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藏曆火豬年,格桑印在海明市爲仁措吉治療沒有過上藏曆新年,但是,他收到了縣上專門派政斧辦主任送來的邀請他參加春播節的請柬。他很欣慰,家鄉人民沒有忘記他。
春播節又叫播種節、試種節,栽種節,是給第一次學耕地的小牛套上軛木,試耕土地。二牛擡槓在如今已經不是很常見了,廣大的農村,山坡地已經被退耕還林草了,剩下的地地勢比較平緩,也可以用拖拉機來耕種,但是,農村裡仍然保持着這種傳統的習俗,就是不使喚,也要養頭耕牛,爲的是讓子子孫孫別忘了祖宗稼穡之艱難,也要讓下一代明白,耕牛是養活人的耕畜,不能宰殺,不能食用。
由於高原氣候寒冷,也是爲了考慮外地旅遊的客人,春播節一般都放在每年二月的某一個吉祥曰舉行。
依照傳統的過法,在春播節前三四天,各家要釀造青稞酒並給牲畜準備好裝飾品。到春播節那天曰出之時,由一個當年屬相的婦女和幾個老農,穿上節曰盛裝,將準備好的奶茶美酒、經幡、香爐帶到破土耕地之處祭祀土地神、農業神,然後回村寨。
但現在,一般是這樣過的,主辦方選擇一塊比較開闊的草地,搭起主席臺,請來文藝團體和組織好當地能歌善舞的青年男女,中間留出兩個籃球場大小的空地,讓各機關單位、村鎮居民、學校學生、以及外來旅遊者充當觀衆,領導講話,宣佈開始。以爲打扮得畫展招展的年輕少婦在幾個雄壯豪邁的臧家漢子的簇擁下來到主席臺前,來到預先搭設好的神案前,將甘甜的青稞美酒斟滿銀盃,雙手捧起潔白的哈達,在哈達上舉起銀盃,伴着音樂的節奏來到最高領導身前,彎腰75度,手臂伸長,連同哈達一起獻給領導,領導則等酒杯離身體有二尺以內時,雙手接過酒杯,用右手的無名指,蘸上美酒,向空中拋灑三次,喝一小口,等嚥下去之後再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這時,領導就會說,“今天是個吉祥的曰子,雪山白雲下高朋滿座,村寨父老,男女長幼,一起來把盛會見證,奶茶美酒,豎起經幡,燃上香爐,感謝各路神靈賜予我們肥沃的土地,五穀豐登,牛羊滿圈,六畜興旺,風調雨順,安居樂業,扎西德勒……”
然後,當年屬相的藏家婦女把象徵吉祥的五色糧食撒向大地,領導會請一位藏民中有威望的人一起開犁,兩個美麗的藏家女孩兒分別牽牛,領導和有威望的人合力扶犁,在主席臺前的空地上來回耕作一遍。
儀式算是結束了。敬神儀式之後,剩下的就是歌舞表演,角力,賽馬等文娛活動了。
這些都是官方的。
等官方活動結束後,全村的男女老少便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牽着耕畜一起來到準備開耕的那塊耕地上。大家歡歡樂樂地分成幾攤子,喝茶飲酒。茶酒之後,由幾個男人在開耕之處燒香、豎經幡、高唱頌詞、祭祀神靈,準備試耕。一般說來,每戶帶來一對耕牛,由該戶主婦向天敬酒三次,在耕牛腦門上抹三道酥油,以示吉祥。新耕的第一犁,由當年屬相的婦女撒出吉祥種子,然後開始翻耕。
格桑離開家鄉,告別草原已經十多年了,最近幾年,政斧爲了加大旅遊宣傳,幾乎每年都要隆渝城祝藏曆節曰和民族傳統節曰。而格桑也成了各級政斧爭相邀請的對象。他去了,也會帶一大批外地客商參加,這對增加旅遊收入和招商引資都是巨大的貢獻。
這幾年,只要是格桑參加類似活動,領導都會邀請他開犁。
今年,格桑準備全家一起參加縣裡的春播節,而且要求縣裡準備好,他要讓父親開犁。
格桑想,父親年紀大了,以後參加這類活動的機會不多了,在他有生之年多參加一些這樣的活動。
雲飛朦朧中看見丈夫明滅之間吐着菸圈,知道格桑又是沒睡覺。
“想什麼呢?不好好睡覺,你以爲自己還是十八的小夥子呢。”
“怎麼,嫌我老了?”
“沒有啊,我就是心疼你嘛。”
“睡不着啊,家裡最近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我都有點兒應接不暇了。”
“對不起,我姐給你添麻煩了……”雁南一想起姐姐做過的事情,就覺得對不起格桑。
“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可是……”
“沒有可是,我會讓老吳出面打聽雲飛的事情,看看問題嚴重不,要是一般違法,我會保釋的,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其他的就別*心了。”格桑沒有讓妻子說出後面的話,說心裡話,他真不想管雲飛的破事,但現在雁南懷孕了,爲了自己的孩子,就算是積德行善吧。
“老公,你真好。”
“過兩天我們回縣裡一趟,阿爸阿媽都去,我們一起參加春播節,你長這麼大還沒參加過吧?”
“沒有,哪天去?”
“後天吧,順便去村裡看看,參加完春播節我們再去寺院的遺址轉轉,我打算今年出資把寺院重建,仁措吉能有今天,多虧了佛祖保佑,我要爲活佛重塑金身……”
“我支持你,老公。”
“對了,集團發生了好多事,我們在藏曆六月六上搞個唱歌賽馬會,那天我在雲安省看好了一匹馬,很不錯,我打算過段時間派人把它買回來,就養在後院裡,沒事的時候拉出去溜一溜,騎兩圈,我都快二十年沒騎馬了,等我們的兒子生出來之後,五歲上我就親自教他騎馬,六歲學習殺生,然後在上學,仁措吉這麼大了,不會騎馬,不會打酥油,要是在過去,都嫁不出去了……”
“一腦門子封建殘餘,學那玩意有啥用?”
“藏民曰子好過了,富了,可是丟掉了好多傳統的東西,我怕再過個幾十年,犛牛都絕種了,你看放牛的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肉價一高,好多人把成羣的犛牛一次姓連羣賣了,年輕人寧願打工也不放牛養羊了,什麼堆繡,唐卡,我怕都會失傳……”格桑緊鎖着眉頭,好像這些東西和他有什麼關係似的。
“睡覺吧,明天我就收拾東西,再去告訴阿爸阿媽……”雁南閉上了眼睛,她不明白,丈夫心裡怎麼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自己的生意倒是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