,而是真的覺得這個方向的水路還算安全。
我對水路還行,但對陸路的地型並不熟悉,我把我的擔憂說了出來,悅官妖也很是贊同,“在這個方向上,除了寒王府、沐王府、左閣領孫琪的府弟,倒是還有一處,在這個時候應該是空落出來的,而且這裡離皇宮還很近。”
竟還有這麼一處地方,我着急地問:“是哪裡?”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才說:“是先皇和小榮妃的嫂子翌陽夫人私會的地方。”
我靠,先帝的情史還真不是一般的亂套啊,男人、女人、悅官妖連帶着人家老婆,涉足之廣,無所不到。
“那處地方一半建在水上一半建在水下,很是隱蔽,我們去哪裡躲一躲吧,我想西門月笙應該是不知道有這麼一處地方存在的。”
這麼陰私的一個地方,我猜除了太后娘娘以及悅官妖,連小榮妃甚至西門弘燁都不知道,更別提是帶了N久綠帽子的前國舅小榮妃他哥。何況常年在外收集情報的西門月笙。
“好,我們就去那裡。”
有了前進的目標,我的動力十足,抱着悅官妖按他點指的方向,遊向前面。
悅官妖說的地方,位於皇城外牆一里不到的地方,浮在水面的建築如同一隻望海咆哮的千年老龜,看看人家這比喻,多麼形象。前國舅小榮妃他哥不白死了。皇上早就把他的墓提前建好了。
“這東西怎麼進去?”我圍着這大石頭龜遊了半圈,也沒有找到入口的地方,直到悅官妖勉力擡手,在大石頭龜的屁股上摸了幾下,大石頭龜的龜殼慢慢張開一條縫,就出現了一條幽暗的通道。
我TMD太佩服古人的想象力,他們真是什麼東西都能造出來,這等稀奇古怪的機關,竟也被他們開發出來了,只爲了讓皇帝更好地與大臣的老婆私會,果然是道德木有下限啊。
“我們快些進去吧!”悅官妖見我發愣,在旁邊催促着,我猜他就是力氣用盡,擡不起手來了,要不他一定不是用說的,而是擡手敲我的腦袋了。
“好的!”我先半扶半托地把悅官妖弄上大石頭龜背,看着他慢慢滑下去後,我再爬上去,向他的樣子滑進龜背,在我們兩個都全身而進後,這個龜背上的裂縫慢慢地合上了。
龜背裡面漆黑一片,顯是最近幾年沒有人進來過,滿下子撲鼻的灰塵和異味,我下意識地擋住鼻子,卻還是忍不住問:“你以前來過?”
知道歸知道,但來過歸來過,我聽到婆娑的聲音,顯是悅官妖在摸索着什麼。
“嗯,以前經常陪先帝來,”這先帝得有多無語,自己私會不說,還帶着曾是他身下玩寵的人一起來。
就在我無限腹誹璃雲國先帝之時,悅官妖顯是也摸到他想要找的東西,並塞到了我的手裡,“用內力摩擦點燃它。”
竟是火石。怎麼用內力點燃火石,以前在山谷時,悅官妖是交過我的,我運用起來還算自如。
瞬間,這漆黑的地方,變得一片明亮,原來這是一條狹長的暗道,暗道兩邊竟都是比比相聯的油燈,我這麼一摩擦火石,這兩排的石油燈竟都燃着了。
這條暗道讓我想起了幾個月之前在我的‘妙手回春’堂下面發現的那條暗道,此情此景,竟是有多麼的相象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