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舊約十年心事,動新愁半夜相思,常記得小窗人靜夜深時。
誰送暗香來枕畔,頓成新繾綣!
默想多年心事,空懷無盡相思。陳桂雅倚着小窗望月,雙眸中盈滿點點月光,連月光落腮的資格他都沒有,無人憐惜,徒惹惆悵滿懷。尤記當年,挨着靠着雲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低語,聽着數着愁着怕着早四更過。他自己也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陷了下去,明知道她並無情意,可依然心不由己。只覺得四更過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
“主子,該是時候歇下了。”鐵衣看着癡癡望月的陳桂雅出聲相勸,“主子,主上並非是良人之選。”
“鐵衣,這些年來,並非出於我的命令,你可自己心底擔心過她?”陳桂雅垂下眼簾,低聲問道。
鐵衣閉目,掩了眼中瞬間閃過的情緒,“主上當年救我們一干人等於飢寒交迫之間,賦予我們重新生活的環境與勇氣,雖然當年共同受訓的夥伴已經分開,但鐵衣想大家心裡應該都是惦記主上的。主上是個有魄力、氣度、雅量的人,讓我們一干人等誠心敬重,但是這並不能說明主上就是個好的良人。主子身份尊貴,何必在惦記當初那些淺淡情誼。”這般糾纏下去只怕對誰都不好。
陳桂雅低下頭,垂下的髮絲正好掩蓋了嘴角露出的苦笑,“我知道了鐵衣,你也去休息吧,我會記着自己的身份,也會記得自己此次來邊境的目地!”
鐵衣擔憂的看陳桂雅一眼,內心無聲的嘆息一聲,轉身出去。陳桂雅又癡望了一會當空皓月,閉目,任由夜風灌了滿室寒涼,抖落一身風華。
白泯國與東麟邊境,白泯國修築有堅固高聳入雲城牆約百米,南北走向。兩國依城牆爲界,各施法治。城牆以西乃東麟地界,兩邊有崇山峻嶺,幽谷深淵,中有寬百尺大道直通東麟腹中之地。東麟國大多屬於森林地帶,因地勢而就,東麟國子民多數又以打獵爲生,練就的各個身體彪壯。曾有文人隨着商隊去東麟遊歷,歷經歸來後寫道:三百里程十萬樹。翠雲廊,蒼煙護,苔花蔭雨溼衣裳,回柯垂葉涼風度。
東麟攻擊白泯國多不從城門下直接攻擊,而是從兩旁深山幽谷中尋找蹊徑進入白泯地界進行小規模的村莊掃蕩,搶走錢財糧食,包括面貌俊美的男女!東麟人十分狡猾,善打游擊戰,掃蕩完一個村莊後便快速撤退,從不戀戰。邊境將軍李虹多次改善邊城防守,下令圍追潛入者,但從未有效的剷除和阻止東麟這幫餓狼,只是把一切控制在最小範圍的的損失中。越明君曾出謀劃策設下陷阱等東麟餓狼自投羅網,計策十分成功,抓捕到東麟邊境游擊隊中重要頭目一名,據說此人是東麟王族之後,但不出幾天此人竟然半夜憑空消失,此事雖然被李虹壓了下來,但是女皇耳目衆多,不久此消息便傳到她耳朵裡,這也是女皇懷疑李家和東麟有勾結的起源!
陳桂雅派護衛潛入軍隊是希望收集到一些有效證據,甚至是在可能的情況下推波助瀾一把。邊境地區居民常年受擾苦不堪言,但是就以白泯國如今實力想要一舉消滅東麟國並非易事,楚國雖弱,但也養兵多年,若是乘機偷襲,白泯國腹背受敵只怕得不償失!
女皇在懷疑李家之後便在邊境安插了人手,此次正好接應陳桂雅。女皇與陳桂雅商定的計劃是,讓李虹派出一精銳部隊,從東麟國左邊狹道繞上西林山脈,然後走棧道攻擊他們的遊擊兵也玩一次突擊戰。其實派出精銳部隊不過是個引子,一是探探東麟邊境實力部署,二是想掉出李家這條大魚,看看可會有什麼消息漏出,三是以精銳突擊分散東麟人注意,集結大部隊給他們一次重創,讓他們短時間內難以偷襲邊境周邊村莊。
越明君讓卜尋意離開華西鎮乃是怕李虹走漏消息,到時候東麟人若是從不知何處蹊徑潛入白泯國地界,那華西鎮便是最好的埋伏地點,到時候白泯國軍隊只要一踏入東麟地界,他們便會從背後伏擊而來,到時候裡應外合,只怕邊境慘矣。
卜尋意經過一番思量,猜測此次很可能是一個試探性的攻擊,更切確的說就是一個引敵人上鉤的套,只怕女皇根本就不打算顧周邊百姓,只是想找一個對東麟出兵更合理的藉口,讓他國不敢妄動!“瑞姐,按照我上次的吩咐把消息傳遞下去,切莫記住不要引起慌亂,讓大家分散動身。”卜尋意自知要把整個鎮的人移走不引起慌亂是不可能的,所以當預測到風雨欲來時便讓蘇瑞去通知了她這個村中的百姓,不過幾十戶人家,大家早就做了一定的安排所以如此行事也不是太難!
村民們在邊境地區常年受戰爭干擾,自也練出了些膽色,如今收到消息後表現的也還算平靜,有遠方親戚的便都舍家棄業去投奔了。若不是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這些人也是捨不得長久生活的家園的,再苦也有着一份家鄉的難捨情懷,她們在民風上還保留着極度的淳樸與封建,死後也是希望骨埋故土的!土是故鄉的親!
“卜尋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南榮晴日好奇的詢問,面上毫無擔憂害怕之色,倒是有蠢蠢欲動的興奮。
這就是一頭剛跑出籠子的小野貓,卜尋意睇他一眼,直接無視掉,“我們這一大幫人,只怕就這麼浩浩蕩蕩的走,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童,你功夫好,你保護蘇家先行,我領着他們後走!咱們到清越鎮上面的徐家鎮匯合!”
“你如今身上帶傷,我不放心!”童靈影低着頭,聲音很小卻十分堅定道,擺明了就是拒絕這樣的安排。卜尋意先是一愣,然後負手於身後撇撇嘴道:“童,過來,我覺得我們現在就需要溝通一下!”
童靈影擡頭睨她一眼,然後低下頭一寸一寸的往她身邊挪。在她心中不過是眨眼間的時光,原來世事變遷,歲月真的已經流逝太久,當年窩在她懷中的孩子也有她這般高了,或許過幾年還能長的比她高些,“童,不管你長多大,在我心中都是那個安靜的聽我話的孩子,而我依然還是那個可以給你們保護的人。”她嘴角噙着笑,逼視他的眼底中卻帶上了淡淡威嚴。
童靈影側目,求助的看向南榮喚之,南榮喚之嘴角若有若無的帶了一絲笑,“尋意既然這般安排,自是已有打算,大家都莫要太過擔心!”
童靈影以一人之力想要力挽狂瀾改變卜尋意的安排是不可能的,所以雖然心中有千般不願,但他本身也就是不善於表達的人,又在卜尋意說了蘇家對她有救命之恩,十分重要,定要護得周全的份上,自然還是乖乖聽話帶着他們先行,只是眼中流露出不捨之色,波光瀲灩,十分的動人!
卜尋意讓越明君留給她的護衛,帶了封密信自返回軍營不用在跟在她身邊了。如今她身邊可是跟着一大家子人,且她也沒有什麼興趣趟這渾水,自是樂得一邊看熱鬧。於是第二日清晨衆人便也輕裝悠閒的向村外而去。有南榮晴日主僕在,不用裝瞧着就是郊遊的勁頭,什麼都稀奇,什麼都能讓他們歡喜。這般純善的性子倒也讓人珍惜!
幾天之後,徐家鎮上果然傳開消息,白泯國軍隊和東麟軍隊正式打了起來。第二天又傳來消息,東麟人燒了白泯國新運送來的糧草,將士士氣低落。第三天,白泯國將士抓到了東麟大將孫少紅第三子。捷報還未傳兩日,第五天,越明君密信,陳桂雅失蹤!
卜尋意收到密信,第一次失了常態。並非是出於情愛之故,是深知,帝王一怒,屍橫遍野。越明君信中也未告知更多詳細情況,想來此信也是在匆忙之中寫下,看來事態的發展有些脫離軌跡。
卜尋意握着信,揣測所有的可能,可否是陳桂雅自己另有安排所以離開?這是她最好的預測。若陳桂雅真是因爲被發現身份被人扣留住,或者是被東麟國人擄去,那隻怕後果不堪設想。如今邊境混亂,只怕她匆忙前去也未必能幫到什麼忙,她定下心神回了密信給越明君讓他有什麼消息立刻通知,她現在唯一的安慰是陳桂雅身邊有個鐵衣 ,主子遇險,鐵衣定當會想辦法救人。
才過一日,越明君的密信便又傳了過來,東麟大將孫少紅第三子--孫清,夜間被東麟國人救走,但被白泯國將士發現後追捕時射傷右腳,具體情況未名。陳桂雅那還是無半點消息,就連跟隨陳桂雅同來幾人都不見蹤跡,此事尋不到半點線索。越明君知此事瞞不過去,而且怕事發引起重大後果,便也寫了封密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去給身在冀州的陳兮傑,讓她有個準備。
“童,你負責照看一干人等的安全。若見情形不對,明空你負責指揮大家立刻撤離徐家鎮。晴日、沉香,如今是關鍵時刻,你倆要服從大家安排,且注意自身安全,莫要爭強好勝。惜,你…”
“我自是跟隨你的。”南榮喚之看着她,聲音平平看不出喜怒的接過她的話,“我會是後盾,不會是麻煩。且你如今的身體狀況需要一個大夫隨身照料,我想我是最合適人選!”
“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是什麼人物,但是你既然要去找他,那當然是我們大家一起去!”南榮晴日俏麗小臉一揚,十分義氣的補充道。“對啊,對啊。”沉香自然是附和自家公子的。完全還沒有產生危險意識。
“晴日。”卜尋意輕皺眉頭,剛想低叱他,明空聲音清和的插話,言:“那位施主身份尊貴,若真出什麼事情,只怕邊境百姓皆要受苦,我等出家之人怎能坐視此事不管,只圖自身安危,實乃無言面對祖師,自是要出一份力的,請卜姑娘莫要再相勸。”果然夠冠冕堂皇的理由,卜尋意確實無話可駁,掃了眼童靈影,無奈的垂下肩,右手中指無力的按了按眉心!
蘇瑞雖然不知道什麼事情,但也想出份力幫忙,卜尋意笑着婉拒了,把蘇家另做了安排,然後一干人等便化裝重回了村裡,希望就近打探消息,也方便行動。
陳桂雅化裝成女子與護衛們一起進的邊境軍營,裡面又有內應,應該是出不了多大的事情。他是在東麟大將孫少紅第三子孫清被抓後的幾天突然消失,連帶他的幾名護衛。士兵們都以爲是少了些無關緊要的人,這正打仗忙着的關鍵時期,有誰會去多留意一個與自己不熟悉的人?還是越明君心細,一發現人不見了便及時告知了卜尋意,且並未把消息透露出去,也只和大家一樣裝作恍若未知少了士兵,暗地裡卻在派人查找。
卜尋意尋思着人是在軍營不見,所以計劃着夜探軍營,看看可還有任何蛛絲馬跡可查詢。若陳桂雅真是被人發現身份扣留住,那隻怕還是身在軍營中,只是李家那庶子真這麼大膽?
“軍中在經歷了孫清被救事件後,只怕如今防守更加嚴密,並非能輕易進出的地方,卜尋意,你這般前去太冒險了。”南榮晴日摸着下巴認真分析道,“我們不如裝作當地百姓,以慰勞她們的名義給她們送些糧食去,到時在尋個機會混進軍營中!”
只怕這也不是易事,這一時半會他們去哪弄糧食?且他們各個都面貌不俗,若讓人起了歹心,只怕到時更是忙中生亂。“我與軍師越明君十分交好,有他相助大家不要擔心,我不會輕舉妄動,只是探查一番立歸。”
“影,你和尋意同去吧,我們等你們回來。”南榮喚之半垂眼簾,纖長手指輕敲着桌面,背脊挺直,意態沉穩,一襲白衣穿在身上,空蕩蕩的,人比原來又清瘦不少,更是襯的他虛無縹緲了起來。
“累了你們便睡吧,記得安排好站崗便是,事情辦完後我便立刻歸來。”
南榮喚之擡起頭,嘴角抿着帶了薄薄怒氣,“尋意,他不容有失,你也一樣不容有失,今夜目地只在於探查情況,解你心中疑惑。”南榮喚之確實是知她的,她並未說查探後便歸,而是事情辦完後纔回,對她來說把人救出來纔算是完。他深知陳桂雅在邊境定是不容有失的,所以他心中雖然不願,但依然讓她去,可不代表他願意讓她不顧自身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