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真變的發狂。”格桑常常感嘆。
這年月,誰掌握了經濟,誰就能主宰政治。金錢的魅力實在是太大了!
格桑牢記大學老師的諄諄教誨。他一再告誡自己,得意不能忘形。多年來,都以“不遷怒,不二過”爲座右銘。謙虛謹慎,以儒家文化培養心智的平衡。
他的生活很規律,也很樸素,不貪圖大魚大肉和聲色犬馬,不遷怒於別人,沉默寡言,與人爲善,從不暴飲暴食,每天堅持早睡早起。甚至,他還不會打麻將,也不願意打麻將。
格桑不能抽出時間來修行,他不能像父輩一樣來用自己的一生向十萬佛磕夠十萬個等身長頭,也不能默默地在朝聖的路上洗滌自己的靈魂,可是,他堅持每年資助那些前往拉薩朝聖的人。格桑認爲這也是一種修行。就像藏民族受教育水平不高,不可能每個人都會誦經,聰明的藏民族想到了一個好的辦法,那就是把大量的經文都裝在經桶裡,只要轉動經桶就相當於誦經了。
在外界看來,他是不可多得的文化人,孝敬父母,教育子女。他有香車寶馬,豪華別墅,財產幾十億,但不貪圖女色……唯一使州城人美中不足的是目前格桑嘉措仍是孑然一身,他也和其他人從不願談論自己的私事。這恰恰變成了州城人的一個謎,也令無數的花季少女想入非非……誰不想嫁一個身財萬貫,風度翩翩,瀟灑而又有氣質的商界鉅子呢?高富帥,從來都是女孩的不二追求。
榮譽的光環徹底讓格桑成爲一個傳奇人物。
可是他坦言,“我是一個放羊娃”。
每到夏季,格桑總會抽出時間來回到生他養他的草原,呼吸那裡的新鮮的空氣。滿眼是大片大片的望不到邊的金黃色的油菜花,花香飄落在山坡上,樹林裡。一條河從山腳一直流向外面的世界,河的兩岸則是牛羊的樂園,花的海洋,牧童在這裡歌唱,姑娘小夥在這裡談情說愛……亦農亦牧,好不自在。小時候,格桑經常上山打柴,每到夏秋季節,只要你進入松樹林,臉上都是溼漉漉的,特別涼爽,特別舒服,當你爬到山頂往下看,白雲在腳下飄來飄去,你放佛身在仙境,無限愜意。都說這裡海拔高,可格桑只要回到這裡,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笑逐顏開。他先隨便進山撿一小捆乾柴,隨手在草原上撿來些幹牛糞,再找來三個石頭,拿出隨身帶來的雙耳鐵鍋到河裡舀上雪山融化而來的清澈的河水,然後隨意的和哪個就近的牧人講好價錢,於是牽來一隻羊,格桑解下自己的鞋帶,綁住那隻羊的三條腿,拔出腰間的藏刀,手起刀落,乾淨利落,不一會兒,剛剛還活蹦亂跳的羊兒就變成了大塊的羊肉——格桑不認爲殺羊是“殺生”,這是他在超度羊,好讓它儘快的投生爲另一種生命。在三個石頭中間支上雙耳鐵鍋,下面點着乾柴和幹牛糞,一邊喝酒,一邊加火,一邊聞着新鮮羊肉的美味,這時候,格桑彈起弦子開始歌唱“我最親愛的桑傑卓瑪,桑傑卓瑪拉,我是遠方飛來的小鳥請你相信我,你那純潔無暇的心就像潔白的雪蓮花,美麗呀善良的桑傑卓瑪拉,珍珠項鍊獻給你獻給你獻給你……”歌聲響起,附近的牧民便紛紛趕來一起加入到歌舞的行列,大家圍在鍋的四周,手拉着手,盡情的跳起歡快的鍋莊,格桑則會斟滿甘甜的美酒,一一向來人敬酒,歌舞過後,大家就會共同分享鍋裡的美味——誰也不能客氣,主人格桑會把所有的羊肉分給這裡的每一個人——包括過路人也得吃上一份。大聲的歌唱,大塊的吃肉,大碗的喝酒,大膽的舞蹈,無拘無束,盡情放縱……“如果天天能和他們一樣那該多好啊!”格桑每次狂歡都會發出這樣的感嘆。
蒙古族擅長長調,藏族則以高音著稱。蒙古高原地勢開闊,綿延千里,一望無垠,所以生長在那裡的蒙古人可以把自己的聲音儘可能的拉長,想拉多長就拉多長,因爲蒙古草原是沒有邊際的,而且,在廣袤無垠的蒙古草原上沒有什麼太高的大山,所以聲音不必要太高就可以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藏族則就不一樣了,他們生活的地方一般海拔都非常高,氧氣十分的稀薄,最主要的是藏族的草原沒有蒙古草原那麼遼闊,而且上面有無數的高山和深溝,所以,藏族唱歌一般都音高比較的高,幾乎不需要什麼長調,就可以讓人們都聽得真真切切,聲音必須得有穿透力,否則是不能夠傳到大山那面的。環境的不同,決定了不同民族的歌聲具有不同的特色。就像生活在黃土高原上的西北漢子只能唱出“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而絕不可能唱出“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一樣。生活環境造就了格桑的姓格,他不可能像江淮地區的奶油小生一般黏黏呼呼,低眉順氣。
常聽父親講起,這裡原來是一片肥美的水草地,根本不適合耕種。那時候,這裡是真正意義上的地廣人稀,全縣的人口加起來還不到現在一個鄉鎮的人口。到處是草地,河流,近處的山上長滿了白樺,再遠處就是密密麻麻的雲杉林,據說人們吃水的山泉,只是隨便的胡亂用手刨兩下,就有一股水從地下冒出來,等上幾分鐘,清澈見底,甘甜爽洌的山泉就成功了。可是現在,白樺林讓“大鍊鋼鐵”的時代無情的逐出歷史的舞臺。在很小的時候,格桑還像先輩一樣,剝一卷白樺皮捲起來點着,晚上當火把照明。如今的草原孩子甚至見不到什麼是樺樹了。人們不但砍伐了白樺林,爲了開荒,還把遠處的松樹林也一片一片的連根挖出,開始種青稞,種油菜,種苜蓿。天氣一天天變熱,溼地一片片乾枯,草地一片片變黃,牧民變成了農民,種小麥,種豌豆。就說這兩年吧,國家下大力氣搞退耕還林和天然林保護工程,可效果呢?就在格桑的家鄉,當地林業部門明白,將來一旦不讓伐樹了,這些伐木工人就斷了活路,索姓在一夜之間把幾千畝的雲杉林的樹頭都給砍了,就在上級林業部門的領導現場辦公時才發現,這一片樹林根本就不可能“成活”了,按照相關規定,沒有樹頭的松樹是必須得砍伐的。沒辦法,遂將這片樹林全部伐了,就在林業部門推行改革政策前幹部職工大賺狠賺了一筆。而今,當地人畜飲水都成了問題,河流乾涸了,溼地沒有了,一口井得挖上幾十米深才能見水,而且是鹽鹼量很大的苦水……每當想起這些,格桑無不感慨。他害怕,萬一有一天這裡的人們遇到特大幹旱,那麼……格桑不敢再想了,“失去草原的藏民還是藏民嗎?”
事實上,如今的格桑早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他的關係網滲透着從省上到地方的行行業業,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祥瑞集團的新聞佔據了當地媒體的三分之一還要多。多少年來,格桑不論做什麼事情,首先要培植自己的“關係戶”,正如他常常講的,“做事是一時的,做人是一世的。不要做到的時候想不到,想到的時候又做不到了。要想和別人做生意,就必須首先和對方交朋友。”如今,他的一舉一動甚至牽動着整個州城的上上下下,毫不誇張的說他的影響力超過了當地政斧部門的官員。“與政斧交好就是最大的公關”,對於這句話,格桑篤信不疑。多少年來,格桑成長的每一步都和領導的“關照”有密切的關係,他是踩着改革開放的節奏一步一個腳印的走過來的。是啊,哪個成功的企業家敢拍着自己的胸脯說不是有地方政斧的“保護”而取得成功的。多年的經驗告訴格桑,“只有和各級政斧搞好關係,你才能在大樹底下好乘涼。”格桑和才讓州長的關係絕不是一句“情同手足”所能表達的。他用十幾年的時間,精心編織着屬於自己的關係網,這張網就像一把傘,伴隨格桑風雨無阻。
即使如此,格桑也沒有忘記過學習。他是少數的在事業有成以後還能繼續刻苦努力的企業家。藏文版的《倉央嘉措情歌》和《格薩爾王史詩》算得上是格桑常備牀頭的至愛。他的愛好十分廣泛,除了經濟學,他還學習心理學,古代文學,歷史學,哲學……他對《鬼谷子》情有獨鍾。他認爲不斷地學習是工作的需要。哲學,心理學這些枯燥無味的東西照樣能吸引着他,他不愛讀那些什麼企業管理呀,什麼經濟貿易呀之類的書,格桑說,“那些都是紙上談兵,都是大學老師爲了評職稱而編造的毫無意義的謊言。無非是把圖書館裡的書‘複製粘貼’的產品而已。現在只要花錢就可以出書,只要出了書,不論質量的優劣高低,一律可以被認爲是‘學術著作’,然後晉職,然後加薪……”記得一次,剛剛從大學校園出來的一位經濟學博士前來應聘,面試者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口若懸河,談吐不凡,深得公司考官的一致好評,大家極力推薦那位博士去見格桑。當時,格桑正在辦公室吸菸,他聽着副總的彙報,上下打量着這位博士,只問了一個問題:“請告訴我,祥瑞集團從最初的3000元,僅僅用了15年時間,如今集團的總資產超過了30個億,靠的是什麼?經濟學的理論依據又是什麼?”
這個問題回答起來很難,使這位只會紙上談兵的博士一臉的窘態。最後,格桑要求人事部門安排博士去銷售科上班,試用期一年。
人都是會變得,記得剛剛走出校園,他也一樣的幼稚,可他走過了一段常人無法想象的彎路後奇蹟般的成功了,而且創造了一個神話。他有資格對所有處世不深的大學生評頭論足,可他沒有,而是很有禮貌的接受了博士生的求職。讓他在銷售部門鍛鍊,就是爲了他更好的成長。
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他的事業已然達到了巔峰。此時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很不容易,況且他還年輕,才三十幾歲就幹出了這麼大得成就,換作常人,也許早就變成李自成了。他慶幸自己曾經痛苦的經歷。
要使整個人生都過得舒適、愉快,這是不可能的,因此人必須具備一種能應付逆境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