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學生會辦公室,歐陽倩忽然有了想大哭一場的衝動。雖然證據確鑿,她仍是無法相信,葉馨的確有了精神上的閃失。
多少年沒有這麼難受了。不久前得知葉馨住院的消息,不過是震驚和氣憤,認爲一定是個誤診,只要她小倩出山,一定能證明葉馨清醒的神志。可是,不過半天的功夫,心目中的一個天平垂到了不該有份量的一邊,而這一切由自己發掘出來,尤爲心酸。
不久前還笑話遊書亮變得多愁善感,自己這會兒也沒好到哪裡去。小葉子,你爲什麼讓身邊的人都爲你感情細膩起來?唯獨那可恨的謝遜……
歐陽倩忽然又想起,會不會葉馨出現對謝遜的幻覺並非是病理性的,而是什麼靈異的現象?記得葉馨說過,她父親腦死亡後,還到學校來過,甚至留下過一件夾克衫。如果這夾克衫確有其物,說明葉馨經歷的並非完全是幻覺。
走進405室,正好幾位室友都在,見到歐陽倩,都大吃一驚。歐陽倩知道周敏和陳曦是“捉拿”葉馨的主力,本想說幾句奚落的話,但想想兩人這樣做的客觀效果還是幫了葉馨,便忍住了不說,只牽強地向她們笑了笑,忽然作勢要和秦蕾蕾擁抱。秦蕾蕾想到歐陽倩剛得過甲肝,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爲要被她傳染,嚇得叫了起來,宿舍裡登時笑聲一片。
笑聲中,卻沒有葉馨。
歐陽倩頓時又沒了興致,走到葉馨的鋪邊,呆呆地站着。
眼前忽然一亮,只見葉馨的牀上,疊着一件紡綢夾克。
她將那夾克拿在手中,仔細觀看,這的確是一件普通的男式夾克,當然不會屬於一向穿着得體的葉馨。
這麼說來,葉馨真的見過她父親的亡靈?否則,這夾克又從何而來?
唯一的解釋是,葉馨的確經歷了和非生命的接觸。看來,自己多年來對怪力亂神的偏愛並非毫無道理,而這樣的怪事竟發生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爲什麼還將信將疑?原來自己確如小葉子所說,是葉公好龍嗎?
這是不是說明葉馨並非是有幻覺,而是看見了尋常人看不見的靈魂?對謝遜的幻覺也可以這樣解釋嗎?可是謝遜是個存在於現實中的人,葉馨看見的,又是什麼?
葉馨顯然不是唯一和非生命接觸的人,她講述的那個寫日記的小蕭,不是曾和一羣鬼魂共賞交響樂?
想到“月光社”,歐陽倩立刻想到了日記裡的女主角依依,她在哪兒?還有那個駝背老頭。葉馨那晚分明看見馮師傅被分屍的慘景,但事後被告知,老人家那晚並不在解剖樓工作,而是因爲小中風住院觀察。這再次說明葉馨的確有幻覺,葉馨本人也直認不諱,她當時屢受驚嚇,已身心俱疲,很有可能陡然亂了心智。
馮師傅在解剖教研室這麼多年,不可能一點沒聽說過“月光社”的故事,說不定這正是他對“月光”一詞如此敏感的原因,他應該能提供線索,找到“月光社”和“405謀殺案”的關聯。但他一直吞吞吐吐,又是爲什麼?
6月5日14:00
大門被拍得砰砰響,屋裡一陣響動後,門開了一條縫。門裡的馮師傅一見門口站着位一身素白長裙的歐陽倩,叫苦連聲,忙不迭地關門,卻被歐陽倩眼疾手快,抵住了門,又推了推,閃身而入。
歐陽倩一進屋,頓時吃了一驚。馮師傅住在西城區一箇舊巷裡,三家共住一個院落,從外面看,這間朝北的低矮平房,牆上紅磚已變得灰黑,屋頂上缺檐少瓦,整個房子似乎隨時都會被城建部門夷爲平地。但屋裡卻雅緻無比:傢俱只有寥寥數件,卻都是古舊的西洋式樣,雕漆牀頭、深硃色的楓木大櫃、老式自鳴鐘,她依稀記得在一些和三、四十年代有關的電影裡見過。牆上掛着兩幅油畫,歐陽倩不會鑑賞,只知道很典雅。
引起她注意的,是牆邊一條短桌上,放着一臺老式電唱機。唱機開着蓋,放着一張唱片,從唱機到唱片,纖塵不染,顯然不久前還用過。
“真看不出來,您原來情趣高雅。”歐陽倩嘖嘖讚歎。
“怎麼說話的?你是說我看上去粗俗無比?”馮師傅沒好氣地應着,仍站在門口,似乎隨時準備送客。
“您怎麼這麼敏感啊?沒有那個意思。我這人不會說話,您多包涵。”
“你怎麼找到我這兒的?”
“您前些日子住院,住的是二附院吧。特不巧,我媽是二附院的醫生……我知道打聽人隱私不好,打攪您養病也不好,但我沒辦法,急着需要您幫忙,何況……我知道,其實您根本沒有什麼小中風,我看了您的病歷了,您硬是在病房賴了幾天,做了一堆檢查,結果什麼都沒查出來。對不對?不過您還是軟磨硬泡,要了好幾天病假。沒錯吧?”
“你是不是公安局的,怎麼管這麼寬?你剛纔說的這些,都在法律允許範圍之內,你想怎麼樣吧?”馮師傅見來者不善,送客之意更堅決。
“您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請了病假?不是說您不能請病假,而是這個時機很不尋常。我查了您的病史,非常震驚:您雖然上了年紀,但近二十年來,幾乎從來沒有生病請假,這當然和您健康的身體和對工作的熱情分不開。您這次生病,是二十年裡的頭一次,爲什麼二十年都好好的,偏偏在這個時候‘生病’了呢?而巧就巧在,您住院的第二天,我的好朋友葉馨也住進了精神病院,前一天的晚上,她竟在您那間準備室裡產生了幻覺,看見您正在被……我不說了,說出來怕嚇着您。”歐陽倩想到那場景,自己也覺得頸後涼涼的。
“說不說隨你,想想我是吃哪碗飯的吧。”
“好吧,我說。她看見您正被電鋸分屍!”說這話時,歐陽倩緊緊盯着馮師傅的臉,想捉出他表情上的蛛絲馬跡。但馮師傅面無表情,不爲所動。
“好了,謝謝你這麼老遠地跑來告訴我。再見吧。”馮師傅正式請歐陽倩出門。
“我正經事還沒有問呢,您能不能再說說‘月光’的事兒?我已經知道講的是‘月光社’,它和‘405謀殺案’究竟有沒有關係?”
“我一個技術員,只管折騰屍體,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可能。‘月光社’的成員在大約十年內相繼墜樓身亡,他們的屍體按照遺囑,都捐獻給學校解剖教研室,您從五十年代初就在解剖樓裡工作,怎麼會不知道‘月光社’?記得我們第一次瞎闖解剖樓,葉馨在迷糊中念出了‘月光’兩個字,您爲什麼神色大變?您後來的解釋實在牽強,我們那時候沒留心,竟然被您蒙了。您一定知道好多我們不知道的事兒,爲什麼不告訴我們?”
“首先,我知道的並不多,甚至不如你們知道得多;其次,你們也不應該知道得更多。還用我多說嗎?你看你那個朋友,她知道了不少,但現在怎麼樣?”
“但是,只有您的幫助……”
“我有種感覺,我要再多說什麼,只會將她送上絕路,我承擔不起這個罪過。你也不用逼我,我真的不知道‘月光社’和‘405謀殺案’有什麼樣的關聯,我要是知道,第一個去找的就是公安局,哪裡還會等到現在你來問我?哪裡還會眼睜睜地看着那些女學生一個個地過世?”馮師傅越說越激動,眼角竟溼了,顯然動了情。
歐陽倩雖然感覺馮師傅還有隱情未說,但今天怕是不會再吐露出來,又不甘心,繼續問道:“那您告訴我,爲什麼單單在這個時候稱病?是不是在有意迴避?迴避你不願回答的問題?”
馮師傅一怔,想了片刻,終於嘆了口氣說:“好,被你纏不過,就告訴你吧。我這些天不敢上班,是因爲被嚇的。”
“什麼,還有什麼能嚇住您老?”
“當然,光你就嚇我嚇得不輕。是這樣的,有一天晚上,我正在標本製作室裡幹活,你知道,我晚上幹活很少掌燈的。忽然,我聽見一陣輕微的門響,好像是樓門被打開了。我以爲又是像你這樣的淘氣學生,就叫了聲:‘誰啊?’卻沒人答應。我出門看時,只見那樓門還在擺動着,卻並沒有人影。
“第二天,我正幹活兒,又聽見了門響,這次,我沒再吭聲,卻聽見樓門那方向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響,嗞嗞拉拉的,由遠及近,非常恐怖。我壯了膽子,猛地衝出門,卻仍是什麼都沒看見,只有樓門在晃,顯然有人剛出門。可惜我腿腳不好,等我蹭到門口,外面鬼影也不見一個。
“從那以後,這怪聲出現了許多次。折騰了幾宿,我就有點神經衰弱,整晚上都提心吊膽的。我怕是因爲一個人在解剖樓裡呆得久了,產生了幻覺,正好血壓又有些高,就編出這個病來,其實是想休息一下。”
歐陽倩心想:這個線索夠重要的了,就從這裡入手吧。
怎麼還不來?
會不會是馮師傅在騙我?
歐陽倩藏身在解剖樓斜對面的灌木叢中,不瞬眼地盯着解剖樓的樓門。她雖然穿着長袖長褲,身上又噴了防蟲藥水,但一個小時下來,還是被執着的蚊蟲一頓飽餐。她聽馮師傅說,那神秘的來者從樓門出入,她本想在解剖樓裡恭候,但一個人,終究有些害怕,不如在外面先觀察一下,以免打草驚蛇,甚至爲其所害。
她正等得焦急,一陣“沙沙”響忽然傳來。她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錶,大約是十二點半左右。擡眼望去,只見一個黑色的影子,正從解剖樓南側走向北門,腳步很緩慢,似乎不堪重負。快到樓門前,歐陽倩看清楚了,一個瘦高的人,一身黑衣,頭上是錐形的連衣帽,但臉在帽子的遮掩下無法辨認,酷似她在美國恐怖片裡常見的那種勾魂使者。那“沙沙”響似乎是行走時衣褲的摩擦聲。奇怪的是,那黑影還半背半拖着一個碩大的黑包,幾乎有兩米長,似乎很沉重。
她忽然想起去年聽見馮師傅背屍體的那種腳步聲,眼前這黑影看上去腿腳靈便,但顯然也在負重,如果這黑影去的真是解剖實驗室,那麼究竟會是什麼在那黑包裡?
屍體?屍體的部件?歐陽倩的腦海中現不出其它合理推想。莫非是傳說中的嗜屍怪人?
黑衣人果然在樓門前停下,走上臺階,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又將門關上。
要不要跟進去看個究竟?
依着歐陽倩的性子,一定是要進去看的,但她隱隱覺得這一切詭秘無比,邪意侵人,不應該輕易涉險。做爲一個好偵探,不但要膽大,更要心細。
但她還是忍不住摸到了樓門前,將耳朵貼在門上。果然,她隱隱聽見一陣“嗞嗞拉拉”的響聲,正如馮師傅所描述。
現在推門而入,說不定能一目瞭然。
但她有個更好的計劃,與其和那黑影在解剖樓裡狹路相逢,不如等他出來,跟蹤他的行跡。
歐陽倩在灌木叢後又等了大約半個小時,樓門再次開啓,那黑影拖着黑包走了出來。看着他轉向樓南,歐陽倩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
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那黑影轉到樓南側,卻再沒有往前走,而是走上了露天的樓梯。
6月6日10:00
“什麼?是章雲昆?這怎麼可能?”葉馨聽歐陽倩講述完昨晚的發現,飛快地回想着和他的幾次接觸,是否有可疑之處,結果出乎意料:章雲昆的每次出現,似乎都透着古怪。
早在葉馨向章雲昆描述過那神奇的人體標本後,兩人到了存放標本的小屋,葉馨突然頭痛暈厥,醒來時已是在醫務室;不久後葉馨得知父親亡故的消息,失意中在校園裡亂跑,也是遇見了章雲昆;那天去找馮師傅,章雲昆卻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身後;然後是廣播站的驚魂一晚,章雲昆出現後,古怪的噪音就消失了;之後自己出現幻覺,看見馮師傅被分屍的景象,他正在附近。
莫非,他是這一切的根源?他就是“405謀殺案”的謎底?
“關鍵,還是要查清他到底在做什麼。”歐陽倩覺得葉馨的聯想大有道理,堅定了她今晚的計劃。
“可是你一個人,怎麼查,萬一受了傷害怎麼辦?是不是先和保衛科說一下?”
“我們目前什麼證據都沒有,報告上去,反而打草驚蛇。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至少會準備好充足的‘防狼水’。你好好休息,我看出院已經是遲早的事了。”歐陽倩這樣安慰着,但心裡難過,她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葉馨她對謝遜的發現。怎麼說呢?“小葉子,你的所謂愛情,都是一場幻覺。”或者,“你好像真的有精神分裂。”
但如果這一切都是章雲昆製造的,又怎麼解釋葉馨對謝遜的幻覺?也許,這只是章雲昆爲了攪亂葉馨的神智而設計的幻像。也許他最終的目的,就是殺人。
這樣的想法在歐陽倩腦海中反反覆覆地出現,陪她度過了將近一天,直到她全副武裝地躲在馮師傅的工具櫥裡。
她讀過許多不入流的“析鬼”書籍,從裡面吸取了一些“智慧”,比如說鬼怕動物的殘餘,這是爲什麼狗血在“法術”中如此流行,她推而廣之,鬼也一定無法侵入獸皮。於是她在這個初夏的夜裡,上身皮夾克,下身皮褲,頭戴皮帽,手戴皮手套,腳踏皮鞋。此刻,她早已被全身的淋瀝大汗浸溼了。皮夾克裡有一個採訪機和一個照相機,她一隻手拿着手電筒,一隻手拿着“防狼水”,隨時準備出擊。
夜光電子錶顯示出十二點半,果然,外面傳來了輕微的開門聲。
她輕輕推開了櫥門,豎耳傾聽,“沙沙”聲和那“嗞嗞拉拉”聲已清晰可聞。是不是現在就出去窺探一眼?她撳下采訪機的錄音鍵,正準備爬出櫥門,忽然暗叫不好,“嗞嗞拉拉”聲就響在屋門外!
她趕忙躲回了工具櫥,再仔細聽,“嗞拉”聲似乎在門口徘徊,好像章雲昆正在猶豫着,是不是要進屋來。
這樣的徘徊足有一分鐘,歐陽倩像是度過了整整一年。她暗暗咒罵,這章雲昆無論是人是鬼,都是個優柔寡斷的角色。但也許只有這樣的角色,才能做得面面俱到,害人於無形之間,而不會被揭穿。
終於,那怪聲進了屋。
歐陽倩在心裡反覆囑咐着:要鎮靜,要鎮靜,我有鬼緣,無論善鬼惡鬼,都不會傷害我。
但如果來的是人呢?
她忽然想起馮師傅那晚說過的話:“作孽最多的從來都不是鬼,而是人!”
她想打開櫥門,哪怕就一條縫,窺一下屋裡的情景,但她始終得不到機會,因爲那“嗞拉”聲似乎徑直移向了工具櫥。
原來,他早知道我躲在這裡!
冷汗順着歐陽倩的臉頰直流到脖頸,呼吸幾乎停滯了,她顫抖着擡起了雙手,準備好了戰術:一旦櫥門被打開,先用手電的強光打在章雲昆的眼上,然後開始噴“防狼水”。
“嗞拉”聲到了櫥門外,又開始上上下下地逡巡,彷彿又在猶豫是否要打開櫥門。
歐陽倩已經不知道還能忍受多久這樣的煎熬,難道這是章雲昆的折磨戰術?
如果是,這戰術正在成功,因爲歐陽倩感覺大腦似乎在極度地缺氧,自己離崩潰只差毫釐。
也許,章雲昆將困在櫥內的歐陽倩戲耍夠了,開始緩緩開啓櫥門。
歐陽倩迫不及待地打亮了手電,“防狼劑”隨即疾噴而出。
“啊”的一聲叫,手電沒有照在章雲昆的臉上,“防狼劑”也沒有噴到章雲昆眼中,辛辣的氣味彌散在空氣中,倒嗆得歐陽倩打了個噴嚏。
手電又亮了,卻是照在歐陽倩臉上,章雲昆大叫道:“你是誰!你在這裡幹什麼,真是胡鬧,真是胡鬧,真把我給嚇着了!”
歐陽倩聽這番叫聲毫無惡鬼的氣質,只是出自一個受了驚嚇的年輕人而已,心裡踏實了許多,藉着手電光,看見章雲昆站得遠遠的,雙手舉着一根長竿,長竿頭上垂着一個圓形的錶盤,正是這錶盤發出了“嗞嗞拉拉”的聲響。
“你才胡鬧呢!你每天半夜都跑來鬧什麼鬼?”
“你怎麼知道我每天晚上來……你到底是誰?”章雲昆顯得比歐陽倩還要詫異。
到此,歐陽倩憑着自己的“鬼嗅覺”,幾乎可以排除章雲昆的詭異背景。她正要回答,屋裡的燈忽然開了,將兩人又嚇了一跳。
只見馮師傅站在了門口。
“還好,還沒有來晚!”馮師傅鬆了口氣。
歐陽倩一愣,隨即明白了:“怎麼不晚!章老師要真是壞人惡鬼,我早就沒戲了。好啊,您老可真會算計,給我透了個風,是讓我做出頭鳥,把章老師揪出來。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馮師傅冷笑說:“我當然不怕和章老師碰面,只不過章老師早就掌握了我的活動規律,我在明處,哪裡會是對手,所以只有請你這個賊膽大的小姑娘幫忙。章老師,還是你來解釋解釋吧,這是在幹啥?”
章雲昆仍盯着歐陽倩:“你這個同學,是……”
“我叫歐陽倩,是葉馨的好朋友,前一陣生肝炎,一直在家休息,現在也還沒有正式復課呢。”
“原來你就是歐陽倩,久仰,難怪……”章雲昆若有所思,“看來,你和我一樣懷疑‘405謀殺案’和這解剖樓的關係。”又將目光轉向馮師傅。
馮師傅冷哼了一聲:“你看我幹什麼!我壓根兒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還是章老師先說說,帶着這套行頭深更半夜在解剖樓裡幹什麼?”
章雲昆長嘆了一聲,臉上忽然現出了悽楚之色,垂下頭,一言不發了片刻,又擡起頭說:“說來話長,而且這長話還短說不了,尤其對歐陽同學……應該說我有很要緊的話說。這樣吧,你們跟我到辦公室去坐坐,咱們慢慢談。等我講完了,馮師傅如果有什麼補充,可以敞開說。”
三人出樓門,拐到樓南,從露天樓梯上了二樓。章雲昆將兩人讓進了那間小辦公室,關上門。
歐陽倩一眼看見了書桌上的一個鏡框,裡面一張少女的黑白照片,不由輕輕“啊”了一聲。
“怎麼了?”章雲昆見歐陽倩神態有異。
“章老師想要說的話,我可以起個頭。”歐陽倩微合雙目,薄薄的嘴脣似乎在喃喃自語,然後說了聲“就是這樣了”,睜開雙眼,直視章雲昆:“你桌上的這個美麗女子名叫倪娜,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對不對?”
章雲昆驚愕地說:“你是怎麼知道的?”又長吁一聲:“可惜,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歐陽倩也垂下了眼:“對不起,提起了你的傷心事。我知道,不幸的事發生在1984年6月16日凌晨,她墜樓身亡。你因此痛不欲生,發誓要查出‘405謀殺案’的真相。你在大學裡就苦苦尋找蛛絲馬跡,苦苦回憶那年春天,究竟出了什麼樣的差錯。”
章雲昆吃驚無比地望着歐陽倩,越想越有些後怕,竟站起身來,指着她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是人精。我去年就知道了。”馮師傅有些幸災樂禍地說。
“不敢當,只是我的調查工作做得比較細緻而已。你和倪娜的關係,是我推測出來的。我一直對‘405謀殺案’很有興趣,但沒有通天的本領,不能一張張找到‘405謀殺案’受害女生的個人照片,所以只好利用現有資源。學院的學生辦公室裡有歷屆學生的入學合影,通過學辦老師,我從八三級的集體照裡認出了倪娜,今天在你桌上又看見,就料想到你們以前的關係。你至今保存着她的照片,也說明這些年,你一直在苦思冥想。我可以想象那幾年裡你受的煎熬。”
“直到現在也並沒減輕,”章雲昆的眼圈有些紅了。“尤其這些年,每年又總有女生走上輕生之路。”
“你對當時有什麼樣的回憶?”
“我的記憶中,倪娜在某個深夜獨自來過解剖樓,似乎就是從此後行爲開始怪異,行事和說話有些顛三倒四,以至後來住進了精神病院。”
“但你不信鬼,不信邪,對不對?你就是不明白,解剖實驗室裡不過有些屍體標本,又會有什麼古怪?是不是倪娜就只是個單純的精神病病例呢。於是你的興趣轉移到了精神病學上,並在1989年考上了精神病學的碩士研究生,而你的導師,正是治療過倪娜和另外幾名江醫女大學生的徐海亭醫生。但當你對幾個病例的進一步調查後,發現歷來墜樓的女生,都曾於午夜到過解剖樓,尤其是那幾個住過精神病院的女生。你的研究重點就這樣又轉移到了解剖室,這是爲什麼你在兩年前獲得精神病學的碩士學位後,又開始在解剖教研室做在職研究生。因爲這樣便於你調查解剖樓的秘密。只不過,至今爲止,你還沒有什麼突破。你有精神病學碩士,這總確有其事吧?要不你怎麼會得到機會翻看葉馨的病歷?希望我說的其它部分都不是瞎猜。”歐陽倩說完,靠在了椅背上,看着照片上倪娜明媚的笑容,嘆了口氣。
“馮師傅說的不錯,你果然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