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聖誕節前夕,
德國柏林。
已經在各自的駐地進行了五個月的水陸兩棲登陸作戰訓練的克勞斯和艾伯赫特都回來了,在jg-26戰鬥機聯隊進行過了各種嘗試卻全部失敗的路德維希回來了。他們這四名先後從軍的好友中, 現在只剩剛剛被升任爲空軍上尉的曼弗雷德一人依舊還在海峽前線每日執行單調卻驚險的作戰任務。
這讓他們之間的這次聚會在最開始的時候變得沉默了不少。
只不過對於前線的空戰情況並不是那麼瞭解的克勞斯卻是無法真正瞭解路德維希此時的心情的。即便是艾伯赫特也不能完全理解路德維希此時的感受。
這是一個對於第三帝國的軍官而言的“困難時節”。那並不是戰況上的困難, 並且他們在不列顛上空的作戰也還遠不能用“困難”一詞來形容。所謂的困難, 或許是去接受那樣一個事實——他們的閃電戰並非無堅不摧, 也不能夠總是輕易地讓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國家在很短很短的時間內就向他們屈服。
他們需要接受這個事實,而後調整好自己的內心,再穩步走下去。
克勞斯:“接下去你打算怎麼辦?”
路德維希:“我可能會去戰鬥機部隊總監部。凱塞林元帥已經向我發出邀請了,他認爲我在物理方面的專業知識可以對還在前線的飛行員有所幫助。”
這是一個沉悶的開場白。儘管王牌飛行員路德維希·施泰因親王已不再適合駕駛戰鬥機這件事被他的聯隊長極力隱瞞了近兩個月的時間,並且連路德維希本人也沒有一早就把他的這一情況告訴給他的朋友們, 但是克勞斯總不能直到這個時候都對此毫不知情。
尤其是……尤其是十分擔心路德維希的曼弗雷德還在他的這位好友兼長官回柏林之前給他們幾個都各自寫了一封信,讓他們一定在這個聖誕節裡好好開解路德維希一番。
可是在這件事去開解路德維希談何容易。
在去到海峽前線之前,他都還在和現在戰鬥機聯隊戰績排名第一的莫爾德斯中校暗自較勁, 並且直到兩個月前,他就已經是手握52次勝績的王牌飛行員了。
只是讓克勞斯和艾伯赫特都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們並沒有在路德維希的身上感受到那種憤恨。即便是對自己就要從前線回到後方, 並去到戰鬥機部隊總監部進行文職一類工作的未來,他也表現得十分平靜。
那讓克勞斯感到自己都沒法把在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話給說出口了, 至於艾伯赫特……他則敏銳地察覺到了路德維希的平靜情緒中的那絲心灰意懶。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曼弗雷德在信中所向他提起的——“路德維希最近變了很多。”
就在三人之間的氣氛再次變得沉默, 連克勞斯也一下沒能想出下句話該說些什麼的時候,房門鑰匙被插.進門鎖裡並開始轉動的聲音響起。聽到了這個聲音的艾伯赫特連忙起身,並說道:
“雪涅回來了。”
接着, 還未等艾伯赫特走到門口,房門就已經被打開,而穿着大衣,整張臉都被外面的寒風凍得有些紅了的林雪涅也就在此時出現在了路德維希和克勞斯的視線中。
“抱歉,我回來晚了。社長一定要我寫完那篇稿子才允許我下班。”
在進門後很快把門關上,又被艾伯赫特很主動地幫着脫下了外套和圍巾、帽子、手套的林雪涅這樣說道。而已經很久不見的克勞斯則很快告訴她,屋子裡的紳士們並不介意。
聽到這樣的話語,林雪涅很快走近兩人所在的客廳長桌,並給了克勞斯和路德維希一人一個擁抱。
隨後,克勞斯還來不及誇一誇林雪涅依舊還是那麼漂亮,林雪涅就已經發現……這些男人們居然只在桌上擺了好幾桶啤酒和切好的,抹上了黃油的麪包!
“艾伯赫特!”林雪涅用那種帶着些許責備的語氣叫出了戀人的名字。
眼見着艾伯赫特就要不能給出一個交代了,克勞斯很快就爲這間屋子的男主人解釋道:“我們本來就只是過來說說話的。而且我們也是臨時決定過來聚一聚的,艾伯赫特沒有那麼多的準備時間!”
可是林雪涅纔不會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接受了克勞斯的說法,並在向對方微笑了一下後給了艾伯赫特一個“你給我等着”的威脅眼神,並就此徑直走向廚房,去翻找了起來。
見此情景,克勞斯很快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就站在他旁邊,正打算再次坐下來的路德維希。
“喂,快去幫忙!”
在克勞斯說出了這樣的話語後,路德維希簡直是一臉的“你瘋了嗎?”,但在這麼瞪了對方好一會兒之後,路德維希卻依舊只能從對方的臉上得到很肯定很肯定的,要他過去廚房幫林雪涅的示意。
因此,路德維希雖然弄不明白他的這位友人今天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卻還是老大不高興地去到了廚房,帶着一臉的不耐煩問林雪涅有什麼是他可以幫忙的。
在把路德維希調開之後,克勞斯才向艾伯赫特問道:“她不知道?”
艾伯赫特:“不知道,我還沒有把路德維希的情況告訴她。大概這樣才能讓他感到更自在一些吧。”
聽着這樣的話語,克勞斯看向正在廚房裡聽着林雪涅的抱怨,被搞得彷彿一個頭兩個大的路德維希,並在一會兒之後說道:“你是對的。”
可是眼見着在廚房裡幾乎什麼有用的也沒翻到的林雪涅又快步走向客廳裡的電話機,克勞斯又在想起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後直接開口問道:“那我們等會兒該怎麼辦!再重新和雪涅解釋一遍路德維希的情況嗎?”
艾伯赫特:“看路德維希願不願意自己說出來。如果不願意,我們也可以在今天之後再和他提這個問題。”
不遠處,正打算給附近的一家餐廳撥去電話的林雪涅被路德維希按下了掛斷電話的那個按鍵。
林雪涅:“介意告訴我你在做什麼嗎,親王殿下?”
路德維希:“你從剛剛起就在廚房裡走來走去的,從這裡走到那裡,從那裡走到這裡,然後你又要過來打電話了,你介不介意告訴我你現在打算做什麼呢,尊敬的女士?”
林雪涅:“不介意,我會給你這個榮幸的,親王殿下!我打算給你們都喜歡的那家餐廳打電話,讓他們送點吃的過來!”
路德維希:“那我希望你最好在打這通電話之前抽出一分鐘寶貴的時間聽我對你說過一句話。”
林雪涅:“我滿足你的希望。”
路德維希:“你親愛的艾伯赫特在半小時之前就已經給他們打過電話了!”
林雪涅:“我答應給你的一分鐘現在還有四十秒。”
路德維希:“你簡直不可理喻!”
看着兩人之間的這份爭論,克勞斯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並在遲疑了好一會兒之後說道:“今天晚上就還是先不提這個話題了吧。我覺得……就像現在這樣也挺不錯的。你覺得路德維希現在的樣子像幾歲?”
艾伯赫特:“17歲?不可能再多了。”
克勞斯:“我也覺得,不過爲什麼一定是17歲?”
艾伯赫特:“大概是因爲……17歲的男孩還沒成年?”
但是艾伯赫特和克勞斯才稍微恢復了一些音量地說出幾句話,那邊的路德維希就很快就在幫林雪涅掛了電話之後轉過頭來說道:“我都聽到了,這們這根本就是污衊!”
對於路德維希的這一指控,艾伯赫特和克勞斯都選擇了更爲“成年人”的面對——微笑着用表情和動作爲自己的失禮而向對方道歉。但就是因爲那樣,纔會讓路德維希感到更爲氣憤。
但幸好,幸好那家艾伯赫特在半個多小時以前就已經通知了的那家餐廳派出的人很快就到了。儘管他們不常提供這樣的服務,但在細心的準備之下,他們還是讓菜品在被送來的時候儘可能還保持它的熱度。
但即便是那幾樣不求精緻但求味美的菜品已經不那麼熱了也沒關係,林雪涅已經預熱好了她的烤爐,只是又等了幾分鐘,已經喝了好一會兒酒的四人就終於開始了他們這頓晚餐。
隨着他們的酒杯又再次被滿上,在聖誕節的前夕再次重聚的這幾個人不禁站起身來,端着啤酒杯說起了祝詞。
克勞斯:“敬第三帝國!”
艾伯赫特:“敬德意志。”
路德維希:“敬還在海峽前線作戰的空軍飛行員。”
當克勞斯和艾伯赫特先後說出他們的敬酒詞時,這間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變得上揚起來,但是等輪到路德維希的時候,這位少校親王的敬酒詞卻是讓屋子裡的氛又被拖了下來。
並且這同樣也讓克勞斯深深吸起的那口氣又沉了下來,並最終還是沒能繼續容忍下去地說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還在擔心曼弗雷德。而且你的心也還和海峽前線的戰友們在一起。但你也該看看我吧,我可是好不容易纔回來一趟的!”
當克勞斯說完這句,他不等路德維希再次給他一個掃興的表情或是眼神,就向手裡也舉着一個啤酒杯的林雪涅,並問道:“雪涅呢?”
原本就等着要在路德維希之後才說出敬酒詞的林雪涅想了一想,並說道:“敬‘海獅’。”
說完,林雪涅就搶先一步地和三人都碰了碰杯,她的敬酒詞,以及隨後的高效動作讓穿着軍服來到這裡的三人愣了愣,而後克勞斯就首先在反應過來之後大聲笑了起來。接着,艾伯赫特和路德維希也失笑了,三人一起重複了一遍“敬海獅”,隨即便開始大口喝酒……
這是一個不醉不歸的夜晚,又或者說……這必定是一個讓人喝得爛醉如泥之後就在屋主人的家裡躺到明天的夜晚。
在這個夜晚,他們談論起了被無限期延後,並且很可能一直到後年都無法執行的海獅計劃。
他們也提及了他們的盟友意大利不顧第三帝國的不贊成而在今年的九月和十月分別開闢出的北非戰場與希臘戰場,當然……那還有裝備精良的意大利軍隊在這兩個戰場上堪稱糟糕透頂的表現。
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希臘戰場上的戰局已經進入到了兩難的膠着狀態,而在北非戰場上面對英國遠征軍往往需要“以百敵一”卻依舊還是隻能乖乖被人俘虜的意大利人則更是已經把這場仗打到了幾近崩潰的地步。
也真是因爲這樣,無論是克勞斯還是艾伯赫特都對於他們很快就會再次去到前線這一點毫不懷疑。
克勞斯甚至提出了“沒準我們每天進行水陸兩棲作戰訓練其實是爲了從海上登陸希臘”這樣的觀點,並引得同伴們都大笑起來。
對於克勞斯的這一觀點,林雪涅是這樣提出不同的看法的:“我覺得,就算意大利已經全線崩潰,連一點點軍隊進入的地方都不能給你們騰出來,從海上搶灘登陸希臘也一點都不像你們的元首閣下打仗的風格。按照他的風格,他應該是會直接把部隊從南斯拉夫開去希臘的。就好像你們每次打法國都喜歡從荷蘭和比利時繞過馬奇諾防線那樣。”
林雪涅此言一出,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幾個人都不禁爲她鼓起掌來。
克勞斯在爲林雪涅鼓掌完了之後直接整個人都趴倒在了桌子上,並且嘴裡還不斷地念着:“哦,讓我們從海上登陸希臘吧,拜託了,不然我們這五個月就真的全都白練了……”
克勞斯大着舌頭說完了那些,而後就一聲不響地趴在了那裡。好一會兒之後,和三人比起來其實真的沒有喝多少,並且此時感覺自己只是有了那麼一點暈的林雪涅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克勞斯……?克勞斯?”
可是克勞斯卻並沒有回答她。於是林雪涅又轉而把注意力放到了路德維希的身上。
“路德維希……?”
顯然,路德維希已經在喝多了之後悄無聲息地趴在那裡好一會兒了!
咦?咦咦咦?
我喝倒了他們……他們兩個?
意識到了這一點的林雪涅忙起身,想好好地看一看已經喝趴下了的兩人,卻是一站起來就發現自己其實也挺暈了的!那讓纔剛剛離開了一會兒,去給她擰了把熱毛巾的艾伯赫特在看到戀人站起身來搖晃了那麼兩下之後快步走過來扶住了她,並用熱毛巾給她擦了擦臉。
“難受嗎?”說出了這句話的艾伯赫特原本只是動作很輕地給林雪涅擦着臉,卻是反而讓林雪涅覺得那麼一點點根本不管用地從他的手裡拿過毛巾,再把整張臉都給埋了進去!
在質地柔軟的熱毛巾上蹭了好幾下之後,林雪涅才總算感覺沒那麼昏昏沉沉了。並在擡起頭來,又深呼吸了幾次後說道:“其實還好。”
說着,林雪涅又靠在了艾伯赫特的胸膛上,感受了好一會兒屬於戀人的氣息,以及隔着一層衣服傳來的體溫。
“那你現在還清醒着嗎?”
艾伯赫特的聲音再次傳來,擡起頭來的林雪涅很快就向對方點了點頭,並又說道:“可能會比平時更不冷靜一點,但肯定是清醒的。”
聽到了林雪涅的這句回答,艾伯赫特很快就在看了一眼路德維希之後說道:“有件事我想要現在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