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來了?”格桑搖搖晃晃的,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人會是她,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沒騙你吧?我說格桑,有豔福啊,剛開張嫂子就來了,趕緊‘下井榦活’吧……”傳話的人此時咧着個嘴,手裡還提溜着一瓶酒呢。
“滾你的,喝酒去吧。”格桑揮了揮手,把在場的人都打發走了。
шωш◆TTKΛN◆¢o “都走了都走了,格桑要‘下井榦活’了……”老王打趣道。
礦上有規矩,女人是不能到跟前的,不吉利!再說了,她怎麼還抱個孩子呢?沒有滿月的女人最容易衝了神明。開張第一天就遇到這樣的事情,格桑很難接受,況且,這個女人現在和自己已經沒有一丁點兒關係了,她還來幹什麼?太唐突了,這不是擺明了要格桑好看嗎?
“你來做什麼?”格桑趕緊把這個女人帶到自己的窩棚裡,有什麼話關起門來還好說,免得教別人聽到了誰臉上都掛不住。現在,格桑好歹是個掌櫃的,雖說管的人也就那麼五六十號,可畢竟不是學生時代了,不留點兒面子怎麼能成呢?
“這是你的種,還給你。”說着,女人把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交給了格桑,兩隻眼睛還骨碌碌的打量着窩棚裡的一切,幾乎是一種嘲弄和藐視。
“我……的……孩子?”格桑如晴天霹靂,瞪大了眼睛像在喃喃自語,“你……不是……和……別人結婚了嗎?”格桑根本就不相信女人說的是真的,既然要嫁給別人了,還生這個孩子幹什麼?
“可我懷着你的種。”女人一邊脫去泥水浸溼的鞋子,一邊說道。她顯得很生氣的樣子,也不去看格桑的臉色,徑直上到格桑的牀上,靠在被子上斜躺下來,“哪個男人願意要一個懷着別人孩子的女人啊?我肚子都那麼大了,你說還能不生下來嗎?”
“男孩女孩?”格桑掀開孩子的尿布。
“你也配有兒子?”女人冷冷得說。“你這種人生丫頭都是老天瞎了眼了,早該斷子絕孫了……要不是我吃錯了藥,能給你這種人生孩子?我的青春都毀在了你的手裡,我恨死你了……”
沉默,還是沉默。
格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當前的局面。看着懷裡的孩子,乾瘦如柴,可皮膚還算不黑,從眼睛到嘴,格桑看不出哪裡長的象自己。他沒見過嬰兒的模樣,覺得這個孩子太難看了,一點都不可愛。
一下午,窩棚裡都是死一般沉悶。雲飛又哭又罵,像個潑婦一樣,吵得格桑頭都大了,他不想吵架,更不想說什麼話,甚至,他迫切的希望這個女人能馬上從眼前消失,對眼前這個女人,格桑充滿了厭惡和憎恨……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又開始下了。山坡上的雨水順着窩棚的草簾流下來,然後濺到門口的石頭上,從門縫裡滲了進來。
“媽的,又下雨了。”格桑點上一支菸,詛咒着這鬼天氣,“這是天要絕我啊。”
“你變了,野蠻加冷血。”女人一字一頓的狠狠地說。
“是嗎?你不也變了?”格桑矗在那裡,面無表情,眼睛無光。
“你好狠的心呀,就算不顧我,也該想想我肚子裡的孩子吧?爲什麼一畢業我就急着和別人結婚,孩子不能生下就沒有父親吧?你太自私了……”孫雲飛的雙眼滿含淚水,嗚咽起來。
“過去的事我們不提好嗎?”格桑點燃一支菸。“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時間不能倒流,我失去的一切還能回來嗎?忘記過去吧……”
“你倒忘得挺快的,可我忘不掉……今天我把孩子還給你,從此我們誰也不欠誰的,誰也不認識誰。”說着,女人就要往外走。
“你幹什麼?瘋了你?這麼大的雨,你不要命了?”格桑拉住眼前這個女人,一步都不讓她出去,雨太大了,說不定,山洪馬上就會下來。剛生完孩子的女人最怕涼水的,很容易落下病根。這麼大的雨,怎麼能讓她走呢?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她畢竟還是個女人,不能讓她坐下病根。
“我的死活和你有關係嗎?放開我!”雲飛倔強的掙脫着格桑的有力而粗糙的大手。
“你聽我說,我們冷靜點好嗎?都不是孩子了,坐下來談談不行嗎?”格桑儘量的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他不想吵架,更不想粗野的解決問題。
“我們之間還有可談的嗎?”女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格桑的臉上,火辣辣的炙烤着,“你寧願辭職都不肯和我在一起,還有什麼好談的?別假惺惺的,要是男人,就別攔着我,就是被水沖走了,也是我自找的……”。
“你說這麼小一個孩子給我,我怎麼養活?”格桑低下了頭,他不想爭執,更不願意提起以前的任何事情,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了,現在考慮的是怎樣把孩子妥善安置。
“你就知道關心你自己,你怎麼就不想一想,一個男人和別的男人與自己的妻子生的孩子在一起怎麼生活?”雲飛的眼睛恐怖的瞪着格桑,幾乎是咆哮。太恐怖了,女人發威比男人更恐怖。
“你看我現在這樣,工作沒了,整天在井底下沒白沒黑的,連自己的死活都顧不上,我拿什麼養活孩子?況且,你是孩子的親生母親,你也有義務和責任啊……”
“那我管不着。”女人的眼睛冷冷的就像兩把尖利的刀子。“我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你怎麼養孩子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像你這種小心眼的男人,一輩子都不會得到女人的。女人是用來哄的,你瞭解女人嗎?你以爲愛你就不能和別人發生關係了嗎?你錯了,這不是舊社會,女人也有需要!”
“我不想和你吵架,就算是吧,我不懂女人,但我知道廉恥,我不想戴綠帽子!”
“戴綠帽子?我和你結婚了嗎?你是我什麼人啊?說難聽點,你就是我的一個姓夥伴而已,愛情,難道你還相信這世上還有愛情嗎?”
“不說了好嗎?就算是我求你了,把孩子帶回去吧,我會按月把生活費寄來的,相信我。”
“就你?”女人輕蔑的望了一眼格桑,“你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還給我和孩子寄生活費?別可笑了,糊弄鬼呢?”
“我現在是有點困難,可不代表我一輩子貧窮啊。”格桑的自尊受到了懷疑。
“你還想飛黃騰達嗎?但願我能活着等到那一天。連工作都沒有的人還敢奢望以後,真是好笑。你看看你現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煤黑子,你以爲還在大學?詩人?我看你是丟人!”女人的話越來越難聽了。
任憑格桑怎麼解釋,女人就是堅持要把孩子留下。雨越下越大,山洪下來了……格桑安頓好女人,帶人堵水去了,決不能讓山洪衝到井裡。
工人們開始議論了,說什麼的都有。
“山洪下來是山神對格桑的懲罰,誰讓你不守規矩把個女人帶到山裡的?”
“得罪了山神那可不是好玩的。”
“女人,尤其是來了月經的女人是絕對不能到神靈跟前的,那些不潔的女人就更不用說了……”
“是啊,你瞧,這樣的娘們是好貨色嗎?沒結婚就被開了包了,還帶個孩子……”
“得趕緊讓她走,聽說她已經和別人結婚了,萬一……咱弟兄們都得跟着倒黴。”
天黑了,雨還在下,越下越大。
格桑帶些飯菜和一盆紅糖生薑水來到窩棚,“趁熱吃吧。今晚你就睡在這裡,我到工棚裡對付一宿……”
“不許走,你得在這裡陪我。”女人拉住格桑的袖子,慢吞吞的低聲說道,“我一個人害怕。”
“這樣恐怕不好吧?你已經是有主的人了……”
“你走我也走!”女人耍起了姓子,從牀上跳了下來,兩隻手拽住格桑不放。
“好吧,你先睡,我就在牀頭上陪你……”格桑沒有上牀,點上一支菸,靠在窩棚的牆上,把一件棉大衣裹在身上。
這晚,雲飛就睡在了格桑的牀上。
第二天,太陽懶懶的升起在山坡上,工人們起來準備上班。
“嫂子,昨晚冷不?”小呂問女人。
“小兔崽子,你懂個屁!兩口子鑽一個被窩,汗都顧不上擦,哪還覺得冷?別說是在牀上,就是三九天爬在冰上,也能……”老王在男女之事上就是不積口德。
“是挺熱乎的,要不你也來我們屋裡,正好給我女兒做個伴,免得我們‘忙活’起來照顧不了孩子……”這女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我倒是想來,就怕格桑不答應。”
“他應不應的倒不要緊,就怕你那點玩意經不起折騰……”
“哥哥們可都是石板縫縫裡下苦的人,就你這細皮嫩肉的,要和你睡上一覺,那還不把你整的兩手扶牆腿攪腿啊……”
男人們看格桑來了,眼睛紅紅的,顯然是昨晚上沒有休息好。傻笑着開玩笑說,“掌櫃的,嫂子今早撒的尿咋是黑乎乎的,足足有二兩多煤啊……”
“都去上班,等掙到了錢,回家讓你老婆天天尿煤去……”格桑一邊打發弟兄們下井,一邊衝着雲飛說道,“山路沖毀了,恐怕今天你還走不了……”
女人沒有說話,眼睛惡狠狠的瞪直了徑直回到了窩棚,格桑緊隨其後。兩個人一進門就吵起來了,格桑急忙關上門(窩棚沒有窗戶),生怕被別人聽了笑話。
“你要幹什麼?”格桑看見雲飛正在解釦子。
“幹什麼?你不讓我走不就是想和我上牀嗎?我現在就給你,脫衣服啊,我都脫了,你還不好意思嗎?來,我幫你。昨晚還給老孃裝正人君子呢,我以爲你真的就不近女色了,原來還是沒出息……”說着,雲飛真的還就脫起了衣服。
“你瘋了,你把我當什麼人了?趕緊穿衣服走人,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格桑非常生氣,他不允許這樣的女人用這樣的話侮辱自己。
“這話可是你說的,你別後悔。”她一邊說一邊穿好了衣服,“除了我,哪個女人還會和你上牀?要不是看着你牀上功夫了得,我才懶得和你這個煤黑子……你也就是那玩意厲害,要不你就別挖煤了,找個有錢的小寡婦算了,靠女人養活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沒有哪家的黃花大閨女會嫁給你的!”
女人真的走了,把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撒手仍給了格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