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紅鸞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狐疑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掠過，“請問王爺，您是怎麼知道我的藏身之地的？”
賀蘭殤擡頭看了看今晚格外黑沉的夜空，似是嘆息一般，“惜雪樓中的人縱然功夫都是極好的，但張揚這一點，在非常時期實在不怎麼好。”
紅鸞愣了一下，腦中飛快閃過一個身影，瞭然笑道，“我明白了。送就不用了，紅鸞告辭！”
“很有意思的丫頭。”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巷道里，賀蘭殤望着那個僅幾個騰挪就消失不見的嬌俏身影，細長鳳眸微微一眯，露出星光點點散在寂靜黑沉的夜，“很危險的丫頭！”
“所以，不是我看夜迦羅不順眼，她若再一直這麼針對我下去，早晚要誤事。”紅鸞回過神，衝着月無痕冷哼，“還有這裡，怕是不能再繼續待了。你在上京還有別的據點嗎？”
月無痕突然看向紅鸞，目光閃了閃眼神有些奇怪。
紅鸞低頭在自己身上瞧了瞧，疑道，“怎麼了？我有什麼不對嗎？”
月無痕回過頭，清冷的眸中星火一閃，“你大概還不知道，這個地方並不是我的，而是鳳墨曦帶我們來的。他說惜雪樓的據點很可能都已受到宇文熠的監視，必須要找一個跟我沒有關係的地方纔安全。”
紅鸞一愣，隨即大怒，“難怪我總是找不到他的房間！他現在不在，我們怎麼辦？”
月無痕淡淡看她，沉默不語。
鳳墨曦是在一衆人吃晚飯的時候突然出現的。
他出現的極其突然，又極其自然。
來準備晚飯的侍女將東西在桌上擺好，紅鸞這個粗線條的一向不注意細節，夜迦羅等惜雪樓的人又都被派出去打探消息，沒人扮黑臉影響她吃飯，心情格外的好。心情一好，也就沒注意桌上其實多了副碗筷。等到衆人都坐下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紅鸞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到底是哪裡不對又想不出來。直到她伸向四喜丸子的筷子和另一雙筷子相撞，順着那筷子朝上看到某人燈火下格外朦朧玉潤的精緻下顎及凝在脣邊的淺笑時，才終於明白那股奇怪的感覺到底來自何處。
紅鸞姑娘放下筷子，不吃了。
她這一停，雲宸月無痕包括雷震天在內都跟着停了下來。只有鳳墨曦還毫無所覺的，笑着將那顆四喜丸子放進口中，仔細品了品，點點頭，又夾了一顆放進紅鸞跟前的小碗裡，笑道，“這丸子不錯，你嚐嚐。”
“危難當頭，吃不安！”紅鸞仰頭望房頂。
“哦，我回來的時候已經把布在外面的陣法改動了下，一時半會兒，夜迦羅是進不來的。”鳳墨曦話剛說完，那廂月無痕“啪”地一聲也放下了筷子。
“楚王殿下這是何意？把我惜雪樓的人玩弄掌間，您很開心？”
紅鸞轉頭看鳳墨曦，眼中也寫着疑惑。她雖不喜歡夜迦羅，但也沒到了要置其於死地的地步。
鳳墨曦笑了笑，“月樓主誤會了。作爲下屬辦事不利，理當受到懲戒。她驚動了御林軍，還將人帶到了這兒來，不給她吃點苦頭，怕是永遠不知道謹慎爲何物。”
他話音剛落，原還在疑惑的幾人突然聽到了打鬥聲。那聲音似是隔得很遠，但噼噼啪啪的很是激烈，想來驚動的人不少。但很快，那聲音就到了近前，坐在屋裡的幾人已經能夠很明顯地感受槍林箭雨的壯烈。
月無痕霍得站起，一身冷冽讓離他最近的雷震天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緊抿着脣，面色冷沉，筆直地站在那裡，久久不發一言。
直到很久過後，外頭的打鬥聲漸消，他纔打開門走出去。
“我跟你一起去！”紅鸞起身，望着月無痕的背影。
“師妹，你不懂陣法！”雲宸立刻跟着站了起來，“你留在這裡，我跟月樓主去。”
月無痕淡淡回頭，“惜雪樓的事情，不勞外人插手。”
說完，再不理會其他人，身形一展，如一隻騰空而起的黑鷹，很快消失在夜幕裡。
“宇文熠的登基大典，定了三日後。這三天裡我們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決不允許出現任何的差錯。”鳳墨曦微笑看向站在門邊的紅鸞，眼神卻極其認真，“紅鸞，若想成大事，犧牲是在所難免的，尤其是執行重要任務的人，一旦他們出錯，禍及連累的，可能是整個大局！”
紅鸞抿脣不語，心中卻是一動。鳳墨曦說的她比誰都清楚，也不怪他心狠，換成自己不見得就比他手軟幾分。但同時她也瞭解月無痕，威嚇江湖的惜雪樓，聲名雀噪的月影無痕，何時這般受制於人？
“你若真的於心不忍，我們可以爲他做點事來彌補。”鳳墨曦怡然起身，微微嘆息。
“什麼事？”
鳳墨曦人已經飄出門外，一回頭，扯了紅鸞，“跟來就知道了。”
雲宸默默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起身走到牀邊，負手看着窗外濃濃的夜色。
他身後，剛剛吃了個半飽的雷震天感覺氣氛不對，筷子上夾着水晶蒸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半晌，“砰”一聲掉進了跟前的碗裡。
“雷大哥，你覺得鳳墨曦是個什麼樣的人？”
雷震天愣了愣，仰着腦袋仔細回想了一下初次見鳳墨曦的情景，本就有些笨口笨舌的他這時更覺得詞窮，喃喃了半晌，才道，“他，他很厲害！那日我和小師父被困在林家後院，眼看就要被逼上絕境，他就是在那個時候憑空出現的。他出現的時候還在笑，笑得感覺很舒服。對，就是很舒服，很安心的感覺。我那時中了毒，已經有些不太清醒，但我能感覺得到，小師父在看到他出現的時候，明顯地送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雲宸輕輕嘆息。
雷震天望着站在窗邊的那道背影，他這個人一向神經有些大條，喜歡簡單的喝酒簡單的吃肉，對那些紅塵俗世裡複雜的情感問題一向敬謝不敏。可此刻看着這樣沉默不語的雲宸，突然就讓他失去了喝酒吃肉的胃口。
記憶力，曾經也有這麼一個人對月孤望。那還是在廣袤無垠的沙漠裡，他站在深沉夜幕下，那片望不到盡頭的黃沙裡，擡頭望着高懸在空中的月亮，背影孤寂。那是什麼感覺來着？對，憂鬱，是憂鬱。
鳳墨曦拉着紅鸞一路飛奔，很快到了東郊軍營駐紮之地。這裡離皇宮很近，是專門設立在皇宮附近用以及時調配的急行軍。因着這兩天巡城任務較重，這裡的軍需儲備比平時增加了一倍還多。
兩人剛到的時候，正好有一隊人剛從外面回來。約莫百人的隊伍，巡了大半個城此時已是精疲力盡，拖拖踏踏的腳步聲響的凌亂歪斜，一聽就是久未經過訓練的懶散軍隊。領頭的騎着高頭大馬，身子在馬上一搖一晃，半眯着眼，似是睡着了一般。
紅鸞輕哼一聲，低聲道，“大越當真腐朽的夠可以了，連護城軍都這樣，真不敢想象那些駐紮在邊境的軍隊成了什麼樣。”
鳳墨曦擡手揉了揉紅鸞的腦袋，“其實大越還是有好的軍隊存在的。比如駐紮在大越和西涼邊境的華雲剛華將軍，手底下就帶了一支相當厲害的雄獅。也正因此，近年來西涼雖然駐步強大，但還不敢進犯大越。”
“你幹嘛要揉人家腦袋，好好的頭髮都被你給揉亂了。”紅鸞氣哼哼地拍掉鳳墨曦的手，眼見着又一隊人馬回來了。“我們來這就是爲了看宇文熠的軍隊有多差勁的嗎？”
“自然不是，走！”鳳墨曦拉着紅鸞，一飄身繞到帳篷後面一個陰暗的角落。到沒想到這裡竟然也有人把守，好在兩人反應都快，不過是揮揮袖子的功夫就把人撂倒了。
鳳墨曦甩着寬大的袍袖張望了一下，指了指一個人影憧憧的搭帳篷。紅鸞眉梢一挑，率先躍了過去。剛一靠近便問道一股菜飯的香味，原來這裡竟是廚房。紅鸞眨了眨眼睛，低聲問，“你是打算在食物裡下藥嗎？一次害那麼多人，是不是太缺德了？”
鳳墨曦煞有介事地點頭，“是挺缺德的，所以我不打算這樣幹。”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紅鸞氣得咬牙。
鳳墨曦但笑不語，懶懶地往牆邊一靠，任紅鸞將一口小銀牙咬得咯嘣直響，才緩緩道，“你探出去半個腦袋，觀察下這裡面的人都往哪些地方去，然後我再告訴你怎麼做。”
這是什麼意思，感情把她當下屬使喚來着？
紅鸞大怒，擡手便是一個手刀就要下劈。
鳳墨曦含笑擡手，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紅鸞只覺得眼前有那麼一抹銀白微微一晃，自己的下手刀就被某人牢牢握在了掌心，想要多動一分都困難。
人生什麼最恨？學了一身武藝，卻偏偏英雄無用武之地最恨！她是打不過他的，改天讓師兄來好好教訓他！
紅鸞恨恨地計劃着怎麼收拾鳳墨曦，一雪幾次受制的恥辱。然人卻在不知不覺中，老實地探出去了半個腦袋，盯着從帳篷裡外來來往往的人。
盯了一會兒，紅鸞就回過頭來，神情疲倦，倒是眼裡的目光火得能燒死人，“根本就沒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提飯桶的往東，扛袋子的從西面過來，有什麼好……看的……我知道你想幹嘛了！”
鳳墨曦一擡手在紅鸞因笑而聳起的鼻端輕輕一滑，“那還不快走！”
兩人跟着再次從廚房出來的壯漢向西走，一路上不動聲色地撂倒了不少守衛，眼看着那兩個漢子進了間頗大的庫房，黑暗中，兩雙閃亮的眸子相視一笑，一飄身靠了過去。
庫房很高，只在臨近房頂的地方有一個用來透氣的小窗格。紅鸞手在壁上一按，一提氣人已到了小窗邊。扳着窗口，望了進去。
庫房很大，裡面堆滿了糧食，足足有上萬擔之多。內有十幾個人，全都圍在一張木桌邊吆五喝六，噼裡啪啦骰子聲不斷，竟然是在賭錢。剛進去的那兩個從廚房來的壯漢走到桌前，其中一個高聲道，“又來了批人，我們再扛走兩包！”
桌上一人回頭望了一眼，又轉過頭繼續去看手裡的馬牌，“拿吧，記得過來在我背上籤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