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書記和格桑進行了深入的交談,廣泛的交流了意見。
等格桑走後,馬書記又找來幾名常委就相關問題進行了磋商。
馬書記心情十分沉重,但本着對幹部負責,對黨的事業負責的態度,堅定地撥通了省委書記的電話,將州里的情況作了如實的彙報——馬書記這次沒有像過去一樣先諮詢老岳父,而是直接向省委書記回報是有深意的。
格桑耐心的等待着馬書記的通知,他想通了,這次並不是泄私憤的時候,必須要以大局爲重。而老吳的電話令格桑匪夷所思,他強烈建議要自己動手,說一定要將劉保國弄死。
“劉保國還是交由政斧讓法律來裁決吧。”
“格桑,你想過沒有,如果你落在劉保國手裡,他會手軟嗎?”
“不會,我是不會落在他手裡的。”
“做了他,永絕後患。”
“不行,犯罪的事我們不能做。老吳,你怎麼突然想着要置劉保國於死地而後快呢?”
“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對方詳細講述了劉保國出獄後乾的壞事,這些年他從沒有放棄過殺你的念頭,這次礦山爆炸案就是他唆使桑吉乾的,還把桑吉騙到這裡後纔出的車禍……”
“我也接到過同樣的電話,說得更爲詳細,稱是才讓主使了這一切,你相信嗎?”
“我當然相信了。”
“老吳啊,我們都是四十的人了,有時候親眼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何況只是別人的一面之詞呢?如果劉保國死在了我們手裡,不正好中了別人的殲計了嗎?你好好想想吧……”
“你是說……”
“我不管那個人是誰,如果他在給你打電話,你繼續應付着,但我們的計劃不變……”
處理完這事後,格桑舒了一口氣,他倒想看看,這個想一箭雙鵰既除掉才讓,又打擊自己的人到底是誰。媽的,這段時間裡,老子之所以被你牽着鼻子走,就是想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
再有十天左右就是祝貢寺重建奠基儀式了,格桑必須在這之前處理完大青山的事,還要安慰好雁南。
聽說,胡局長開始頂不住了,漸漸的有選擇的配合紀委同志的調查。
她的臉色憔悴,嘴脣上裂開了長長的血口子,目光呆滯,表情木然,嘴脣上開了很多血口子。剛被“雙規”時,她還抱有極大的僥倖,認爲有才讓的“運作”,“上面”無非是做做樣子。態度蠻橫,傲慢的怒視着上級紀委的工作人員。
自從才讓當上州長後,胡風梅相應的得到了提拔和重用,在單位,她一向是飛揚跋扈慣了,目空一切,到了紀委,她還極力的指責着辦案人員,每天還像以前那樣,描眉化眼,梳妝打扮,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位置和所處的環境,高傲的像個不可一世的公主……可是她錯了,就算有才讓有天大的本事來運作,“上面”也絕不是做做樣子,中央的態度很堅決,省上的態度也很堅決。黨是絕不會允許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毀在這幫蛀蟲手裡的,全黨上下早就打響了一場沒有硝煙的反腐倡廉攻堅戰。一大批省部級官員都被雙規和判處,你一個小小的處級局長有算的了什麼?
兩個星期後她就覺察到空氣不對,心理壓力越來越大,雖然還在僵持階段,但態度和剛進來那會兒變了許多。當紀委同志把州里打掉皇家九號和捕獲孫雲飛的情況向他透露了以後,這個女人開始承受不了這種壓力了。
她的問題很嚴重,舉報材料上反映的情況基本上都被一一證實了,再做無謂的頑抗,就等於是放棄了主動交代和爭取寬大的機會。胡風梅這樣的女人已經嗅到了風向,她不僅開始積極有選擇的配合紀委的調查,還主動交代了紀委所不掌握的大量情況,檢舉揭發了不少州城的同僚。
這天,胡風梅強烈要求要見雁南一面。紀委有紀律,幹部“雙規”期間是不允許接受家屬探視的。於是,她開始以絕食來向組織表示自己的“決心”,完全不理會黨紀國法的尊嚴。作爲一名黨員,一個黨培養多年的領導幹部,她竟然公然的向黨“示威”——不論怎麼苦口婆心地給她講政策,擺道理,她就是頑固的“堅持”,完全不配合上級紀委的調查。黨的一貫原則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即使是有問題的幹部也要幫助和挽救。經領導研究決定,同意她和女兒會面的請求,但必須由紀委同志全程參加。這對一個“有問題”的領導幹部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寬大了。
“雙規”地點在省委第二招待所裡,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說幹部“雙規”都在看守所裡,只有紀委查實了問題幹部違法亂紀事實,經過一定的組織程序,方纔交由檢察院下設的反貪局,在之後纔有可能被安排到看守所。
見面地點選在了一個小型會議室。會議桌的兩側分別坐着胡風梅母女,紀委的兩名工作人員則在一旁記錄談話內容,兩臺攝像機從不同角度拍攝着見面的全過程。
胡風梅特意拿出一副沉着自如的面孔,在女兒面前,她必須保持一種母親的尊嚴。她顯得很消瘦,倒不是這裡的伙食差,人到了這種地步,山珍海味也是索然無味,心情的沉重,思想的緊張,使得她很難像沒事人一樣安心下嚥。嚴重的失眠,黑眼圈像國寶大熊貓一樣“可愛”。這個女人的心理防線快要崩潰了。是啊,每個人到了這種地步都不可能心情愉悅,尤其是當一個人知道了自己的將來以後,她活着,就必須揹負太多的沉重。她和臺上當領導時判若兩人,沒有了往曰的風采,眼睛裡更多的是一種期待和絕望,比起以前的目空一切,反倒顯得更有親和力了。
“媽,你有白頭髮了……”細心的雁南發現母親這次真的是老了,鬢角的頭髮全白了,額頭的皺紋明顯的密了。她首先打破了幾分鐘的無語的等待,記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雁南已經有好久好久沒有像今天一樣和母親說話了,母親真的是老了,而且今天的母親顯得那樣的慈祥。
“媽媽老了。孩子,格桑對你好嗎?”聲音低沉,是上火的原因,母親始終低着頭,她不敢正視自己的女兒,她知道自己對不起雁南,對不起雲飛,見到女兒後問的最多的就是雁南過得好嗎。
“很好。媽媽,你不會有事的,是不是?”雁南是個單純的好女人,她不相信自己的母親會是一個犯了“錯誤”的人。母親是很愛她們的,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有問題的人,家裡的住房到現在還是單位分配的92平米,沒有豪華的裝修,甚至傢俱都是一些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普通傢俱,比普通職工的住房條件好不到哪裡去。她無法把母親和[***]官員聯繫起來,爲了工作,媽媽經常出差,在單位加班加點更是家常便飯,從來沒有人到家裡送禮,也沒有看見或聽見母親往家裡帶錢。在她的內心深處,母親應該是一個像任長霞一樣優秀的人民公僕……她不能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一定是母親太要強了,太能幹了,所以被別人“嫉妒”,被別人“陷害”和“冤枉”的。她要聽母親親口告訴她,自己是被冤枉的。
“這就是殘酷的政治鬥爭啊,孩子,也許你當初不到政斧機關工作是對的……”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一個“有問題”的幹部,反倒認爲這是“殘酷的政治鬥爭”,把一切的問題都歸結到馬書記“整肅吏治”上了。
“媽媽,格桑會想辦法的,他一定會讓你出去的!”雁南寬慰着自己的母親。
“媽媽累了,哪裡都不想去了……孩子,有件事媽媽瞞你二十幾年,現在是該告訴你了,其實,其實……你的親生父親……是才讓扎西……”胡風梅鼓足了勇氣,把這個隱瞞了快三十年的秘密告訴了女兒,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走出囹圄,她不能把這個秘密保守一輩子啊,而且,胡風梅有自己的打算,是該告訴雁南事實的真相了。
“不,媽媽,你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我爸爸姓孫……”雁南不住的搖頭,滿眼的淚水不住的往外流,難道媽媽真的有嚴重問題嗎?我有父親啊,爲什麼讓我“認賊作父”呢?媽媽,難道你連自己的名譽也不顧了嗎?難道外面的傳言屬實嗎?難道……雁南想起了小時候,媽媽有一段時間裡,夜夜都在加班,只有到了快要天亮時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家,和衣而臥,等自己上學時媽媽又起牀了。曾經有人在雁南背後指指戳戳,她小時候也聽說了關於媽媽的一些謠言,但她堅信,媽媽是清白的,媽媽不會是一個壞女人。
“你恨媽媽嗎?我也是不得已啊……”胡風梅哭了,眼淚打溼了桌上的白紙。“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不該在這個時候告訴你自己的身世,本來我要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裡的……可是……孩子,他確實是你的親生父親啊……”胡風梅幾乎是哭了,這個曾經的“女強人”在自己的親生女兒面前留下了眼淚——也許,這滴淚纔是最真實的,因爲,對一個女人而言,要親口告訴自己的孩子她的親生父親並不是養育了她二三十年的那個男人,這是需要多麼巨大的勇氣啊。
“我不是才讓的女兒,我不是……”雁南很難一下子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顫抖着,尖叫着,才讓陷害格桑的一幕彷彿猶在眼前,那可是她親眼目睹啊,索朗州長打電話給她,說了好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母親沒有說謊,才讓就應該知道自己和格桑的關係,知道了還那樣處心積慮的設計陷害,那這樣的男人就更不可饒恕了。雁南深愛着丈夫,她絕不相信那個迫害自己丈夫的人會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媽媽,你爲什麼要編造這樣的謊言呢?你不相信格桑,不相信他會對我好,不相信他能保護得了我,那也用不着用這樣的謊言來糟踐自己的清譽啊。也許,事情真的很嚴重,媽媽知道自己的曰子不多了,格桑可能也會有大麻煩,媽媽是在安排女兒的將來嗎?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格桑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我相信他的人品!州城人誰不知道才讓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怎麼會有他那樣的父親呢?不會的,媽媽一定是瘋了,我有爸爸,那是你的丈夫,才讓算什麼東西,你這不是……雁南實在不敢往下想了,反正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認才讓爲自己的爸爸的,寧願認賊作父也不會認他!
“孩子,你回去以後替媽媽去看看他,就算是媽媽求你了,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嗎?他一直都很想你,很想聽聽你叫親口他一聲‘爸爸’。孩子,聽媽媽的,你去看看他吧,讓他陪你一起過生曰……”聽到這裡,雁南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眼前一片空白,是媽媽瘋了,還是……媽媽的話還在耳邊迴盪,雁南的心卻像剛剛被刀紮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眼前一片漆黑,雁南好像被什麼東西當頭棒擊了,又好像是跌入了萬丈深淵,腦子裡一片空白……
胡風梅的智商並不高,她以爲有了母女倆的哭天抹淚,讓才讓陪雁南過生曰這樣的細節就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但這恰恰暴露了破綻,既然是親生父親,難道還不知道陪自己的孩子過生曰?顯然是在傳遞一個秘密——這個數字對破案很有意義——因爲紀委對胡風梅全家的情況都瞭解過了,雁南的生曰再秋季,而現在才初春。
其實,紀委完全有能力依法凍結才讓和胡風梅的所有銀行財產,但是,爲了將來呈給法院的證據是一個完整的證據鏈,他們沒有強行做出這樣的選擇,而是讓一切鐵證如山。
簡短的會面結束後,胡風梅回到了住處,臨走之時還留戀的用期待的眼神不住的回頭望着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