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十二

貓在人羣中等待趙洛懿出現的李蒙渾身那股因爲擔憂而激起的戰慄已經徹底褪去,顯然饕餮帶來的那幾個人,解決了大問題。

朱天和被饕餮帶來的那羣人中的一名女子,多半是相好,發現朱天沒法開口說話,那女子顯得很激動,把他扶到一邊,樓裡的大夫正在示意朱天張嘴。

“看什麼呢?”雖然李蒙和曲臨寒是趙洛懿的徒弟,但這裡顯然不是小輩可以說話的地方,曲臨寒發現李蒙在四處張望,這時倆人離得近,燈光充足,他清楚看見了李蒙耳朵上的傷口,“是飛鏢。”

李蒙“嗯”了一聲,“我進來時,真的有人和我一起,你沒看見嗎?”

曲臨寒皺着眉,“你都走到校場中間了,我才能確定是你,要是照你說的,他躲在門口……”曲臨寒轉頭四處看,這時的鎮北院,到處都是人,更難確認李蒙說的那個人。

李蒙一言不發,轉頭就往樓上走,曲臨寒跟在李蒙身後,也悄悄離開人羣。

“師弟,你去哪兒?”李蒙步履輕盈,走得很快,聽見曲臨寒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他轉過臉,冷道:“你別跟着我,師父還在樓下!”

“你去哪兒?”曲臨寒執着地追問。

“傷了我耳朵那個人,武功詭譎,可能不是普通的江湖人。”方纔李蒙就注意到,那個叫嚷着要讓樓主出來做主的人,對着西北的一間屋子,如果沒錯,那裡就是溫煦的住處,現在鎮北院這麼亂,那怪人提起斷龍崖時咬牙切齒的恨意,李蒙現在想起來,不禁毛骨悚然。

他的目標不是趙洛懿,就是溫煦,只是現在找不到人,他說話根本不會有人會聽。

李蒙臉色越來越難看,把“熊掌”套上了手掌,他看了跑得臉色發紅的曲臨寒一眼,沉聲道,“你要來,就跟上,你的兵器呢?”

看見曲臨寒手裡鋼刺,李蒙深吸了口氣,“走吧。”

上了二樓,樓下十方樓衆人已經往鎮北院大堂裡去,兩個大漢押着柴靳隨在饕餮身後,趙洛懿早已不知所蹤,大概在前面。

二樓衆人收起弓箭,也紛紛下樓,顧不上李蒙和曲臨寒,大家互相都不熟,有的根本不認識。

李蒙緊皺起眉,十方樓這麼容易讓那怪人混進來,固然因爲他武功很高,也因爲樓裡接的活兒的隱蔽性,他在十方樓呆了一年半,認識的人都寥寥可數。殺手們行事孤僻,比起普通江湖幫派,鬆散得多。

就像今晚,雖然在幾個師叔的召集下,聚集了一些人,但他們未必會完全聽令行事。

李蒙臉上閃過一絲陰翳,越是接近那間屋子,他的心裡就越猶豫得厲害,直覺想阻止他靠近,他的身體卻不聽使喚。

倆人快步走到溫煦的臥房門外,屋裡亮着微弱的燈。

大概溫煦真的重病在身,外面這麼大動靜,也不見他出來。李蒙匆匆與曲臨寒對視一眼,咬牙推開房門,門只是虛掩着,撲面一股奇怪的氣味,李蒙和曲臨寒當即呼吸一滯。

二樓已經沒有人了,怪人伸出兩手,李蒙與曲臨寒各自的一隻胳膊,就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舉起,落在了他手中。

把兩人拖進房內,臥房門關上,從外看來,紋絲不動,像是從來沒有打開過。

微弱的燭光在燈臺中如一尾掙扎不已的魚,不停搖曳,怎麼也無法跳脫而出。

臥病已久的溫煦,側轉枯瘦的臉,無波無瀾的雙目,輕輕瞟過李蒙和曲臨寒躺在地上的身體。

“我琢磨着……你早晚會來……還怕碰不上你。”短短几句話,幾乎要了溫煦的命,他粗喘幾口氣,轉頭向着牀頂,目光渙散,“她、她提過,這一世,都是世上人辜負她,唯獨有一個人,被她辜負。”

假扮成柏叔混進十方樓的男人,撕下了面具,那軟趴趴的一層皮,被他輕輕搭在桌上,肉色萎靡成一團,有如爛泥。

“窮奇,是誰的孩子?”燭光彷彿被無形的氣流籠罩,靜止不動,白光在男子臉上凝結成霜,他應該也有三十多了,那白得宛如瓷器的臉,沒有一絲人氣,琉璃般的眼珠微微轉動,“他是你的親生兒子?”

溫煦眼神閃爍,兩滴眼淚順着他的眼角滑下,他的嘴角微微彎翹,無力的手指揪起被子。

“上一輩的恩怨,就在我這裡了結,他身上也有她一半的血,你既然傾心於她,就該有這樣的氣度……”溫煦虛弱的話聲戛然而止,鮮紅的血從嘴角流出,一張佈滿猙獰扭曲的臉倒映在他喪失焦距的眼珠上。

親眼看着溫煦斷氣之後,怪人的手鬆開手裡的匕首,那是李蒙偷襲他失敗,留下的東西。怪人緩緩直起身,把手上沾的血輕輕印在李蒙手上,擡頭以瘋狂的眼神看着地上兩個並排躺着的少年,嘴角一抹邪笑,令他看上去直似是從黃泉裂縫中爬出的怨鬼。

天漸漸亮了,李蒙醒來的時候,腰眼痠痛,腦袋也像要炸了,手剛一動,粘稠得化不開的血味讓李蒙瞬間清醒過來。

外間匆促的腳步聲紛至杳來。

映入李蒙視線的,是一個嘴角掛着血的五十多歲的男人,李蒙跨坐在他身上,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方纔那股血味,正是從匕首往外拔出的地方溢出,李蒙嚇得連忙鬆手。

沒等李蒙反應過來,一聲沉重的撞擊,門被人從外推開,十數人一擁而入。

不遠的十步距離,那些人的臉,瞬間都放慢了一樣,一頁頁從李矇眼前清晰地翻過去。

他看見趙洛懿冷漠的臉幾乎要墜下冰來,饕餮微蹙眉頭,檮杌大驚失色,霍連雲顯得平靜些,臉色卻也很不好看。

等李蒙能動彈了,從中年男人身上爬下,腳一落地他就渾身一晃,手腳都沒有力氣,“咚”一聲跪在了地上。

不是他情願跪,他只是沒力氣,驚叫聲離他很遠,但是他聽見了,也明白過來,榻上一動不動躺着的男子,是他的太師父,溫煦。

很快,李蒙被抓了起來,捉住他的是他不認識的樓里人,他看見樓裡那些長輩在或憤怒或幸災樂禍地討論怎麼處置他,他的嘴脣反覆張開又緊閉上,起初還低弱地喊了兩聲“不是我”,當發覺沒有人在乎他怎麼說之後,李蒙閉緊了嘴巴。

一圈人圍住了趙洛懿,趙洛懿靠在一個櫃子上,取出煙槍來,猛然吸了一口,這一口嗆得他咳嗽了起來。

隨着他咳嗽的動作,把他圍住的人個個都更加警惕,就像隨時準備好把他一併拿下。

“先關起來。”饕餮看上去很疲憊,一手搭住趙洛懿的肩膀。

有人不服地叫嚷起來,霍連雲出手極快,那人被封住啞穴,直接從二樓丟了出去。

李蒙的手腳這時才恢復了知覺,腦筋也在一瞬間忽然動了起來。他和曲臨寒衝進屋內,就遭到襲擊,再醒過來,他手裡拿着匕首,是他殺了自己的太師父,十方樓樓主。

“饕餮。”一個沉穩的聲音說,李蒙不認識那人,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誰都不認識,只是茫然無措地找到趙洛懿,直勾勾看着他。

“不能因爲是窮奇的徒弟就網開一面,他手上沾了樓主的血,今夜就當處死,還有什麼好廢話?”

“樓主宅心仁厚,不知道倒了幾輩子血黴,一個兩個都是忘恩負義的狗東西!要是兇手不能得到應有的處置,咱們還有什麼必要留在這裡?天下之大,未必沒有大家的容身之處,我是絕不會再呆在這樣烏煙瘴氣的地方!”花凝咬牙切齒道,憤怒地看着李蒙。

“花凝姑娘這話,恕我不能苟同。十方樓是我們所有人共建起來的家,這些年吃的用的,爲所有人提供一個避難之所。離開這裡,恐怕諸位身上揹負的陳年舊事,會被有心之人翻出來算賬。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謀害樓主的真兇,要說這無名小卒,殺得了樓主,我不信,難道你們都相信嗎?”霍連雲罕見的嚴肅起來,挨次掃過衆人。

“誰不知道樓主的二徒弟和四徒弟好得穿同一條褲子,大家親眼所見,是他一刀殺了溫樓主,莫非我們都瞎了不成?容得你在這裡混淆視聽!”花凝一張俏臉被怒意漲得通紅。

“再怎麼樣,就算花凝姑娘離開了十方樓,我也是不會離開的,這麼多金子,我一個人,也搬不走。”霍連雲懶洋洋道。

頓時衆人都有些色變。

花凝看了一眼其餘人動搖的神色,就知道方纔審問柴靳,透露出的這些年大家爲十方樓賣命,積累下來的財富,是現在穩定人心最好的辦法,而霍連雲比誰都先看到了這一點。其次,是衆人的安危,她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卻也有不少人加入十方樓之後,真的安定下來過本分日子,一家都指着這口|活兒放飯。略一思忖,她只得咬牙忍了這口氣。

於是更多人轉而窺看趙洛懿的神色,終於,一人出來說:“樓主積重難返,本已接近油盡燈枯,才傳書讓四位回來。沒想到……”那位是給朱天看舌頭的,李蒙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只忙忙瞥了那人一瞬,就又轉回頭去看趙洛懿,被按在身後的兩條胳膊疼痛難當,李蒙卻半聲不吭,他在等待趙洛懿的宣判。

趙洛懿會幫他嗎?會相信他嗎?溫煦對趙洛懿而言,亦師亦父,他是溫煦養大的。可他沒有辦法自證清白,趙洛懿會怎麼想,在沒有證據的情形下,他會不會相信自己不是兇手?李蒙神情變得狂熱,眼圈發紅,直盯着趙洛懿,要是可能,他真想衝上去讓他快點說話,等待的煎熬讓人難以忍受。

“不過樓主早留下一份遺書,只要大家同心協力,我們一定可以共同度過此次風波。”

衆人都鬆了口氣,他們並不想拼個你死我活,畢竟十方樓更像是溫煦一手建起來的一個避風港,羣情激奮一部分是因爲溫煦德高望重,更有一部分是大多數人看不到以後,怕散夥後人財兩空。

“饕餮,你是樓主的大弟子,就由你來決定,如何處置兇手,我們都會服氣。”那大夫一提出,其他人紛紛應和,光衝着大夫知道溫煦有遺書,他又對饕餮敬重,不少人已經開始流露出對饕餮的敬畏,很可能他就是溫煦指定的新樓主。

“對,只要饕餮發話,我們都沒有異議!”有人叫起來,衆人又一番稱是。

除了李蒙一直在留意趙洛懿,其他人只不過擔心他會帶着李蒙逃跑,或者獨善其身離開十方樓。

因此,只有李蒙看得比誰都清楚,趙洛懿臉上不時變幻猶豫、懷疑、掙扎、痛苦的情緒。

一股衝動讓李蒙霍然想起身,胳膊傳來幾乎被折斷的痛楚,李蒙痛叫了一聲。

“放開。”趙洛懿冷道。

“老四!”饕餮沉聲喝道。

趙洛懿看了一眼饕餮,眼神很是掙扎,但當他看回李蒙,又恢復了冷漠。

“不是我殺的!太師父不是我殺的!”李蒙衝動地吼道。趙洛懿不能冤枉他,誰都可以,但他不能!

“你手上沾的不是樓主的血?這把匕首,是你的吧?”噹啷一聲,那匕首被丟在李矇眼前。

李蒙粗喘着氣,那匕首他和趙洛懿都認識,他絕望地低吼道:“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和師兄推開太師父的門,就被放倒了,應該是什麼迷藥,我們倆沒有防備。醒來就成了你們看見的樣子,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李蒙面紅耳赤,但他知道,現在再不最後一搏,這些江湖人不會像朝廷辦案那樣升堂找證據,他們只會認定自己願意相信的真相。

“你師兄呢?”有人問。

李蒙微微蹙眉,目光遊移,在人羣之中發現了曲臨寒,曲臨寒正在往後縮,被李蒙看見,也只得走出來。

人羣把他讓出來,曲臨寒被推了一下,他嘴脣發白,低垂雙目。

“問你話,吱聲!這小兔崽子所言可是事實?”一人手中冷硬的兵器碰了碰曲臨寒的肩膀。

曲臨寒的沉默讓李蒙渾身發起抖來,他忽然發現眼前的人面目陌生,他似乎從來沒有真的認識過曲臨寒。他是王漢之時傲慢無比,他認命跟着趙洛懿之後謙和柔順,甚至有點怯懦,什麼都聽自己安排,也像個師哥似的照顧自己。

“師兄,你說話!”李蒙忍不住怒吼,眼角赤紅,滿面狼狽的滾燙。

“我、我不知道,師弟說是個怪人逼着他到鎮北院來找我和師叔們,之後院子裡亂起來了,我看見師弟上樓,就跟了過來。他說要去找那個怪人,我跟着他,到了太師父房間門口。”曲臨寒語速飛快,手指摳弄着腿上的布料,他忐忑瞥了一眼李蒙,目光微閃,續道,“之後他叫我下樓,護着師父,我、我雖因年長,忝居師兄之位,但師弟入門早,與師父同吃同睡,師父、師父與之更爲親近,素來師弟說什麼便是什麼。加上樓下動靜不小,我就離開了……”

曲臨寒話說到一半,李蒙腦子裡已經嗡嗡作響,勉強聽完他的陳詞,只覺不可思議,眼睛裡蓄起委屈,淚光浸潤那雙黑得純粹的眼珠,他忙去看趙洛懿,趙洛懿面色如同凝結的冰霜,讓李蒙渾身一哆嗦。

不管是誰殺了溫煦,趙洛懿都會殺了那人爲他報仇,而且,他一定是第一個動手的。

直到此刻,李蒙才忽然意識到,別說趙洛懿會無端相信他,在溫煦對趙洛懿的養育之恩,與自己巴着求着跟着趙洛懿來十方樓這一路建立起來的信賴之間,孰輕孰重,已見分曉。

“臨寒,你說的話,要是有一字虛言,恐怕不是逐出師門這麼簡單。”霍連雲嚴肅道。

曲臨寒掐住掌心,豁出去地擡頭看人,環視一圈,鼓起一股勁,話音擲地有聲:“我本名不叫曲臨寒,我是王霸之子。”

知道內情的幾個人,已然色變,個個懷疑地看霍連雲,王霸之子在百兵譜下落不明的現在,幾乎等於是一本行動的百兵譜,那被江湖人傳得神乎其神的秘笈,具體意味着什麼雖然沒人知道,卻至少知道它代表着危險,而窮奇和混沌兩名殺手,想獨吞這本活動秘笈,其中陰險,讓人難以放心。

“我這條小命,是師父、師叔救回來的,何況茲事體大,自然不敢有半個字虛假。但我所說,不能證明小師弟就是兇手,也許、也許他只是保命,撒了個小謊。”曲臨寒轉向李蒙,第一次認真看他,輕聲道:“對不起了師弟,這次師兄不能幫你遮掩,你還是說實話吧。”

李蒙騰地就要跳起身,力道都反衝到了兩條被人緊緊按住的胳膊上,疼得臉色發白,卻依然像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直衝向曲臨寒,衝不過去就擡腳胡亂踹。

“曲臨寒,你他孃的滿嘴放屁!”李蒙什麼怪話都控制不住了,但翻來覆去也就這麼一句。

很快李蒙被制住,臉讓人強按在地上,嫩生生的臉皮在堅硬的地面上撞得又青又紫,他不服氣地扭動脖頸,卻始終動不了,唯獨有一隻手還能動,他悄悄摸到了機括。

趙洛懿眸中微動。

他悄無聲息移到李蒙背後。

就在霎時之間,李蒙痛得絕望大叫,他的手掌鬆垮垮垂落,趙洛懿一把便將他手腕錯了位,面無表情扯下他那隻被命令不許用的“熊掌”。

“臭小子,還想使暗器,我抽不死你個王八羔子!”氣急敗壞的大漢衝上來擡腳就踹,沒踹到李蒙,踹上了趙洛懿如鐵堅硬的小腿,那一下將大漢掀翻,直直向後砸在地上。

“窮奇。”饕餮不滿地蹙眉,“事情已經很清楚,再怎麼樣,你是李蒙的師父,你說該怎麼辦吧?”

立刻就有人不服,要衝出來理論,被檮杌和霍連雲散出的強大內勁震懾,不敢輕舉妄動,個個目不轉睛盯着趙洛懿。

李蒙感覺不到自己手掌,唯獨手腕疼得要命,清秀的一張臉被疼出來的眼淚鼻涕糊得不成樣子。

“師父的遺體,不能一直放在這裡,先請陰陽先生,等辦完喪事,再處決。這小子,父親是前任刑部尚書,算半個朝廷人,是我大意,害死了師父。”

“你只是不察,我們都知道你對師父的孝心。”饕餮鬆了口氣,要是趙洛懿搶人,恐怕真有一場惡戰,現在十方樓人心不齊,本已是風雨飄搖之際,真要是趙洛懿走了,恐怕霍連雲也不會繼續呆下去,屆時他和檮杌,就算有心,也未必有力能將所有人凝聚起來。

“李叔,我會去刑堂領二十杖不察之罪。這個孩子,既在我門下,理當我親手處決,緩上幾天,等師父入土爲安之後,再送上路,免擾他老人家安息。”趙洛懿沉聲道,他的話讓李蒙第一次體會到絕望,長到十五歲,李蒙受到最大的打擊就是被抄家,但那會兒沒有時間讓他沮喪和難過,很快,趙洛懿滲入他漫漫的人生路,他沒來得及茫然,就已經有了方向。而現在,他的方向拋棄了他。

饕餮幾乎立刻就答應了。

再有不服的人,被剛死的老樓主一壓,都沒法再說什麼。

唯獨李蒙,憋着一口氣,被毫不留情推進柴房的一瞬間,李蒙放聲嚎啕,鹹澀熱淚刺激得滿臉傷口作痛,流進口中加倍苦澀,他卻扯着嗓子,不管不顧大哭到半夜,聲音才漸漸變啞,直至哭不出來,他縮在柴房角落裡,捧着腫得像個蘿蔔的手腕子,還不敢碰那胖蘿蔔,只能抓着手臂上方。

從出生到現在,李蒙沒有哭成這樣過,接連不斷的乾嘔和流淚,耗盡了他的力氣,才抽着鼻子,渾渾噩噩靠住牆,又冷又餓又痛地陷入了混沌。

163.一六三135.一三五185.一八五97.九十七54.五十四143.一四三108.一〇八138.一三八159.一五九71.七十一166.一六六16.師父133.一三三74.七十四109.一〇九50.五十29.改頭1.寒江136.一三六96.九十六5.萇楚135.一三五153.一五三96.九十六75.七十五23.佛堂84.八十四54.五十四93.九十三97.九十七125.一二五173.一七三110.一一〇149.一四九94.九十四39.三十九162.一六二28.記號34.請教34.請教1.寒江15.南湄53.五十三36.闇火55.五十五149.一四九178.一七八45.四十五15.南湄24.遺書163.一六三160.一六〇57.五十七36.闇火17.閒人181.一八一149.一四九89.八十九11.聯絡180.一八〇17.閒人14.夜逃123.一二三126.一二六164.一□□49.四十九113.一一三64.六十四165.一六五6.問題183.一八三6.問題181.一八一144.一四四53.五十三70.七〇12.外族182.一八二140.一四〇106.一〇六169.一六九127.一二七134.一三四3.舊傷93.九十三149.一四九165.一六五144.一四四17.閒人188.走放羊(3)29.改頭57.五十七119.一一九124.一二四123.一二三46.四十六170.一七〇93.九十三3.舊傷169.一六九
163.一六三135.一三五185.一八五97.九十七54.五十四143.一四三108.一〇八138.一三八159.一五九71.七十一166.一六六16.師父133.一三三74.七十四109.一〇九50.五十29.改頭1.寒江136.一三六96.九十六5.萇楚135.一三五153.一五三96.九十六75.七十五23.佛堂84.八十四54.五十四93.九十三97.九十七125.一二五173.一七三110.一一〇149.一四九94.九十四39.三十九162.一六二28.記號34.請教34.請教1.寒江15.南湄53.五十三36.闇火55.五十五149.一四九178.一七八45.四十五15.南湄24.遺書163.一六三160.一六〇57.五十七36.闇火17.閒人181.一八一149.一四九89.八十九11.聯絡180.一八〇17.閒人14.夜逃123.一二三126.一二六164.一□□49.四十九113.一一三64.六十四165.一六五6.問題183.一八三6.問題181.一八一144.一四四53.五十三70.七〇12.外族182.一八二140.一四〇106.一〇六169.一六九127.一二七134.一三四3.舊傷93.九十三149.一四九165.一六五144.一四四17.閒人188.走放羊(3)29.改頭57.五十七119.一一九124.一二四123.一二三46.四十六170.一七〇93.九十三3.舊傷169.一六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