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啊,你睜睜眼吧,救救格桑。”
年邁的父母天天在佛祖面前燒香磕頭,祈求平安,他們還不顧大家的反對,主動到寺院裡去背經,繞着寺院的圍牆一圈又一圈的轉,每轉一圈都拿自己的腦袋在寺院門口的白塔上撞,三步一叩首,腰彎了,額頭腫了,腳步蹣跚了……老人的善心感動了寺院的喇嘛,感動着前來燒香的信教羣衆,大家自發的加入到了背經的行列裡來,像一條長龍蜿蜒在寺院的周圍,隨着人數的增多,轉的圈子越來越大,從轉寺院,發展到轉山——人們在格桑父母的引領下繞着寺院所在的小山順時針轉動,一圈下來,花費了足足十一個小時,山不是很大,可轉山的人們是三步一叩首用等身長頭丈量了一遍。父母親的雙手磨破了,鮮血慢慢的滲出,手上沾滿了血液和成的泥巴,身上揹着三四十斤的經卷,眼裡剋制着奪眶而出的淚水……醫生已經盡力了,神明保佑吧,保佑這個可憐的孩子吧,要是能拿我們的命換回格桑一條命的話,就讓我們下地獄吧……
聽到父母的話,兩個姑娘的心好像被什麼紮了一下,她們不忍心父母……哭了,女兒們都哭了。只要弟弟能早一天醒來,姐姐們做什麼都願意,陪着年邁的父母轉山回來後,姐姐們來不及休息,再次趕到了醫院,去守望昏迷的格桑,他還是沉睡着,沒有任何甦醒的跡象……
父親請來了當地寺院的大喇嘛,顧不得醫院的規定,公開在病房裡擺起了法場設起了經堂,誦經祈福。法號悠揚,低沉而又悲涼;鈴鐺聲聲,清脆但又不安。大喇嘛洪亮的誦經聲沁人心脾,可叫不醒昏迷的格桑……對於老人的一片好意,誰又能說什麼呢,他是格桑的父親,他比任何人都愛格桑。
“媽媽,我有一個辦法,想和你商量,你還記得格桑是怎麼生出來的嗎?”雁南紅腫的眼睛望着婆婆。
“記得,格桑命硬,他是不會有事的,孩子,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只要能讓兒子醒過來,是什麼辦法都行。
“我們再找一口大鍋,把格桑扣起來,然後殺紅公雞……”雁南把自己從格桑那裡聽來的關於自己出生時水庫大壩上那個老阿媽的法子說了一遍。
“得虧你還記得,要不你就去試一試吧……”母親揉着紅腫的雙眼,點頭同意了。阿媽的眼睛都快哭瞎了,整天以淚洗面,七十多歲的人了,還能有什麼盼頭啊,只要兒子健康不比什麼都強?
“媽,你同意了?”雁南撲倒在婆婆的懷中。
“我兒子現在是你男人,我有什麼不同意的?”
雁南就想試一試,可到哪裡去找那麼大一口鐵鍋呢?剛出生時最多也就是兩尺長,隨便拿口大鍋就能將他扣住,可現在格桑是一個身高一米八二的成年人了,那裡纔有能把他扣住的大鍋呢?就在雁南一籌莫展的時候,公司有個人出了這樣一個主意,“在我們老家,遇上這樣的事情是要招魂的……”於是,雁南大膽的就讓這個人找人去給格桑“招魂”。醫院裡忙乎了半晚上,家裡也忙乎了半晚上,那個女人在那裡唸唸有詞,上竄下跳的,一會兒燒紙敬神,一會兒又長又跳的,一會兒又要別人應她的聲。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顯神靈,各路大神齊請到,今曰顯靈在堂前,大鬼小鬼讓開路,家親神靈聽我令,速把魂靈附上身……”
“格桑,回家來——”
“來了——”別人附和道。
“格桑,冷了回家穿衣服來——”
“來了——”
“格桑,餓了回家吃飯來——”
“來了——”
“格桑,大門沒開就從窗戶進來——”
“來了——”
“格桑,白天不來了晚上回來——”
“來了——”
父母親覺得很好笑,這麼叫上幾聲格桑就能好過來嗎?眼看鍋裡的兩個紅棗游到了一起,那個女人就說,“格桑的魂魄歸殼了。”臨走,帶走了所有擺出來敬獻神明的五十幾個饅頭,以及十六尺六寸紅布,四斤白糖,四斤紅糖,布鞋一雙,手套一雙,衣服一件,褲子一條,白酒兩瓶,純白公雞一隻,大紅公雞一隻,各色紙張若干,現金一千元……比起寺院的喇嘛,這個女人哪裡來是給格桑治病的,簡直就當成了“撈稻草”,也許,這就是宗教和迷信的區別吧。
格桑還是昏睡着,沒有一點兒甦醒的跡象。家裡人都快熬不住了,一個個面黃肌瘦,憔悴不堪。家裡有一個病人,所有人都不會輕鬆的,肉體上的折磨,精神上的煎熬。格桑一家基本上和笑聲告別了,眉頭緊鎖,表情痛苦,腳步匆匆……
一個多月後的一個早晨,雁南發現格桑的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在她爲丈夫擦臉的時候,格桑的眼睛分明是動了一下的,她很興奮,她再也不去找醫生了,自己一個人知道就行了,格桑是她的丈夫,她最想一個人獨享這種喜悅。真的動了,格桑的眼睛睜開了,他的眼睛睜開了……雁南大叫,拍着手大叫,“格桑醒了,格桑醒了!”
是的,格桑真的醒了,他的眼睛睜開了。
全家人都高興的圍在格桑的病牀前,高興的淚水再次流下,佛祖顯靈了,格桑醒了。
然而,他不認識所有的人了,嘴裡依依呀呀的說着話,誰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藏民聽不懂,漢人也聽不懂。
醫院馬上把這一好消息彙報給了馬書記。
很快,首都的曹教授給醫院打來了電話。
還好,格桑沒有失去語言功能,漸漸的,他的語言和思維恢復了一些,他可以和別人簡單的對話,只是,他不能動了,四肢不能動了。格桑的神經功能還沒有完全的回覆。醫生抓緊給格桑做“強迫體能訓練”,促使他儘快的恢復四肢的功能。雁南跟着醫生耐心的學習足底按摩,她要幫着丈夫好起來,站起來。每天,她都不厭其煩的堅持幾小時的按摩。即使是自己汗流浹背,筋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