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舊傷

李蒙纔剛過於緊張,沒留神這後院裡寂靜非常,與花廳僅一牆之隔,卻恍如兩個世界。

燈滅了之後,便再也沒有亮起來。李蒙很是猶豫,又怕捱揍,根本已經忘記,他實在從沒捱過趙洛懿的打。

站在窗格下,李蒙屢次伸手出去,碰到窗戶又縮回來。

李蒙不大清楚自己想做什麼,可心裡又實在好奇。

究竟師父、師叔,或者還有別人,他們在裡頭做什麼?

片刻躊躇之後,李蒙舔溼了手指,想往窗戶紙上捅,少年人秀氣的眉峰糾結聳動,半晌,李蒙放下手,手指在袍角上擦了擦,側身挺立,耳朵往窗戶上貼。

屋內靜悄悄的,李蒙在窗下聽了快一盞茶的功夫,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紋絲不動的窗戶。樓下有人進入院子,李蒙慌忙蹲身,舉袖掩着自己,匆促地往樓下撤去。

“哎喲!”

這一下撞得結實,李矇頭直是發暈,待定睛一看,臉色發白。

“師兄。”李蒙叫了聲。

酒氣竄入李蒙鼻中,他吸溜兩下鼻子,疑惑道:“師兄喝了多少?可是醉了?”

酒醉之人,最忌諱旁人說他醉。疏風登時火起,指着自己鼻子,大叫道:“你師兄我會喝醉?長這麼大我就沒喝醉過!”疏風說的也是老實話,他師父壓根不讓他飲酒,自然沒機會喝醉。

李蒙略側頭向樓上瞄了眼,扯住疏風袍袖,就往外走,臨出去還不放心地回頭又看一眼。也是奇了怪,據李蒙從前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也見識過趙洛懿動手,霍連雲他不知道,但趙洛懿絕對是高手。他和疏風倆人在樓下這麼大動靜,也沒驚動人出來看。

“喝!”疏風一條腿霍然高舉又要邁回院中,不過那門簾一掀,內堂裡暖風薰來,李蒙略皺了皺眉,脖頸裡疏風靠着說話,“師兄可什麼都想着你,待會兒到了樓上,當着兩位姑娘的面,你可要給足師哥面子。”

李蒙生怕引人注意,把疏風帶回房間,果然有兩名女子在屋內等候。

見面各自行禮,疏風已徹底醉了,手腳撒開便在席上睡下,不住打鼾。

那兩個姑娘並未嘲弄半句,還有一人體貼來問,是否給疏風準備醒酒湯。李蒙離開家中才十三歲,大秦男子成親早,恰是可以婚配的年歲,富貴人家,十三娶妻之後,方可在外見識風月。反倒販夫走卒沒多講究,有銀子了,隨時可以上花樓聽曲兒過夜。

李蒙擔心趙洛懿他們進的屋子裡發生了什麼事,心不在焉道:“那麻煩……麻煩姑娘了。”

女子掩住口沒發出聲音,不過眼角帶笑,推門出去。

疏風磕巴嘴,手在胸前抓撓。

李蒙看了半晌,一隻手搭在疏風的胸口,幫他抓撓,朝另一名女子說:“彈,接着彈,別停。麻煩姑娘。”

大概沒見過這麼客氣的客人,疏風叫來的兩名姑娘也都是好性兒,一個撫弄琵琶,一個端了醒酒湯,與李蒙合力扶起疏風。

勺子喂一口吐一口,半幅袍襟都被藥浸潤。

李蒙心煩地夾起眉毛,手上發力,捏開疏風的口,示意姑娘把藥倒進去。

這一下雖嚥下去,卻把疏風嗆得不行,藥汁從鼻孔裡流出來不少。疏風咳嗽兩聲,看他睜開眼時,李蒙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裡,傻愣愣瞪圓眼睛與疏風對視。

疏風眼白一翻,“咚”一聲倒回席上。

李蒙噯出一口氣,謝過那姑娘,他把門打開一絲縫,關門時朝琵琶女一噓聲,示意她接着彈。

密密匝匝的花燈串接,就掛在頭頂,都是紅的。李蒙在靈州十方樓後院窩了近一年,成天接觸的都是滿身臭汗的碼頭工人和離住處不足十米臭烘烘的馬廄,一時好奇地看樓下下注的賭檯,無聊又恰有巧笑的女子打從身邊過。李蒙不知道爲什麼,他不是不敢看姑娘,而是不大有興致。

搞不懂這些賺了錢不拿回家好好過日子的大老爺們兒是哪根筋不對。

“李蒙!”樓上傳來一聲喊。

霍連雲走下樓,趙洛懿身上多了裘帽,視線自李蒙身上掃過並未停留。

李蒙留意到,趙洛懿衣裳下襬有一團暗色,浸在一身黑裡看不出什麼。李蒙下意識走到趙洛懿前,要在他前面給他開路似的,倒讓趙洛懿愣了愣。

“你師兄呢?”霍連雲隨口問,“該不會還在姐兒牀上躺着吧?”

“師父說讓我們自去耍。”李蒙凜然答道。

“耍好了麼?”霍連雲生得俊朗,這一出現在大堂裡,驟然吸引不少視線。趙洛懿攬住他,將人兜過來。

李蒙回頭一瞟,他師父側着臉在和霍連雲說話,說什麼全聽不清,就看見師父硬朗無情的嘴脣,貼靠在霍連雲的耳朵旁。霍連雲目如星子,邊聽他說話邊點頭,卻似十分親密。

沒來由一把貓爪子撓在心頭。

“師兄睡着了!我去叫師兄!”李蒙大聲說,猛回頭扎進人堆裡。

出了滿芳閣的門,趙洛懿鬆開霍連雲,冷銳的目光往身後搜尋。

不消片刻,李蒙半扶半抱着疏風出來,趙洛懿眉峰不易察覺地一蹙。

“酒還不醒?”趙洛懿煙槍指地,本斜靠在一旁門前的身要立起來。

霍連雲笑上去幫忙,掌心在疏風后背裡一按。

就聽“哇”的一聲,霍連雲忙閃開,顯然早有防備,李蒙卻被吐了一身。

衆人沒回十方樓,霍連雲住在侯府,他久不回家,家中祖母有訓示。

婢女一禮,說:“老太太說,諸位都是小侯爺的朋友,想必在外多有照應,就請安心住下。”又聞霍家老太太這兩日身體不適,李蒙心中鬆活下來,他最不會應付老人。在家時就討不得他祖母喜歡。

匆匆用過飯,見趙洛懿臥房沒有關門,門外放着一隻大木盆子,裡面正是纔買的新衣。李蒙一身被疏風吐髒了,索性打水來脫下外袍,一起洗了。反正不管願不願意,趙洛懿都是師父,師父的衣服也該他洗。

“眼睛怎麼了?”身後傳來趙洛懿說話的聲音。

李蒙正在邊洗衣服邊神遊,正想到父親讓他躲在水缸裡的情境,他以爲自己永不會忘,卻惶然發覺,父親的臉孔已有些模糊……

本來眼睛沒怎麼,讓趙洛懿一嚇,忘了手上有泡,擡手揉。

“……”李蒙悶聲不叫,卻把盆打翻了,眼睛又疼又癢,不想哭也得哭了。

趙洛懿走去給他撿起,擰來乾淨帕子給李蒙擦拭,鬱悶道:“我很嚇人?”

“不、不是。”李蒙想接過帕子,被喝令一聲:“別動”,登時不敢再動,趙洛懿比他高兩個頭也不知道低下來就就,擦乾淨眼睛他脖子都疼。

李蒙接着揉衣服,庭院裡就聽見零星水響。

“師、師父。”李蒙出聲。

“好好說話,結巴了?”

小腿捱了一腳,李蒙疼得直咧嘴,敢怒不敢言,半晌才問:“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靈州?”

趙洛懿側低下頭看他,想了想,煙槍不在手,嘴裡總覺得沒味兒,無聊得和李蒙聊起天:“想回瑞州了?”

李蒙沒有出聲。

“你養的貓還在。”

李蒙扭頭,好奇地看趙洛懿。

“不是我在養,你大概不記得了,翠丫頭。你剛回來,不吃飯,給你送小兔子來的那個。”趙洛懿手隨意搭在膝上,坐在石臺上,李蒙在邊兒揉衣服,“養了大半年,給貓起了個名兒,叫濛濛。”

“……”李蒙搓衣服的動作停了下來,猶猶豫豫還是問了,“只養了大半年?”

趙洛懿眼皮無神地耷着,食中二指抵着前額,彷彿有些頭疼。

“是。”

“那貓現在誰養?”

“樓裡打雜工的吧,不清楚。”

等到李蒙洗完衣服,倒入暗溝裡的水被燈光照出暗紅色,李蒙盯着木盆和自己的手。

“那翠丫頭呢?”李蒙不想問,他也不清楚爲什麼,只知道最好不要問。

趙洛懿高大的背影站在屋檐下,風吹角鈴作聲,帶來一句輕飄飄的,“死了。”

霍家的宅子很大,李蒙他們每人能住一間屋,被子也曬得暖烘烘才換的,還薰着好聞的香。

李蒙淺眠一會兒,忽然手腳亂揮,一會兒如同羊癲瘋犯時抽搐起來,直至滿頭大汗啞聲一叫。他坐起來,抱着自己的被子。

叩門聲還沒響,趙洛懿已經醒來,手摸到枕下冷冰冰的劍。

“師父。”

趙洛懿鬆開劍,翻了個身,不到片刻,又聽那聲“師父”在叫,忍不住以小指鑽了鑽耳孔。

門打開時,李蒙正要再敲。

趙洛懿抱臂,他連中衣都是黑的,李蒙抱着鋪蓋捲兒,往趙洛懿身後看,“我想在你這兒打地鋪。”

“怎麼,害怕?”趙洛懿分明沒什麼表情,就算有,也不過是一邊眉毛略上挑。

李蒙卻解讀出嘲笑,猶豫着進不進去,猛被一把帶入房中。趙洛懿看也不看一眼,踹上了門。

“你師叔想擱我這兒睡,我都不樂意。”趙洛懿躺在牀上,側着身,看李蒙打地鋪。

“你說,爲什麼我非得撿你回來?”

李蒙打好地鋪,鑽進被子裡,天還很冷,地面冷硬,激得他渾身一哆嗦,也忘了要怕趙洛懿,隨口說:“那得問你。”

“打發你來靈州一年,你都沒找着機會逃跑?”

李蒙覺得,趙洛懿今晚話很多,興許跟自己一樣,失眠睡不着。

“我不會跑。”李蒙說。

“就跟着我?”趙洛懿問,神情依然冷漠,但卻認真看着李蒙。

李蒙閉着眼,“跟着你。”

屋子裡靜了,半晌,牀上傳來個聲音,“找着機會,你還是跑罷。”

李蒙本來很困,這會兒卻清醒起來,連外面屋檐下鈴鐺被風吹動的細微聲響都在耳朵裡放大無數倍。

“我不會跑。”這回李蒙說得很清楚,他側着頭,看牀上的趙洛懿,語氣裡自有一股鏗鏘,“去哪裡都一樣,跟着不認識的人,不如跟着你。你這裡管吃管喝管住。”李蒙的話戛然而止。

“你心裡不是這麼想的。”趙洛懿發出了笑聲。

李蒙忽然覺得自己很幼稚,衝動一起,就脫口而出:“我要報仇,就得學好武功,你是我師父,你撿了我,就要對我負責到底。”

雪風拍在窗戶上,乒乓一陣響,趙洛懿要下牀關窗戶,李蒙已經先一步走至窗邊。

聽見李蒙口中冷得滋滋的抽氣聲,趙洛懿拍了拍牀邊,朝李蒙說:“把窗邊那個大立櫃,右邊從上往下數第二個抽屜拉開,從外向內,第二排,右手起,第三瓶藥拿來。”

李蒙冰手冰腳爬上牀,燈被點燃,趙洛懿一手拿着燭臺。

昏黃的光照亮,玄色裡衣上,背心往下,豁然有一道半尺長的破口。

“別抖,前幾日的舊傷,已不大疼了。”

趙洛懿在安慰他嗎?李蒙疑惑地想。在趙洛懿示意下,他將裡衣褪下趙洛懿的肩背,豁然一副武人健壯的身軀映入眼內。

那道過長的傷口突兀地破壞了流動在趙洛懿血肉之軀中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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