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宇之中,佛香縈繞,人呆的久了都有那麼一股脫俗之氣,當然這也要因人而異。卜尋意雅緻甚好的瞧着眼前養心的景緻,右手手指跟着節奏輕敲着左手手心。
彈琴的人手指纖長指節分明,指尖圓潤,皮膚也是白皙水潤,讓人瞧着舒服,更別提指尖下流瀉出的美妙樂曲,空靈,高遠,甚是撫慰人心。
陳桂雅見卜尋意神態悠然,並不像有急事找他的樣子,便沒有停止撥弄琴絃,尾調一陣急促,琴聲潺潺如流水傾瀉而出。
其實,他並不如衆人所認爲的那般軟弱,那般傻氣,卜尋意觀察他越久,越發現,他或許是個極致聰明的人,上任女皇最後會選中他擔任這個角色或許不單單是因爲他是現任女皇傾慕之人。
“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陳桂雅神態恬靜輕唱,衣袂隨風輕揚,端的飄逸瀟灑之態。比他長得更清俊的卜尋意瞧過惜,比他長得更可愛俏麗的有晴日,就單論俊美那京城之中,實乃大有人在,但陳桂雅的這股子神態,眼神媚而不妖,隱約之中帶着幾分孩童般的天真,讓人升起一股保護欲,讓卜尋意忍不住想……狠狠打碎,瞧瞧那磨滅天真後的眼神會是何等模樣?
“姑娘今日過來有何事找桂雅?”這個人心機深沉,他到現在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完全信任,對於姐姐的猶豫不決也讓他甚是苦惱。陳桂雅撫平衣裙步態端莊,走向意態懶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卜尋意。
“姑娘!”他含着笑見她好似在遊神復又輕喊了句。
卜尋意沒有預兆的眼神直勾勾的望進陳桂雅眼底,“公子真是好興致,曲兒唱的雅,人也雅緻,把我魂兒都勾了去。”
陳桂雅先是一愣,徐徐輕笑了起來,“今日吹的是哪陣風,讓姑娘輕閒的冒着生命危險過來打趣我?”她的神態並不像被他所惑的樣子,倒像是想瞧到他內心深處去洞悉人似的,眸光清亮的讓人無處躲藏,不免生出幾分澀顏!
“姑娘曾說過心裡有了人,想來姑娘心底的男子定是十分出色的!”他轉了個清閒話題希望打斷兩人間奇怪的氣氛。
卜尋意雙眼慢慢彎起,那股犀利的探尋神色盡數掩去,柔和的笑意藏不住的盈在眼角眉梢,“他確實面目俊朗,風神秀雅,讓人忍不住一瞧再瞧。”每次瞧着他,都讓她心癢難耐,真不知道她幹嗎與自己爲難,真真的是,屁原則,就應該直接推到他!反正他也不會拒絕她。如果此生再回不去,她非後悔置死不可!
陳桂雅瞧着她神色不自覺的柔和,與平日裡的溫和笑意神色不同,是真正打心裡流露的喜悅,而不是平常習慣表露出來的親切一面,忍不住說道。“姑娘想來是愛極了他。”
“愛極…?”她微微迷茫,不過很快嘴角翹起,“目前爲止只有他一人讓我動心,所以沒得比,是否愛極不能確定,不過我心裡確實有他。”隨意的揮了揮手,顯然不打算繼續再討論她喜歡的男子,“今日過來,是想請陳公子給我一封手信的。”
她這般毫不避諱的直言是爲了表示對他的信任還是做戲?陳桂雅一時也猜不透便不置可否的笑笑,跟着她轉移話題,“不知道姑娘下一步如何打算?”要他的手信何用呢?
“可聽過喜來鎮的方家?”她漂亮秀氣的眉頭輕挑,眼底燦光大盛,顯然又有什麼算計。
“喜來鎮的方家?”他細瞧着她,微一沉吟,淺笑道,“祖上曾出過一位皇妃的喜來鎮方家?”
“正是。正是這掌管了白泯國一條經濟命脈的方家。”她廣袖隨意一甩,飄若流雲,姿態瀟灑,“宮中局勢複雜,公子就算回了宮還是需要多防範些,帝王情愛終究過於清淺了些,還是多做些打算的好。且公子心思未必在她身上,不妨另闢蹊蹺,將來也好有個退路。”
哦!陳桂雅對於她會說這番話實乃大感意外,面上平淡如水,“那依姑娘的意思是…?”
“把方家收爲己用。”
“方家怎會這般輕易爲我所用。”他略感淡淡惋惜。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她的神情並未表現出絲毫傲慢來,偏偏那微揚的語氣給人信服感,好似確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陳桂雅自去取了紙筆,略一思索便下筆寫了一封簡單的信,吹乾,摺好,遞給她。他一直是分了半份心思在她身上的,她的眉宇生的漂亮,帶着親切,讓人不設防。
“姑娘既然這般有信心,那桂雅就託付給姑娘了。”
她勾了勾嘴角,“我爲公子做這些,是希望公子活的長久些。”她眼波流轉,意味深長的瞧着他。
“……”他孩子氣的扁扁嘴,十分不喜她這般眼神,那打心眼裡流露的柔軟神色才讓人看着不自覺歡喜,只是可惜,這人少有流露!
“公子再寂寞也不過是這些時日了,公子不妨換個心情好好享受現在的清淨。”
她收好手信,掃了眼遠處慢慢甦醒過來,還處在雲裡霧裡的傢伙,睇了個眼神給他,便快速離去。
他瞧着她離去的身影,對於她這般神出鬼沒已見怪不怪,反倒是她每次離去時他心中倒生出幾分不捨來。這廟宇之中佛家子弟本就少語,冷清,且礙着他的身份怎敢隨意親近,依他性子這裡確實是古板無趣了些。
不像她每次來,雖然有些話說的並不討喜但是絕無惡意。一副隨性的瀟灑姿態讓人瞧着心生羨慕。
他掃了眼已然清醒過來,藏在暗處以爲人不知鬼不覺守着他的暗衛,忍不住微微懊惱,不過很快他便又擺出一副雲淡風輕一切不知的模樣,繼續撫琴……只是不自覺琴音無味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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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淡藍色長衫迎風輕舞,面上噙着暖陽般笑意,儒雅姿態的男子手執一柄天青色勾繪着花鳥的遮陽傘,牽着一膚色過白,面貌乾淨的男孩從街的一端慢慢行來。
茶館二樓坐在靠窗邊上,一女子眯着眼兒正貪婪的掃視街上的各式玩意兒,瞧着突然走進她視線的顧客,忍不住對着那遮陽傘大吞口水,眼神兒卻忍不住擡頭瞟了瞟天上太陽,今日裡雲層厚,陽光並不強烈,有需要用到遮陽傘嗎?京都里人就是怪癖多,女子咕噥着,忍不住又掃了眼遮陽傘面上的花鳥畫,真是好東西啊!
百里明祥低頭看了眼神情平淡到可以說空無的小小少年,微笑的神情中閃現一絲憐惜。
童靈影自是感覺到了他的神情變化,擡頭淡若清風的展露一笑,卻沒有開口說什麼驚世駭俗之話,並不是每個人都不會被他的異能所嚇到。他喜歡他們對他展露的善意,所以不希望他們日後看他帶上驚恐的神色。她說人性太過脆弱,他不想檢驗真否,這般便好!
卜尋意從珍寶館的二樓瞧見撐傘而來的兩人,眼神在百里明祥身上停留一陣,揚起讚賞的笑意,這男子果然如他所想心思細膩。
隨着木質樓梯被人踩出踏踏聲,她所處屋子的門簾被人撩了起來,迎頭進來的男子讓人如沐春風,“姑娘,一切安好?”
她想起小小惜自是有些鬱悶,並非是生他的氣,只是心下憐惜的緊,這般少年老成,心志堅定,終究心裡苦的是自己。
“我這事情辦的還算順利,不知道明祥公子那兒如何?”她朝童靈影招招手,小娃兒自動的爬到她身上去了。
“童,怎麼養了這麼久,你還是這幅病態樣兒?”真是,明明長的差不多,感覺上怎麼就差那麼多呢?果然是那娃兒養眼幾分!
童靈影聞到了熟悉的氣味,懸浮多日的心,這才安穩了下來,“原來這便是吉兒說的思念。”他的聲音極低,卻依然被耳尖的卜尋意聽了去。
“你口中的吉兒,可是你的同胞兄弟?”
“嗯。”他點了點頭,突然擡起頭來,目光清澈的直視她,“吉兒那般便是好看嗎?”他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卜尋意瞧着他那般孩子氣的動作,知道他方纔聽到了她心中的話,輕彈了彈他額頭,“你雖然醜了點,但我看着更順眼些。”如今想來,那孩子才小小年紀卻心眼不少,那日暈在她懷裡,應該是故意而爲,知道她一定會救他嗎?哈哈,那他最好明白,她可從來不救無用之人!
百里明祥站在一旁看的仔細,她對童靈影的態度,更純粹些,只因爲他是孩子嗎?這人看着親切,是個隨和的人,其實心思不好琢磨,善惡也不甚分明!
“哥哥,你也過來了。”輕悅的聲音隨着簾子再次被挑起吸引了衆人的眼光,當然還有一陣食物的香味引的人蠢蠢欲動。
“我剛路過天香齋,便想起那裡做的海鮮包子最是正宗,特意打包了兩籠過來和大家一起吃。”
“嗯,確實很香。”卜尋意瞧着白白胖胖的可愛包子,食指大動。
掌櫃的讓小二送了壺花茶上去,便囑咐其沒事別上去打擾。一副偏文弱的面孔上一雙精明眸子細細的打量店四周的情況。這店誰纔是真正老闆別人不知道,她可是心裡有數的很,那個女人才是她需要賣命的人。他們在此定是有重要事情商量,千萬不能被人察覺了去。想起那個女人,想到那天她的突然出現,猶如天神突然降臨,心中感激之情澎湃而起……
吃飽喝足,額,可以談正事了。卜尋意懶洋洋的靠着軟墊,睨了眼把她當軟墊靠的某娃兒,算了,隨他去吧。
“我準備去趟喜來鎮,當然,這次是希望二位公子,有一人陪同我而去。”
百里悅嵐和百里明祥對望一眼,悅嵐雙手交疊在胸前,“去喜來鎮幹什麼?我可告訴你,不許打我明祥哥哥的主意!”不要以爲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瞧着他哥哥時,神色總是充滿了欣賞。說不定在他沒瞧見時還有**目光。
百里明祥訕笑一下,疼愛的瞧着自家兄弟一副護小雞的母雞樣兒,和聲道,“姑娘可是有了下一步打算?”她開始問他那進展如何?他並未答,她也不甚在意,不是她已經知道什麼,便是對他極具信心。不過想來前者可能性大些!
“我自是信任公子的。”卜尋意似乎洞悉百里明祥在想些什麼,揚起笑,無辜的眨着雙眼。
“我和你去。”百里悅嵐不滿的撇撇嘴,這個女人果然十分討厭。第一次見着美美的他,雖然是魂體,可也出的下手,就讓他覺得討厭,對着哥哥便能溫顏溫語,對着他便冷聲冷氣,真真的是討厭,絕不給她機會染指哥哥。
“你去。”卜尋意遞他眼,勉強點了點頭,“你去便你去吧。”他年紀雖輕百里明祥幾歲,也不如他穩重,不過因爲在家中十分得寵,反而在外名聲更盛一些,更利於她結交方家中人。嘿嘿……
“我這次是拿了陳桂雅的手信去拜訪方家人,目的,你們是自然是明白的!”
本在卜尋意腿上安然淺眠的童靈影忽然張開眼睛,“我也要去,或許能夠幫上你的忙。”
這身體,多曬會太陽都會暈倒的人,真適合出遠門?卜尋意可不打算帶個麻煩四處跑。眼睛裡明明白白寫着,不行!
童靈影神色未變,語氣不急不緩,“你帶了吉兒來京城,他很快便能找到我的,我留下,只怕巫越族內部又是一翻爭鬥,吉兒會很麻煩。而且我這次或許可以幫到你。”
“他這般喜歡膩着你,你帶上便是,路上多個人也熱鬧許多!”百里悅嵐替童靈影說話道,還甩了個我十分夠意思的眼神給他。
卜尋意嘴角抽動一下,懶得言語,她可以預見路上她的悽慘日子。不過手指撫過童靈影的蒼白臉頰,想到另外一個這般大的孩子,同樣身心都在受煎熬的孩子,心下多了幾分惻然和憐惜。便點頭同意了。
卜尋意沒有預知能力,自然不知道她這番離去,京城之中自是一翻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