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家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路德維希的精神世界顯然在看到那一幕之後受到了一擊暴擊!接着, 他就對腳下好像生風一樣地擋在了他與小灰鼠之間的林雪涅發出了這樣的質問!
儘管他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氣勢洶洶, 可那些並不難察覺到的些許氣息不穩卻出暴.露了他的底氣不足。而這樣的劇烈反應則讓林雪涅僵着表情沉默在了當場。
原本,林雪涅還是在路德維希發現她放在家裡的那些老鼠時感到了些許的緊張以及尷尬的!畢竟那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 並且她也是真的沒想到路德維希會就這麼在她開門之後就跟了進來!
天知道她根本就沒想過要怎麼和人解釋這些老鼠是怎麼回事, 只是想把這些作爲她自己一個人的秘密試驗。可當她看到已經長得這麼高這麼大了的路德維希居然後退了一步, 並且還在面對自己的時候流露出了這樣的神情, 甚至還聽到對方說出那樣的話時,她會感到很是無力,並且就這麼全然不高興去解釋什麼了!
小題大做!這根本就是小題大做!
於是林雪涅反而底氣十足地反問道:“家裡有了老鼠,把它們都抓起來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好傢伙,這可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回答。可問題是, 這間公寓每週都會有女傭過來打掃,並且平日裡也被收拾得很整潔。所以這裡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老鼠!並且更重要的一個問題……看到了老鼠之後爲什麼不當場打死,轉而選擇了比打死它們還要困難太多太多的活捉, 並且還要在活捉之後把它們一起給關到籠子裡,整整齊齊地排在那裡!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的路德維希不禁看向他曾經一度很是懷疑,並認爲對方一定是用什麼邪惡的方法永駐青春的巫女的林雪涅。
面對路德維希的十萬個爲什麼以及懷疑的目光, 林雪涅則是理直氣壯地表示:“我這是爲了讓老鼠的慘叫聲嚇退還在附近的它們的同胞,這難道會讓人覺得難以理解嗎?”
就是在這個時候, 被關在了籠子裡並整整齊齊地排在了一起的那些小老鼠們又發出了淒厲的“吱吱!”“吱吱吱!!”的叫聲,並且叫着叫着還撞起了籠子!
雖然說林雪涅站到了路德維希的身前, 並企圖用自己的身體來替對方擋住這一幕。可路德維希畢竟都已經長得和艾伯赫特一樣高了!這樣站在他面前的林雪涅就好像一塊木板,被裸.體主義者們佔領的那片湖區外搭起的那種。她的這種遮掩讓路德維希根本不用踮起腳,只用目光隨意地往那裡一瞥, 就能憑藉他出色的視力把那些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哦,太刺激了。那簡直是太刺激了。有着輕微潔癖的路德維希簡直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癢了!
可不等已經這樣了的路德維希再說出些什麼,對於他的這一表現別提有多嫌棄了的林雪涅就把人給趕了出去,並且還在那之後把門“砰”得一關!
聽到那“砰”的一聲,剛剛在裡面就已經忍了很久的路德維希終於沒能忍住地哆嗦了一下!並且哆嗦了一下還不夠!他還要再哆嗦個兩三下!
那不是三觀的重塑,而是三觀的震盪!
在第一次見到林雪涅的時候,當時還總是被他的朋友們戲稱爲“小親王”的路德維希才只有十五歲。那時候他應該還是個半大的男孩,雖然他從小接受的那些教育讓他在那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名合格的紳士了,可那時候的他到底“還小”。
這也就讓他在第一次見到比他還年長了幾歲的,據說在九年以前就在冬天的伏爾塔瓦河裡救過他的好友艾伯赫特的林雪涅時懟過她。那時候的路德維希絲毫沒有把那個也穿着禮服裙的黑髮女孩當成是需要他們這些紳士照顧的淑女。
那可真是一種奇怪的,讓人說不上來的感覺。無論是在他們第一次見的舞會上,還是之後在艾伯赫特家的莊園度過的那個聖誕節,路德維希都沒有把林雪涅當成是一位女性來對待。如果不是這樣,他就不會在大雪天裡還爬了林雪涅的陽臺。並且還在被克勞斯抓包之後完全不知道對方爲什麼會這麼生氣。
可如果林雪涅不是女性,她又應該是什麼呢?小親王表示——不知道,反正跟我也不是一種性別的。
在之後的那三年時間裡,路德維希一直都沒有再見到林雪涅,只是陸續從自己的朋友那裡聽說了一些和她有關的消息,也偶爾給對方通一次信。再然後,就是在他成年後的那次見面了。
成年後的路德維希雖然依舊會經常露出他的那種嫌棄的,不耐煩的表情。但是當年的那個半大的男孩的確已經長大了,成爲了一個“成年人”。又或者說,以他的年紀來看,他應該還算是一個“男孩”,但親王殿下卻是自認爲已經是一個“男人”了。
正是因爲這樣的自我認知,路德維希在又一次地見到和他關係很鐵的林雪涅時,他會更多地履行自己作爲一名紳士的義務,也對這位在他認識的人裡爲數不多的,真正能夠稱得上是朋友的女性更照顧一些。這樣的定位就從那個時候一直延續到了現在,甚至在林雪涅進入柏林大學成爲他的校友之後,兩人的關係還比過去要更近了一些。
可現在,這種三觀上的劇烈震盪卻是讓路德維希覺得自己一朝回到六年前,他還只有十五歲的時候!完全懵了的路德維希在稍稍回過神來一些之後擡起腳往樓梯上踩,卻是才踩下一節樓梯就踉蹌了一下!這讓從剛纔到現在一直都反應很是遲鈍的路德維希動作迅猛地抓住了樓梯邊上的扶手!然後……抓着扶手慢慢地,慢慢地朝樓下走去……
而在屋子的裡面,關上門之後就整個人靠在了門上的林雪涅在聽到了路德維希下樓的腳步聲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然後,她就站直了身體,開始回想從路德維希進門之後所發生的全部細節。在把那些全都回想了五六遍,也確認了自己並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之後,林雪涅緊皺的眉頭才舒展了一些,並向那幾只剛纔讓路德維希有了那麼大反應的老鼠走去,心情複雜地看着它們。
“有那麼嚇人嗎?它們只不過是幾隻老鼠而已。”
此時此刻,犯了嘀咕的林雪涅似乎完全已經忘記了她在幾天前究竟是怎樣鼓起勇氣才靠近了有着許多活鼠亂竄的巷子,並且也似乎忘記了那時的她究竟是穿成了怎樣的全副武裝,連臉都給蒙了起來。
嘀咕完了的林雪涅又看了看門口,然後就伸手彈了一下那幾只籠子裡的一隻。可沒曾想,剛剛纔發出了一波淒厲叫聲的那七八隻老鼠又毫無預兆地“吱吱吱!”地慘叫起來,並且一邊叫還要一邊接着撞籠子!把那幾只整齊地擺放在一起的籠子都撞得晃悠起來!
這樣的情景太可怕,讓距離站在那裡的林雪涅猛地退後了好幾步,絲毫想不起來她先前是怎麼嫌棄的才只是往後退了一小步的路德維希!
就這樣,林雪涅也對這些在今天晚上就會用到的實驗用小灰鼠露出了嫌棄與不耐煩的表情。她想要拿塊布把這些小灰鼠連同關着它們的籠子一起遮上,卻又擔心臟了布!於是她只好強迫症一般地再看那幾只老鼠一眼,然後就去好好洗了個手,再是眼不見爲淨地去到了書房,把門一關。
然後,她就能感覺到自己的心一下子便寧靜了下來。
這是因爲,他們在這間公寓的書房不僅僅有着兩張面對面擺着的書桌,它還有着畫板以及顏料,在書架上甚至還掛着許多艾伯赫特畫的畫。
它除了是兩人共用的書房之外,還是艾伯赫特的畫室。
僅僅是坐在屬於自己的那張書桌前,並望向屬於艾伯赫特的那張書桌,林雪涅就會想起……在幾天前的時候,她的戀人就是坐在那裡,很認真地看一些書,並在感覺到林雪涅落在他身上許久的目光後擡起頭來,對她流露出內斂而迷人的笑意,然後又接着看起自己的書。
那就更不用說,書房裡掛着的那些畫就更是讓整間屋子裡都充斥着屬於綠眼睛的貴族的氣息。
在來到柏林之後,艾伯赫特的工作變得忙了很多。這讓他少了很多可以用來畫畫和拉大提琴的時間。在來到柏林的兩年多時間裡,他甚至只完成了十幾幅作品。那大約是兩個月才只能畫完一幅的頻率。並且,那還不是原本就需要時間和經歷的巨幅畫作。
但是對於學院派並不怎麼了解的林雪涅卻覺得艾伯赫特的畫技並沒有絲毫的退步。非但沒有退步,它還多了更多的,經過了沉澱之後只屬於畫者個人的東西。
雖然說不出這些畫和過去的有什麼不同,但林雪涅就是覺得……無論是對於色彩的運用,還是筆觸,艾伯赫特的這些畫都和他過去畫的不一樣了。
它變得更有神了,也彷彿有了自己獨特的靈魂。
而這十幾幅畫裡,有超過一半都是在畫林雪涅。剩下的那些……則是在畫他們現在所居住的這座城市,又或是某天恰好出現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晚霞與入夜時分。
在這些畫的注視下,林雪涅會感到很安心。她在花了半個多小時去思念自己的戀人之後,又用半個多小時寫好了她需要在今天寄給艾伯赫特的信。
在寫完信之後,她很快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向那十幾幅掛在書架上的畫,用輕柔的目光看向它們。可是在看完了這一圈之後,她卻覺得……她似乎更想念她的男孩了。
於是她靈光一現,並連忙走到自己的那張書桌前,把本已經摺好並放進了信封裡的信紙拿了出來,在末尾處加上了一句:
【又及,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你能不能畫一幅你的自畫像給我?我想看看你筆下的你自己是什麼樣的。
——想你的雪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