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清晨,細君公主淡妝素裹走出大氈房,用手輕輕地攏了一下頭髮,在阿依蘇的陪同下走向山坡。回首眺望,此時,太陽已經冉冉地升起來了,秋末的草原在柔和的陽光下色彩斑斕極了!

近處,長了一年的青草,已經是蒼黃衰老,你挨着我,我擁着你,無力地東倒西歪地癱在腳下,只有少數不甘示弱的芨芨草和長葉馬林在如氈鬆軟的草氈上挺立着,貪婪地享受着陽光賜予的最後一絲溫暖,招呼着同伴,傲視着天空,似乎嘗試着以自己堅強的軀幹迎接冬天風雪的到來。

遠處,伊塞克湖面上的霧氣慢慢地升騰,越聚越多、越來越濃,漸漸向四周翻滾擴散,濃霧飄飄欲醉,搖搖擺擺像一隻畫筆隨心所欲,在富有靈氣的山川上描來畫去,把溫暖、朦朧,夢一般的意境留給了山峰、森林,還有那高高低低的山嶺。

漫天的雲和霧氣撲朔迷離,分不清哪些是霧,哪些是雲,使一切都變得如夢如煙。嶺與雲仰俯接吻,輕霧像一方姑娘的白紗巾,輕輕地遮住了山巒和大地真實的面目,遠遠望去還能隱隱約約地看到它們的羞澀和忘情。湖面生霧,輕霧繞山,霧在山腰中飄飄悠悠、輕輕嫋嫋地遊逸。山在輕霧中深深淺淺、虛虛實實地隱現,令人產生似醉似醒、如癡如醉的幻覺。

今天細君公主受小王子軍須靡之邀,準備去看白樺林。所以早飯用得格外早。此時已梳洗打扮完畢,現在只是等軍須靡的到來。不大一會兒,張寶等人已經把公主的“白雪”及其她人的馬匹牽來了,並走到阿嬋的面前說了幾句話。

“公主我們騎馬走吧!”阿嬋牽着“白雪”走到細君公主面前說道。

“哦,那……小王子還沒有來啊!”公主問道。

“噥!”阿嬋說着話朝遠處山坡上一指。

“哦,我們走吧!”細君公主接過馬的繮繩翻身上馬了。

“阿菱、荷花,你們幾個別忘了帶上公主的披風、軟帽和其它東西。”上馬後阿嬋吩咐着。旁邊的阿依蘇微笑了一下,心中暗想,阿嬋真是一個好管家。

“小妮子,你不要笑,公主上馬以後就交給你了,要是有半點事情我揪掉你的耳朵。”剛出發阿嬋就與阿依蘇掐上了。

“是,得令!”阿依蘇在馬上一挺身答道。阿依蘇今天特別高興,並不是因爲要遊山逛景,看什麼白樺林,而是小王子軍須靡已經傳話給她,大昆莫獵驕靡已經下令,她所帶領的十名女兵有五名作爲細君公主貼身宮女,五名繼續由她帶領充實公主的侍衛隊,這樣她就可以長期呆在公主的身邊了。在幾十天的相處中,她認爲細君公主和藹親近,嫺熟文明,是自己學習的典範。不只是她這樣認爲,就連小王子都經常這樣說。這不,小王子軍須靡今天如此殷勤,就是對細君公主崇敬的具體表現。另外,烏孫國上下這個時候敢帶着未來的大昆莫夫人東遊西逛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一行人騎着馬向曲折的山坡走去,到了與軍須靡匯合的地方,細君公主下得馬來與小王子問候寒暄後轉身回望,此時,伊塞克湖面上的霧氣已經基本消散了,退卻到湖的四周成爲一湖碧藍圍觀者,偶爾幾絲霧氣想憑藉風的力量,從湖的這一邊飄到湖的另一邊,可到了湖中央,還沒有來得及實現願望就消失在陽光下了。

山下的赤谷城,遠遠望去低矮的房屋與氈房組成羣居點,仔細看氈房顯得更多一些。城的兩邊有兩條大的山溝,兩條河水從溝底嘩嘩而下,不用說這是山上的雪水融化而成。可是偏巧的是,左邊的一條河水分出了一條支流,斜斜地沿着一條小山溝穿城而過,又獨自流向下面的伊塞克湖,可能這就是烏孫人選在此處建城的主要原因。一是這裡氣候溫和,冬季雪少,二是水源充沛,人畜飲水有保障。城內房屋和氈房組成了幾條街道,大昆莫的大帳在城東一片山坡上,多座剛搭建成的氈房組成了白色的陣營,兩個連綿的山坡加一條山溝組成烏孫國的最高權力機構。雖然比不上漢朝首都西安的亭臺樓閣鱗次櫛比、金碧輝煌,但在萬里草原上游牧民族居住地,也算是面積最大、人口最集中、最繁華的商貿之地。

“我的大氈房在哪裡?”細君公主暗自思忖。她左右環顧,只見大昆莫大帳的四周全都是氈房,而且有許多大氈房都是新的,相似的模樣、相似的顏色,相似的形狀,使她無法分清哪一座是自己曾經睡過的氈房了。一種無家可歸的感覺襲上心頭,她仰望藍天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旁邊的阿依蘇似乎洞察到了公主的心思,靠近一點問道:“這裡的氈房壯觀吧?”

“嗯!”細君公主應聲時兩眼依然看着遠方。

“公主,你找到了哪一座是我們的氈房了嗎?”阿依蘇試探地問道。

“哪一座是我們的氈房?”這句話問到了細君公主的心窩,她轉過臉來問道。“最大的那一座大帳向東,再過五頂氈房的那一座就是的。”阿依蘇用手指着。

“哦!”細君公主答應時眼睛還在不停地搜索着。

“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怎樣分辨草原上同類的東西,譬如說相似的山溝、相似的森林、相似的馬匹,相似的羊兒……。”阿依蘇興奮地說着。

“哦!”公主應道。

“在千百匹馬羣中,我們草原人一眼就能夠看到哪一匹馬是自己的馬。在漫山遍野的牛羊羣中,我們草原人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自己的牲畜……。”阿依蘇繼續說道。

“哦?”從語氣中聽,公主對此似乎持懷疑態度。

“我的公主姐,這是真的。”阿依蘇小聲地說道。

“噢。”細君公主這才相信了她。

“回去以後,我讓人在公主的大氈房栽一根拴馬樁,上面挷一長條紅綢布作爲標誌,以後你就可以分清了。”阿依蘇說完話朝着身邊的阿嬋笑了一下,意思是說我的主意如何?

“公主,我們也上馬吧!”阿嬋問道。因爲小王子軍須靡和張寶一行人已經騎馬向前走了一陣子,停在那裡等他們。

“好吧!”公主應道。

“公主,張寶——一行人都等急了,我們走吧!”阿依蘇故意把“張寶”的名字說得特別響亮,引起了一陣笑聲。

“小妮子,你不用煽言,我剛纔說過了,公主上馬以後的安全問題就交給你了,出了問題,我把你的耳朵揪下來,到時間看你還能笑得出來嗎?”阿嬋大聲地回敬道。

“是,得令!”阿依蘇說完話後又問道:“哈尼姆、古麗丁,你們聽清楚了嗎?”“聽清楚了!”隨即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姑娘們騎馬快步追了上去。

翻過兩座山坡,她們來到了像一塊墨綠的地毯貼在山腰邊沿的森林。這是漢朝姑娘們第一次近距離走進森林,第一次進入松濤低鳴,偉岸挺拔的森林之中,沒有陽光的幽暗夾着一種透骨的涼意隱隱地向身體襲來,她們想,這麼偉岸漂亮的松樹怎麼生長在沒有太陽的背陰處?

“荷花,快把公主的暖披風拿來。”細心的阿嬋大聲招呼道。

“來了!”荷花急忙取來暖披風,披在了已經下馬的公主身上。

“好高大的樹一棵樹啊!”公主走到一棵松樹跟前,摸着龜裂的樹皮,仰臉向上看着說道。

“這棵樹至少有五百歲了。”軍須靡在一旁說道。

“五百歲了?”細君公主轉過臉來看着軍須靡反問道。

“是的,它有很大的年齡了,它不與嫩草爲伍,爲的是躲避牛羊的啃食;它不與百花爭豔,爲的是怕遭人嫌棄;它不與馬牛爭奪地盤,爲的是怕遭到嫉妒。他們躲在陰暗的角落裡,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並排地站立在一起,像草原上的牧人一樣共同抗擊風雪寒冷,它們活得像你這位漂亮的公主,靠的是一種精神和一種氣質……。”軍須靡的比喻十分貼切,恰到好處。阿依蘇,哈尼姆等人贊同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好了,好了,我的小王子你別說了,你說着,說着怎麼說到我的身上來了。”細君公主難爲情地說道。

“公主,你有沒有注意,你剛纔走過去的這幾棵小松樹,你看它們幾歲了?”軍須靡指着她身後的小樹問道。

“哦,它們幾歲了?”公主聽到後順着山坡走了回來,看到幾棵很矮的小松樹鬱鬱蔥蔥地生長着,雖然低矮但是很精神。

“就說這一棵吧,你數它有幾蓬枝葉,它就有幾歲?”軍須靡的話剛落音,一羣漢朝的男女們立即好奇地圍在了樹的周圍。

“一蓬枝,就是一歲。兩蓬枝就是兩歲……十四歲,十五歲,十六歲。這一棵小松樹十六歲了。”軍須靡說完笑着站起身來。

“哈哈……這一棵小松樹與我們的公主是同歲!”快嘴阿嬋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

“呵呵……真是巧得很,真的和公主同歲。”菊花也笑着嚷道。

“真的和公主同歲?”軍須靡也驚奇地看着公主問道。

“嗯……。”細君公主微笑着點了點頭。她很佩服軍須靡的知識,也驚奇這麼巧,這棵松樹竟然和自己同歲。

此時,軍須靡走到坡下整了整衣冠,對着小松樹施了一禮,接着從兜內掏出一段紅綢布條,紮在了松樹的樹幹上。然後,一甩頭一聲長長的口哨聲。衛隊的幾名士兵聞聲飛馬而來。他嚴厲地命令道:

“你們看到這一棵扎着紅綢布條的小松樹了嗎?”

“看到了。”衛兵們齊聲答道。

“漢朝公主與這棵松樹的年齡一樣大,這棵松樹以後叫做‘公主鬆’知道了嗎?”軍須靡又大聲地說道。

“知道了。”衛兵們又齊聲答道。

“現在派人通知下面的牧人,只能養護膜拜,不準近前。”軍須靡大聲地說道。

“知道了。”衛兵們又齊聲答道。

“誰家的牲畜靠近了這棵松樹,主人罰奴役;誰家的牲畜糟蹋了這棵松樹,一律以主人生命相抵。”軍須靡嚴厲地說道。

“明白了。”衛兵們答道。

“通知去吧!”軍須靡

說完揮了揮手。

“是!”衛兵們回答完飛馬而去了。一會兒,山下傳來了“公主鬆——,公主鬆——”的呼喊聲。

平靜,事情突發後一切突然地平靜了。誰也沒有預料到的事情,誰也沒有來得及想,一切都按照軍須靡的思路進行着,一切人都緊跟着軍須靡的思路奔跑着。當一切事情都進行完了,一羣年輕人才意識到軍須靡這一個決定是多麼的新奇和偉大,才意識到這個快速的反應,是多麼地與衆人的心態合拍,多麼地意義深遠。細君公主她還是一個少女,這一舉動,使少女的爛漫情懷和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感到在這片草原上,有很多新奇和未知的事物需要自己去認識,有許多難解的知識需要自己去了解。

“馬牛羊不進森林嗎?”阿菱的話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他們不敢進森林,森林裡有黑熊、野豬、野鹿、黃羊和狼。”軍須靡說道。

“還有狼?”阿嬋突然問道。

“是的,有狼。”軍須靡答道。

“要是狼真的來了怎麼辦?”阿嬋問道。

“殺死它。”軍須靡說着抖動了一下背上的強弓和箭筒。

“要是一羣狼來了怎麼辦?”阿嬋又問道。

“你看看下面,有他們保衛呢!!”軍須靡說着指了一下山下衛隊的士兵。

“我們還是走吧!”阿嬋像一位將軍說道。

一行人隨即上馬,離開森林的邊沿一路說笑着向前走去。山下士兵與山上的小分隊平行前進着。又翻過幾座山頭,一條大的溝壑展現在眼前,滿溝的金黃直衝雲天,把兩邊的山頭裝扮得金光燦爛。山溝里長滿了金黃的白樺樹,極目遠望,一條河水自上而下流淌,滿溝的白樺樹也是自上而下從窄變寬,一溜金黃與河水摟抱着一起流了下來。不同的是,白樺林的金黃到山口嘎然而止,河水卻歡唱着流向遠方。

軍須靡取下強弓,一支響箭向後射去,頓時十幾名士兵飛馬到前頭去了。另外十幾名士兵來到面前,接過細君公主和軍須靡手中的馬繮,把馬牽走遛腿去了。接着,軍須靡把手圈成喇叭狀放在嘴上,使足力氣“喔——喔——喔——喔——喔——”地大聲喊着。一會兒另一處山頭上有人發出了“咦——咦——”的回聲。軍須靡告訴細君公主這是進山的規矩,一是告訴這裡的山神,我來參拜你了,請你多加保護;二是告訴這裡的野生動物,我來了請你們避開,儘量避免不愉快的遭遇;三是告訴這裡的人們,你不用害怕,我們是友善的人,你有什麼需要我們會給予幫助。

“那我們都來高聲喊吧!”興致很高的阿嬋說道。

“好啊!喊聲越多,這山谷生氣越大。”軍須靡啓發地說道。

“來,我們一起喊。呵——呵——呵——”阿嬋說完首先對着羣山喊了起來。

“啊—啊—啊—啊——”這是阿依蘇的聲音,她的氣力比阿嬋高了一個聲符。

“哦——哦——”還沉浸在“公主鬆”興奮中的細君公主也忘形地喊了起來。

“哎——哎——哎——”這是哈尼姆尖厲的聲音。

“剛纔對面山上那人的回答是什麼意思?”細君公主高興地問道。

“他告訴我他是獵人,來這裡打獵的。”軍須靡回答道。“原來是這樣啊!”細君公主明白了。

一行人下到了谷底,肆意地穿行於白樺林釋放的金光之中。細君公主發現林中樹木下沒有草,尤其是樹木旺盛的地方,樹葉下裸露的細沙裡沒有一根草,好像灌木小草都被白樺趕到了四周,在那裡帶着敵意成簇成墩地生長着。“公主,快來看,好粗的樹啊!”走在前面的菊花突然喊叫起來。細君公主等人循着喊聲向前走去,看到荷花站在一棵很粗的白樺樹旁邊。周圍的樺樹都很粗,但是這一棵是最粗的,粗得三個人手拉手都圍抱不住,像一位王爺挺直巨大的身軀把樹冠高高地罩在其他樹冠之上。“可能這是樺樹王了!”細君公主走近摸着樹身說道。她發現光滑的樹身上貼着環形的樹皮,樹身上多處裂皮捲翹着,細君公主用手慢慢地一撕,一大塊厚薄如紙的樹皮被撕了下來。怨不得前人用樺樹皮寫字,太美了,細君公主這樣想着。

“公主,快來看,這裡實在太美了。”阿菱擺着手招呼道。細君公主等人向阿菱所處的地方走去。她們看到河水從高處流下,形成一條五六尺寬的小瀑布,周圍的金黃改變了水的顏色,瀑布的跌宕處恰在幾塊圓石上,飛濺的水珠向四周揚起,如同蹦起的金珠光燦照人,落入一彎平靜的小湖後銷聲匿跡了。湖邊生長的幾棵野蘋果樹,秋霜把它染成了絳紅色,它不甘寂寞地把顏色投入湖中,使湖水一半金黃,一半絳紅,在環流漩渦中形成了不同顏色的圈漪。

欣賞完一彎彩水,細君公主擡起頭來,看到不遠處的張寶朝這裡張望着,眼神在阿嬋身上瞄來瞄去,她微笑着拉了一下阿嬋的衣袖,用手向張寶站立的地方指了指,小聲說道:

“去吧!哄哄他,成天給我們站崗放哨,夠辛苦的了。”

“你這裡誰來照顧?”阿嬋問道。“這裡有阿菱她們。”公主打斷了她的話,擺一擺手,示意她快走。

“公主……。”阿嬋還想說什麼。

“快走,快走吧!”細君公主小聲地說道。

阿嬋悄悄離開的時候,眼尖的阿依蘇已經看見了,但是她沒有說話,她也想像阿嬋一樣在這密林裡和自己相愛的人手拉手地在一起,可是她至今還沒有相愛的人。從內心講,她想找一個漢族小夥子,可是目前還沒找到。一個偶然的機會,哈尼姆找到了林大河,大膽的哈尼姆經常私下裡與林大河會面,自己是知道的,她不願意管,也不願意揭穿。今天阿嬋悄悄地去會張寶了,兩個人在密林的掩護下可以忘情地親熱了,想到此,一股燥熱在體內涌動着,渴望着一位異性的擁抱與親熱。她忽然想到了後衛侍衛長劉亞洲,在行軍途中多次見到他,他身材高佻、英俊瀟灑、騎馬技術又好,每次見到他,自己心中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些都是隻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

“公主,往前走啊!”阿菱的催促聲打斷了阿依蘇思想的飛翔,她只得身不由己地跟着一羣人向前走去。樹木下滿地的黃葉,有些已經焦黃,捲曲着,剛落下的黃葉還帶着透明反射着黃色的光,人走過去發出了沙沙的聲響。身着綾羅綢緞的公主小姐們穿行在樹林之中,金光中的鮮豔給這片樹林帶來衆多的色彩。發出色彩的女人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能在這個秋天觀賞到這樣自然原始的景色。她們踏着斑駁,踏着金黃,披着陽光帶來的溫暖,把自己的童真完全融入了自然和原始之中。這裡雖然沒有江南流水,沒有堤柳花紅,沒有琴瑟之聲。但是,這滿溝裡的衆多大氣、蔚爲大觀,滿山遍野的金黃是沒有地方可比擬的。

一羣人正在嬉笑着向前走着,前面突然出現了幾塊豎石,像個小小的山峰。荷花好奇地問道:“這是一座正在生長的小山峰嗎?”

“對,這是一座小山峰。”阿依蘇嬉笑着答道。

“什麼時候能長成大山?”荷花認真地問道。

“大概需要三五年吧!”阿依蘇善意地欺騙着。

“哦。”荷花像是突然醒悟。

“我看這一座山峰就叫荷花峰吧!”阿依蘇又說道。

“好、好……就叫荷花峰。”其他人隨聲附和地嚷嚷。

“我可不敢,那邊有了‘公主鬆’,公主是貴人。我……我什麼也不是。”荷花笑着說道,

“那乾脆就叫阿菱峰吧!”哈尼姆大聲說道。說完以後就大笑起來。

“好了,好了,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一直笑着的軍須靡忽然對細君公主說道。

“嗯。”公主剛剛裂開的笑容突然矜持地收攏了。因爲她對待男性歷來就是如此。一會兒,侍衛們在草地上鋪上了花氈,她們說笑着紛紛盤腿坐在地毯上,在滿處的金光裡,享受着太陽帶來的溫暖。

“要是有奶茶就好了”

“要是有馬奶酒就好了。”

“要是……”就在這些人七嘴八舌地議論的時候,突然,一個女人尖厲的叫聲從前面傳來。

“不好,有情況!”還沒來得及脫掉鞋子的軍須靡拔出彎刀向前面跑去。接着一長兩短的口哨聲從軍須靡口中飛出……。

“哈尼姆,快帶公主走!”這是阿依蘇尖厲的聲音。

“古麗丁、阿依吐瓦爾,保護公主!”這仍然是阿依蘇尖厲的聲音。

人高馬大的哈尼姆站起來扛起公主飛步向後跑去,古麗丁、阿依吐瓦爾一面保護着公主,一面催促着其他人快跑。突如其來的變化,使這些平時嘻嘻哈哈的宮女們嚇得癱軟了,她們有些勉強地站起來跑了,有些乾脆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古麗丁和阿依吐瓦爾無奈,只得兵分兩路。由古麗丁帶領兩名女兵保護公主先走。由阿依吐瓦爾催促着其他人跟在後面。聰明的阿依蘇向不遠處張寶衛隊的士兵喊道:“你們快過來幫忙!”

士兵們火速地跑過來把跑不動的宮女們,有的抱着,有的揹着,有的扛着,在阿依蘇的指揮下,向後迅速撤走了……。

軍須靡尋聲趕到了張寶的身後,他的衛隊幾乎是同一時間到達。他們看到張寶左手抱着嚇昏了的阿嬋,右手提着寶劍正在與兩隻狼對持着。看到這種情況,軍須靡斷定兩隻狼後面的亂石堆中一定有狼窩。它們爲保護自己的子女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但是,此時的狼不是因爲飢餓而戰,而是爲保衛幼仔而戰,由於顧及後代的生命安全,不到萬不得已它們是不會主動廝殺的。況且兩隻狼只是嘴巴張開着,喘着粗氣,做好了拼命的準備。但還沒有呲牙咧嘴,顯示出廝殺的樣子。此時,不能有任何的聲響來打破現有的沉寂,一切事情都要在無聲中進行。

一隊士兵粘弓搭箭做好了戰鬥準備,另一隊士兵拔刀在手準備砍殺,只等軍須靡一聲令下了。軍須靡招手讓兩名士兵過來,用手比劃

了幾下。兩名士兵手中各拿一個繩套圈,慢慢地接近了張寶,從他的手中接過阿嬋,三個人慢慢地往後退……往後退。一隊弓弩手已經拉滿了弓,只要狼有動靜,幾十只箭就會扎滿它們的全身。他們四個人向後退着……人眼與狼眼對視,隨時準備突然的廝殺。四個人繼續向後退着……由於距離拉大的原因,雙方的殺氣慢慢地消退。四個人已經退到了軍須靡等士兵們的後面,阿嬋被一名士兵扛着,四個人向後走了。軍須靡看了兩隻狼一眼沒有說話,只是一招手,刀手、弓弩手隊伍中的一半人員隨着軍須靡向後退了二十步,後退的人員在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以後,前面的刀手和弓弩手才後撤了。就這樣交替掩護着逐步離開了那一堆亂石,離開了兩隻狼守衛的狼窩。軍須靡等人帶着昏昏沉沉的阿嬋走出白樺林以後,才聽到野狼一聲嘶啞的長嚎,不知是告訴同類已經沒有了危險,還是慶祝一次偉大的勝利!

走出白樺林,軍須靡看到細君公主等人已經在阿依蘇的安排下騎在了馬上,時刻準備撤離出白樺林。軍須靡告訴他們已經沒有事情了,他們才下馬來照顧阿嬋。躺在花氈上的阿嬋被灌進了一些水,阿依蘇用嚴厲的目光剜了張寶幾眼,意思是說你真沒用,沒有保護好阿嬋,把她弄成這個樣子,她不滿地對守在阿嬋身邊的張寶大聲地吼道:“你站在這裡幹啥?還不離遠點!”

隨即招呼哈尼姆等幾個烏孫姑娘,幾個人不停地搓胳膊、揉腿,捻耳朵,摩擦面部,阿嬋才慢慢地有些甦醒了,但是還是閉着眼睛躺在那裡。阿依蘇急中生智,伏在阿嬋的耳朵邊悄悄地說道:“阿嬋,你的張寶讓狼吃掉了!”聽到這話阿嬋驚得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打量着周圍的人,張寶趕緊跑過來蹲在她的面前。阿依蘇看到阿嬋似醒非醒,對着她的臉部左右開弓打了兩下,阿嬋才徹底清醒了。在衆目睽睽之下,她忘情地緊緊抱住了張寶。

“你個沒有良心的小妮子。”阿依蘇看到此景,甩下一句話向着自己的戰馬走去。

今天,軍須靡之所以沒有射殺野狼,是因爲草原上的烏孫民族崇拜狼。自從兩歲的大昆莫獵驕靡在烏孫亡國時期,吃過狼奶生存下來以後,狼就被烏孫人尊奉爲氏族的圖騰了,崇拜它、保護它,把它看作了民族的起源與標誌。所以,他們不開殺戒的離開是明智之舉。在有些人還帶着驚恐的情緒下,小分隊向赤谷城方向出發了。這一次與狼的突然遭遇,給他們留下難忘的回憶,一些人嚇暈了的尷尬、醜態、狼狽樣統統暴露無遺,尤其是嚇癱後,宮女們被士兵們抱着的時刻定格在她們心裡,成了她們多年以後生活中的笑料和美好的回憶。

回到赤谷城,已經過了中午。本來軍須靡把午飯安排在一個阿塔部落,這個部落的牧人們已經爲“柯木孜公主”的到來做好了準備,可是受到驚嚇後細君公主堅持要回自己的氈房,軍須靡這一次的獻殷勤也就成爲泡影了。在牧人們“柯木孜公主——”歡呼聲中,細君公主等人回到了大氈房。

進門以後,她把放鬆了的心情與身體交給了軟塌,然後搖搖手,宮女們知道她要休息了,連讓她先吃飯的話都沒有人敢說,只留下阿菱與荷花服侍,其他人都悄悄地退出去了。阿依蘇看到公主要休息,怕有風,趕緊拿來一根長杆把大氈房上的蓋窗落了下來。然後找來幾個牧人在大氈房前挖了一個坑,栽了一根高杆,綁了一塊紅綢布,讓紅綢布在杆頂迎風飄揚。從此,細君公主再也不用爲找不到自己的氈房而犯愁了。其他人也都知道了,門前高杆上飄着紅布的氈房,就是草原上柯木孜公主的氈房!

哦,大草原!高高的松樹,低低的小草,薈萃了你的生命。暖暖的春風,柔柔的夏風,涼涼的秋風,刺骨的寒風,變換着季節梳理着你的髮梢。涓涓的溪流如同血管滋潤你的脈絡。如今,在大氈房酣睡的細君公主是否想到了,今後,她也會在這一片草原上,像這裡的牧人一樣,隨着季節、隨着牛羊羣游來游去,整個生命會和小草與山花相濡以沫,與藍天白雲廝守一生,同牛羊駝馬共享清新,伴昆蟲鳥兒同眠草原。這片陌生的地方,能夠改變自己嗎?自己能夠適應這片草原慷慨的賜予嗎?

公主醒來後精神比剛纔好了一些,但是,依然坐在那裡不說話,就連剛纔吃飯時精神上還在晃晃悠悠、迷迷糊糊的,不過還是把飯吃完了。爲了活躍沉悶的氣氛,阿依蘇對着阿嬋扯開了話題。

“小妮子,你和張寶偷偷地跑到哪裡去了,把惡狼都引出來了?”阿依蘇一臉挑釁地在衆女性面前大聲地說道。

“你說的是我?”故意裝着沒有聽清話語的阿嬋用手指着自己問道。衆女性看到兩人又要互掐了,她們一邊忙碌一邊靜靜地聽着。

“別裝了,說的就是你……惹得公主替你擔心!”阿依蘇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沒有……。”平時口齒伶俐的阿嬋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你知道那兩隻狼爲什麼不吃你嗎?”阿依蘇又笑着說道。

“爲什麼呀?”心有餘悸的阿嬋此時雖然醒了過來,可還是昏昏沉沉的,只是感覺自己是下人,不敢躺下休息罷了。所以才反應有些遲鈍。

“因爲那一隻公狼身邊儘管有一隻母狼,但它也想花心,擡眼一看,你的身邊站着一隻公狼……。”阿依蘇一臉認真地說道。

“我的身邊還有一隻狼?”阿嬋認真地聽着。

“對,有一隻狼,而且是一隻帶顏色的狼!”坐着的阿依蘇又向前探了一下身體說道。

“那時間我什麼都不知道了。”阿嬋有氣無力地答道。

“哈哈……有一隻帶顏色的狼。”聽完話的哈尼姆率先笑了起來。

“哈哈……色狼!”古麗丁一邊笑一邊拍打着身邊的菊花。

“哈哈……野狼是怕色狼的。”荷花明白了阿依蘇的話後也笑着插話了。

“阿嬋叫色狼抱走了。”阿依吐瓦爾抱着了阿嬋嘿嘿地笑了。

“呵呵……”細君公主也被他們的氣氛感染得笑了。

“你……你個小妮子……叫你編排我……。”阿嬋站起身來撲向坐着的阿依蘇,一下子就把阿依蘇撲倒了,剛想伸出手來胳肢她,阿依蘇一個翻身把阿嬋壓到了身下說道:“嗨、嗨……你可要小心,我是一隻大色狼!”

兩個人鬧騰一陣後,阿依蘇看到公主臉上有了笑意,接着又說道:

“公主姐,你評判一下,阿嬋有沒有良心?”

“什麼事情?”細君公主笑着問道。

“她嚇得昏迷了,不讓張寶抱着她,偏偏讓一個烏孫兵扛着她……按照我們的風俗,被男人扛過的女人就屬於這個男人的了。那一個男兵找我來要阿嬋,被我擋回去了。她該不該謝我?”阿依蘇笑着看着公主說道。

“應該謝的。”公主笑着說道。

“那個男兵把她扛回來以後,我和哈尼姆幾個人又是揉腿,又是搓胳膊……把她救活了……。公主姐,這一次你可看清了。她坐起來以後,不但不謝我們,還一下子抱住了那個小色狼。你說我氣不氣?”阿依蘇假裝氣憤地說道。

“哪個小色狼?”公主故意問道。

張寶那一個小色狼啊!”阿依蘇故意高聲說道。

“這也是應該謝謝的。”公主笑着說道。

“阿嬋,你看咋辦吧?連公主姐都說你要謝的!”阿依蘇說完話,一臉的興奮與驕傲。

“謝謝阿依蘇大姐,小女這裡有禮了。”阿嬋生怕阿依蘇後面還會生出什麼怪招來。於是說着話,按照漢朝的禮節,端着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遞了過來。“小女子平身……。”阿依蘇用男人的腔調說完話,又在胸前裝作捋了一下鬍鬚,這才接過茶盅在嘴邊抿了一下。

“哈哈……哈哈……”衆女性大笑起來。

“你……你……你個……。”細君公主看到阿依蘇這個滑稽的樣子,也失態地笑得前仰後合,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來,一下子撲到阿依蘇的懷裡,不小心把茶盅打翻了,弄得阿依蘇胸前溼了一大片。這一下阿嬋可找到了解氣的話題,走到阿依蘇身邊說道:

“阿依蘇大姐,你怎麼奶孩子把奶水都流到外面了。”阿嬋說完話自己先大笑起來。還好她說這句話時在坐的都是女性,沒有其他人聽見。

“你們這些小妮子,就知道傻笑,把公主都笑出眼淚了。你們今天上午誰讓男人抱過,現在去找他們,跟他們走吧,公主不要你們了。”阿依蘇用男人的腔調剛說完話,一陣笑聲又響了起來。

“這些漢朝男兵也不是什麼好人,抱走的女人自己不要,一個不少都送回來了,現在好了,啊……你們成了一羣沒有人要的小妮子了。一輩子也別想嫁出去了。”阿依蘇似乎就是笑源,不停地發酵着,不停地引起更大的笑聲。

“今天上午我沒有叫男人抱過,只是……。”一位小宮女天真地說道。

“沒有叫男人抱過?只是什麼?”阿依蘇聽到宮女的話認真地問道。

“只是手捱了一下我的……不對……摸了一下。”小宮女怎麼也表述不清。

“摸了一下,到底摸在哪裡了?”阿依蘇問話的同時,好像已經做好了大笑的準備,用臉色感染着周圍的人。

“摸在……。”小宮女聽到阿依蘇的話神情緊張起來。

“是摸在‘那個地方’了……是不是摸在‘那個地方’了?哈哈……”阿依蘇幽默的問話加上她引誘性的笑聲,把一羣女孩子們都笑癱了。一羣十幾歲的妙齡女郎,一羣心裡裝滿憧憬的少女,就像山間的小溪,給一點溪水就歌唱;就像山坡上的松林,給一縷清風就回聲;就像草原的野花,給一點陽光就燦爛。他們不去考慮明天,不去考慮未來的生活,因爲未來的生活還沒有來到。她們不知道今後的生活中有多少艱難險阻,有多少酸甜苦辣鹹,她們只想用生命過好今天,這就是偉大的現實。在這片遼闊陌生的草原上,除此以外,她們還能需要什麼?還能得到什麼呢?此時不樂,更待何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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