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拓跋凌雲的一再勒令,不得傷及沐蘭性命,可眼看着同胞戰士慘死,眼前的沐蘭又是殺氣正盛,這些士兵出手也是盡了全力,儘管已避開要害,但勝在人多,不過片刻,沐蘭就明顯有些支撐不住了。
好在她也是經歷過數度生死,雖然心知自己已是強弩之末,表面卻依舊應付自如。但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身體裡的毒性正肆意流竄,漸漸支配着她的四肢。每一招揮出,都要耗費數倍的心力。若是這樣還好,偏偏腹腔中如同有蟲蟻噬咬一般,那種疼痛便是隱忍如她,也禁不住額際滲出了冷汗。
原來,毒性發作竟是這麼個滋味嗎?想到當時東陵無絕竟還能強撐着若無其事與拓跋凌雲交戰,連她也未能看出端倪,還只當這毒也沒什麼了不起,如今切身體會了,才知道那男人的忍耐力是有多驚人。
而越是發現這一點,她越是不能讓他就這麼死了,她和他之間還有很多的帳要算呢。憑藉着這股執念,沐蘭意識又集中了幾分,想要殺出一條路來衝出去,然而,幾十號精兵的包圍圈卻圍得像鐵桶一般,絲毫不給她可趁之機。
如果,她就這麼死在了這裡,東陵無絕會知道嗎?如果她死了,東陵無絕大概也活不成了吧?也許,他們之間這筆帳又要延續到下輩子了。這次是一千年,下次又會是多久之後?
就在沐蘭幾乎絕望之際,外圍的官兵突然傳出幾聲慘呼,沐蘭一回頭,就見十來個黑衣侍衛已和那些官兵戰到了一塊,其中幾人一路砍殺,不一會便到了她跟前。
這些,竟是先前在東陵無絕船上見過的宮廷侍衛!
“德妃娘娘,屬下奉君上口諭帶您回去,得罪了。”其中一個侍衛說話的同時,已欺身逼近,拉住沐蘭手臂往身前一帶,攬過她飛身而起,在其它同伴的掩護下,幾個起落便衝離了包圍圈。
“君上現在在哪?”被那侍衛帶上馬背,沐蘭這才得以喘口氣,問道。
那侍衛一邊揚鞭催馬,一邊答道:“回娘娘,君上的船還在前面等着。”說到這裡,稍稍頓了頓,又道:“您身上有傷,請容屬下先帶你離開這裡,等安全了再行處理。”
東陵無絕還沒走?沐蘭微微有些驚訝,隨即卻又釋然。這倒像是他的脾氣,真不知該說他是霸道,還是一意孤行。雖是如此,知道他竟還在等着她,她心底還是隱隱滋生出一絲暖意。
不過,聽侍衛提到她身上的傷,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確添了好幾道刀口,暗黑的血水浸染着衣物,而她竟然沒有感覺到有多疼痛。
看來,屍蘿花的毒已經蔓延至她全身,連神經也變得麻木了。
“只是皮肉傷,此處不宜久留,先回船上再說。”
“如此,便請娘娘再忍耐一會。”那侍衛原本就憂心着東陵無絕的安危,見沐蘭主動提出,當下也不耽擱,將馬催得更急。
又緊趕了幾十里路,馬兒終於停了下來。這裡應該是河流的下游,山林掩映,十分隱蔽。那侍衛吹了聲哨子,不一會,便又有幾名侍衛從林間出來與之接應。
沐蘭很快便被帶上了藏在樹蔭下的那艘船,船上的侍衛大概是爲了防止她再逃,待她前腳剛入了船艙,艙門便被關了起來,同時聽得外面的人吩咐立刻開船。
艙內,東陵無絕依舊躺着,已然再度昏迷。除了一個貼身侍衛照看着,連先前的御醫也在,兩人皆是面色凝重。見了沐蘭,這才微微鬆了口氣,衝她揖了揖。
“君上現在怎樣了?”沐蘭擡手示意兩人免禮,一邊問着話,一邊已踱至牀榻前,搭上了東陵無絕的腕脈。
御醫見她發問,似是斟酌着道:“臣已用藥暫時將君上體內的毒壓制住,不過,這毒已入五臟,君上本就心疾初愈,之前又動怒傷了心脈,只怕……”
御醫囁嚅着似是不敢再說下去,沐蘭也感覺到了指腹下東陵無絕的脈搏甚是微弱,原本就提着的心頓時繃緊了,問道:“你說的心疾,是怎麼回事?”
御醫神色複雜的看了看她,纔回道:“娘娘有所不知,上次君上在鄔江縣暴發心疾,昏迷數日,情況幾度危急,如今,舊傷尚未徹底痊癒,便又中毒,本已是大險,偏偏君上又動怒導致心疾重發,這實在是……”
雖然他話未言明,沐蘭卻已知道他爲何用那樣的眼神看她了,心裡不禁一陣深深的震憾與心疼。東陵無絕竟然在鄔江縣得了心疾,還這麼嚴重,這是她從未曾料想到的。那日,他那些決絕的話語讓她每一思及,心裡便疼痛不已,甚至不願去回想。卻沒有想到,原本以爲是冷血狠心的他,傷得卻遠比她更深更重。
看到他此刻如同安靜的熟睡,臉上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沐蘭的心緊緊揪在了一起。沒有再猶豫,她取出懷中藏着的玉佩,微一用力,玉佩被一掰成了兩半。
沐蘭取出鑲在其間的那顆丹藥,剝去外層薄薄的一層蠟,放在鼻間一聞,卻只能隱約嗅出其中幾味藥的味道。
她的一舉一動自然都落入了旁邊的御醫和侍衛眼裡,御醫當先疑惑的問道:“娘娘,這是?”
“這藥或許能救君上一命。”沐蘭也不多作解釋,卻將藥丸塞入了自己口中,咬碎開來。
御醫一聽這藥能救君上,職業的本能便想要將藥丸拿過來檢察一番,沐蘭這一舉動無疑讓身後的兩人都驚呆了。還來不及阻止,她卻已傾身覆上東陵無絕的脣,將咬碎的藥丸喂入他口中。
就着她舌尖的推送,感覺到他的吞嚥,沐蘭這才微微寬心。這麼近的距離,看着眼前放大的熟悉俊顏,就着脣與脣相貼,她輕輕在他脣上一吻。
東陵無絕,你欠下我的,以爲救我幾次便想還清了嗎?愛也好,恨也好,我沒放下之前,你也休想放下。就算要再死一次,我也偏要你生生世世記着我,欠着我!
御醫和那侍衛原本還紅着臉扭頭回避,待她喂完了藥,終是放心不下,連忙上前來替東陵無絕把脈診斷。
四肢已經越來越麻木了,那鑽心的疼痛卻一陣一陣的肆虐着她的感官。忙着替東陵無絕檢察的兩人自是無暇顧及到沐蘭的異常,沐蘭也極力忍耐着身體的不適,任由那兩人替東陵無絕把脈,徑自走到一旁,拿起桌上的紙筆,將剛纔所嘗試出來的十餘味藥材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