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閒人

半夜,窗櫺傳來拍打之聲。

霍連雲翻身坐起,推開窗,雜灰色的信鷂脖子一下下左右晃動,尖喙顯得兇猛。

不一會兒,信鷂撲棱着飛出,霍連雲展信,眉毛不禁皺了起。他下牀繫好衣袍,就在同一間客棧中,叩響一間屋門。

門開,女人柔媚的眉眼於門縫中顯出,蕭萇楚側歪着頭:“小侯爺,在外我們之間,可應當是互不相識。您這麼貿貿然找來,怕是不妥。”

“趙洛懿去南洲了。”

蕭萇楚斂了笑容,“去南洲做什麼?他在南洲好像沒有什麼故舊……”

霍連雲也想不明白,爲什麼趙洛懿忽然拐去南洲,蕭萇楚取過信去看,鬆了口氣,“他還是要去鳳陽的,不過晚幾日,這麼長時間都等了,再多等他幾日又何妨?”

“只是不知他去南洲做什麼。”霍連雲想來想去,終如實說。

“有話就說,姑奶奶是直腸子,拐不來彎,也聽不懂你們官場中人的辭令。”蕭萇楚目光輕蔑。

“不管怎麼說,趙洛懿是趙家人。”

蕭萇楚一派輕鬆的神色驀然變了,想起來一事,喃喃道:“毒王孫天陰是否還在閒人居?”

“還在。”

“師哥是爲了他那個徒弟!”蕭萇楚緊張起來,“他已經知道李蒙身上有蠱,屆時到了閒人居,這條線就斷了。”

霍連雲淡笑道:“天意要讓他收個徒弟。”

“沒有人能奪走我師哥……”蕭萇楚美麗的臉孔有些扭曲,猛然關上門。

霍連雲走下樓去,竹影稀疏,他心事重重坐在院子裡,冷風將他一身都侵襲地有些僵硬了,纔回房休息。

……

南方不易下雪,連日陰雨,卻也冷得夠嗆。

路過鳳陽,給徒弟添了兩件厚棉袍,趙洛懿自己是不怕冷的。白天李蒙就在馬上都能睡着,依偎着趙洛懿火爐一般的身子,比晚上在客棧發潮的牀上睡得還要舒服。

陰雨天讓李蒙沒有精神,下馬打尖時,總無精打采地出神。

“師父,我們還有多久到?”

一早出的鳳陽城,天色矇矇亮,李蒙騎在馬上,身子搖搖欲墜。

“快馬加鞭,至多三天。”趙洛懿有力的臂膀圈住他,以免他掉下馬去。

李蒙含含糊糊地“嗯”了聲。

中午時師徒二人下馬吃飯,李蒙盯着飯館老闆掛在檐下的四五隻竹籠,八哥和翠鳥分別在籠裡活潑跳躍。

“掌櫃的你這個養着做什麼,要吃的嗎?”

趙洛懿抓住李蒙後領子,拖到身前來,令他轉了個圈,按在凳上坐好。

“不用理他。”趙洛懿朝掌櫃說。

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麪,趙洛懿把肉夾給李蒙,李蒙把蘿蔔片夾給趙洛懿。

師徒二人埋頭吃得大汗淋漓,李蒙喝完湯,通體舒暢,稍微有了些精神。

“師父,我們還有多久到南洲?”

趙洛懿:“……”

見趙洛懿不回答,李蒙上了馬猶在喋喋不休盤問,趙洛懿猛一把按在他後腦勺上。李蒙吃了一嘴馬鬃,老實了。

李蒙對自己的畏懼已經大大降低,卻也讓人頭疼,聒噪得不行,同一個問題常常要問好幾遍,這讓趙洛懿簡直不勝其煩。他心情好時回一句,心情不好時理也懶得理,李蒙卻怎麼都不生氣,消得一時片刻,又屁顛顛兒追上來繼續問。

趙洛懿一年到頭在外面跑,從未有過這樣熱鬧的日子,以後都得這麼吵,比起一個人的難言寂靜,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心情不好還能揍小子一頓。

兩日後。

“下馬。”

李蒙聽見聲音,睜開惺忪睡眼,他們在一座山腳下,石板階梯狹窄,馬馱着人走起來有難度。

被趙洛懿抱下馬,李蒙腦袋上被套上一頂毛帽子,他自己扶正,亦步亦趨跟在趙洛懿身後。

山道溼滑,李蒙沒走兩步,由於心不在焉,就把腳給崴了。

“……”趙洛懿走到他面前蹲下。

“師父要揹我?不好吧。”李蒙拒絕道,眼神發亮地盯着面前寬闊溫暖的背。

“囉嗦。”趙洛懿不悅道。

李蒙忙趴上去,把頭埋在趙洛懿脖頸裡,鼻端貼着趙洛懿光滑溫熱的皮膚,李蒙偷偷深嗅,覺得趙洛懿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氣息,但不是香味,總之讓他渾身有些燥熱,血流速度加快。

晶瑩剔透的水準自濃翠的松葉尖端滴落,李蒙一隻手給他師父遮住,聽見趙洛懿低沉的說話聲,趙洛懿說話時,胸腔內的震動透過背脊傳來,讓李蒙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他們之間很近很近,沒有一絲縫隙。

“山上住着什麼人嗎?我們爲什麼要先來這裡?不是先去鳳陽和二師叔匯合麼?”

趙洛懿腳步停了停,很快又繼續上山,發悶的聲音響起:“你喜歡你二師叔?”

李蒙愣怔片刻,耳朵發紅:“師父不在樓中時,二師叔對我最好。”

趙洛懿“嗯”了聲,鼻中噴出白氣,他擡頭看了眼,前方不遠處有一座亭子。惦記着給李蒙正骨,趙洛懿儘快走上亭子,讓李蒙坐着,脫去他靴,隔着襪子,摸到李蒙腫脹的腳踝。

李蒙悶哼了一聲。

趙洛懿擡頭看他,李蒙滿不在乎地望着遠處,興高采烈地說:“師父,看見嗎,松鼠!”

“這麼冷的天,松鼠都躲在樹洞中過冬,不會出來。你眼花了。”

“我真看見了,不信你看,它出來找吃的。”李蒙信誓旦旦道,還要多說兩句,提心吊膽提防的疼痛從腳踝傳來。

趙洛懿下手快準狠,李蒙沒來得及尖聲叫,那疼痛已慢慢消散。

“走路小心一些。”趙洛懿說着,給李蒙穿上鞋,蹲在他面前,反手拍拍背,示意李蒙上來。

山路崎嶇,石梯很新,顯是山裡住的人家才修的。

李蒙都快打瞌睡了,才望見窩在山腰裡的莊子,那山莊很大,如同一頭臥龍蟄伏在山中。

“這裡離南洲府又不遠,什麼人特意住在山上,是師父的朋友嗎?”李蒙下了地,腳踝仍有點痛,但拽着趙洛懿的袍袖,勉強能走。

趙洛懿沒有回答,走上石級,門靠右一側垂下一根細繩。

李蒙看見他沒有敲門,只是拉扯那根細繩,也不見有什麼反應。趙洛懿又拉了兩下。

門內傳來腳步聲,朱門中現出一張不耐煩的臉,細長眼,俊秀瘦弱的紈絝子弟模樣。

“找誰?”那人問話時已經擺出立刻就要關門的架勢。

“將此物交給你家主人。”

李蒙見趙洛懿從懷中取出一物,似是一個玉佩,卻沒有掛在腰上,而是揣在懷中。

“這什麼玩意兒……”那人與趙洛懿視線一觸,不耐煩中帶了三分畏懼,“知道了,你們在這兒等候,我去問問。不要隨便毀壞這裡的一草一木。”那警惕神情,似乎有點怕趙洛懿見不到人,會在門前搞破壞。

山莊門口匾額上古體文字寫着“閒人居”,李蒙在一旁大石上坐着歇腳,趙洛懿則直身而立,就站在門前,像有什麼心事。

其間趙洛懿轉過來看了他一眼,李蒙忙低頭,過會兒再看去,趙洛懿已又站得筆直。

沒有等太久,山莊大門拉開。

一人着素白錦袍,手中掂着趙洛懿方纔給的玉佩,雙手奉還給趙洛懿。

“此處不是說話地方,請入寒舍,小酌兩杯,再敘話。”那人擡頭看來,李蒙防備地看他,那人嘴角微微彎翹,“你的小徒?”

趙洛懿淡漠地“嗯”了一聲,對方也不以爲冒犯,對李蒙揚聲道:“趙兄弟與小兄弟一路舟車勞頓,舍下略備薄酒,還望你們師徒不嫌棄。”話聲不卑不亢,看不出與趙洛懿是何關係,但李蒙覺得說話者待人接物風度非常,讓他想起朝中爲官的父親。只悶不吭聲跟在趙洛懿身後,自有下人上來牽馬,把馬繮交出,李蒙就跟着趙洛懿進門。

趙洛懿漫不經心地側轉身,見李蒙掉在後面,伸手將其攬過,手便留在他的肩頭沒有離開。

閒人居中一步一景,修繕極爲用心,即便在蕭索冬季,一樣有梅花風雅之姿、松柏高潔之骨。

莊中有活水,以對半剖開的大竹爲橋,從樹叢後不知何處引入,最後匯入一口大缸,缸中有活魚數尾,人影映入水裡,魚便搖頭擺尾藏進水草中。

食案擺在一處花廳上,庭前團團擁簇的梅花開得正好,紅白二色都有,各自怒放,清寒香氣沁人心脾。

李蒙拖拖拉拉走在後面,席上只有他三人,他看了一眼趙洛懿,見趙洛懿拍了拍自己身邊。

李蒙會意,便在趙洛懿身旁,與他同席而坐。

“一別數年,十方樓中衆人可還好?”男人執起酒杯,與趙洛懿對飲一杯。

李蒙看來,男人待趙洛懿有一份親切,而趙洛懿反應平淡,依舊是那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不大好。”趙洛懿淡淡道,“近來樓主身體不好,我們幾個都在外面,無人關照,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加上朝廷……”趙洛懿側頭餘光瞄向李蒙,續道:“想收買十方樓,近一年已死傷不少弟兄,我也招惹上一些麻煩。”

“離開中安之後,我已不問朝事。”

男人的話證實了李蒙的猜測,但他沒有見過此人,不知道從前是什麼官。

趙洛懿肯當着自己面說這些,是把他當自己人了,李蒙心頭涌起一股難言的感激,低垂着頭,鼻中有些發熱,自己端了杯酒喝。

“只許喝一杯。”趙洛懿與人說話,卻也注意到李蒙的一舉一動。

李蒙“嗯”了聲,本也不想在這裡酩酊大醉,畢竟他要是醉了,他自己都怕。

“朝廷的事我不會插手,但你應當,不是爲了十方樓來找我,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趙洛懿看了眼李蒙,正色道:“聽說孫天陰在你這,有事請他幫忙,要借你個面子。”

男人和煦一笑:“他與內子有些交情,兼這裡清靜,入秋就與徒弟雲遊歸來。今日已晚了,他那個徒弟,脾氣不好,恐怕不願意你們見他師父,不如明日一早再見。”

趙洛懿點頭,事說妥了,他與主人又對飲數杯,回房收拾。

天黑之後,莊子裡的下人將晚膳直接送到趙洛懿屋裡。

李蒙換了身衣服,大搖大擺走出,站在門口伸懶腰,深吸一口氣,冷冽空氣直透肺中,頓時神清氣爽。

師徒兩個把飯吃了,趙洛懿讓人送來熱水,把李蒙的鞋襪脫了,仔細檢視。

李蒙不知怎麼吃的,在同齡人中,長得瘦弱,腳背上青色血脈藏在皮肉之下,約略可見。

這腳比女人都白,趙洛懿含糊地想,把水澆在徒弟腳背上。洗完腳就讓李蒙腳搭在自己腿上,用毛巾裹着給他擦淨了,胡亂往被子裡一塞。

李蒙哭笑不得大叫掙扎出來:“我還沒洗臉呢!”

擰乾的帕子遞來,李蒙一把亂揉,聽見趙洛懿說:“明日見到大夫,他問什麼,你答什麼,多的不可說,尤其樓中之事,對了,賀銳亭被殺的事絕對不能提。”

李蒙點頭,又擦了手。

趙洛懿順手把帕子拋到盆中,想到什麼,說:“他應該也不會問。”

“我們要在這裡住幾天?”一路行來,幾乎每間客棧都最多隻能住上兩晚,有時候只是打尖,只有在岐陽州府時略多住了兩天,是因爲除夕。

趙洛懿看李蒙有點困了,把他從被子裡拽出來,給他把袍子脫了,換了乾淨的裡衣。又見少年一身的好皮肉,趙洛懿眸光轉黯,把他往被中一按,掖上兩邊被角,把李蒙裹得像個巨大的繭。

“明日看了大夫,他說住幾天就住幾天。”

李蒙這才反應過來,來這裡是爲了給他求醫拔蠱的,一時有點感動。

“今晚安心睡,這裡很安全。”

一路上李蒙和趙洛懿睡慣了,要一個人睡還真有點不習慣,又拉不下臉求趙洛懿陪他,眼睜睜看着趙洛懿走出門去,他反倒有點睡不着了。

片刻後,院中響起嘩啦水聲,李蒙赤腳趴到門縫裡窺看,見趙洛懿在洗兩人換下的衣服。

李蒙偷偷又爬回牀上,聽着搗衣聲,居然很快睡沉了。

11.聯絡149.一四九117.一一七13.馨娘99.九十九67.六十七62.六十二128.一二八133.一三三11.聯絡184.一八四46.四十六11.聯絡126.一二六84.八十四105.一〇五72.七十二30.出城126.一二六142.一四二68.六十八181.一八一178.一七八33.祭司47.四十七118.一一八136.一三六142.一四二55.五十五158.一五八12.外族174.一七四68.六十八134.一三四13.馨娘113.一一三29.改頭145.一四五155.一五五122.一二二20.喜歡133.一三三61.六十一65.六十五31.幼獸22.豬籠1.寒江45.四十五101.一〇一24.遺書76.七十六105.一〇五87.八十七90.九〇114.一一四26.親夫173.一七三93.九十三76.七十六100.一〇〇167.一六七98.九十八52.五十二167.一六七143.一四三128.一二八59.五十九94.九十四10.入行183.一八三67.六十七121.一二一21.故舊172.一七二189.走放羊(4)87.八十七187.走放羊(2)187.走放羊(2)87.八十七72.七十二77.七十七161.一六一84.八十四83.八十三67.六十七105.一〇五14.夜逃13.馨娘26.親夫151.一五一96.九十六119.一一九171.一七一82.八十二78.七十八109.一〇九49.四十九102.一〇二164.一□□
11.聯絡149.一四九117.一一七13.馨娘99.九十九67.六十七62.六十二128.一二八133.一三三11.聯絡184.一八四46.四十六11.聯絡126.一二六84.八十四105.一〇五72.七十二30.出城126.一二六142.一四二68.六十八181.一八一178.一七八33.祭司47.四十七118.一一八136.一三六142.一四二55.五十五158.一五八12.外族174.一七四68.六十八134.一三四13.馨娘113.一一三29.改頭145.一四五155.一五五122.一二二20.喜歡133.一三三61.六十一65.六十五31.幼獸22.豬籠1.寒江45.四十五101.一〇一24.遺書76.七十六105.一〇五87.八十七90.九〇114.一一四26.親夫173.一七三93.九十三76.七十六100.一〇〇167.一六七98.九十八52.五十二167.一六七143.一四三128.一二八59.五十九94.九十四10.入行183.一八三67.六十七121.一二一21.故舊172.一七二189.走放羊(4)87.八十七187.走放羊(2)187.走放羊(2)87.八十七72.七十二77.七十七161.一六一84.八十四83.八十三67.六十七105.一〇五14.夜逃13.馨娘26.親夫151.一五一96.九十六119.一一九171.一七一82.八十二78.七十八109.一〇九49.四十九102.一〇二164.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