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蘇紫瑤,你這個賤人!”
“我就打你了。蘇錦瑟,你還當自己是當初那個我什麼都會讓着你的小妹妹嗎?”
渾身一僵,蘇錦瑟捂着紅腫的臉咬牙切齒道:“你是什麼時候發覺的,小時候你明明……明明不像現在這麼工於心計,明明……”
蘇紫瑤咬了咬脣,沒錯,當初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也會這樣工於心計,也會這樣不遺餘力的摻和到這麼多是是非非之中。若非重活一世,她只怕到現在都還看不清身邊究竟有誰對自己是真情,有誰對自己是假意。
蘇紫瑤閉了閉眼道:“你也說了是那是小時候的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你以爲我還是當初那個任你愚弄的小孩子?”
蘇錦瑟怔了怔,久久才捂着嘴低低的笑了起來:“怪不得,怪不得那個時候我讓你拉我一把,讓我擺脫丫頭的身份,你就對我百般推辭。原來,你一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一直以來,你都在耍我。”
“是你太過心急,暴露了自己的本性。我做的那些都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蘇紫瑤看了一眼四面的環境,“今天來還有件事情要告訴你,溫子然已經被抓了,估摸着今天就能到這間牢房裡來陪你。剩下的時間,你……好自爲之吧。”
蘇錦瑟臉色大變,雙眸之中終於出現了幾分惶恐。
蘇紫瑤卻無意與她再糾纏下去,想問的已經問到了,想說的也已經說完了,蘇紫瑤擡步便往牢房外走了出去。
“蘇紫瑤,你這個沒爹沒孃的小賤人,我詛咒你,詛咒你不得好死。你別得意,總有一天你也會落得我今日的下場,那個賤人對攝政王的心思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你再好看,總有一天也會老,到時候我就不信攝政王對着你那張老臉還能對你說出什麼天長地老的話來。蘇紫瑤,你爭得過我,卻爭不過時間,爭不過權勢,爭不過大好江山,我在地獄裡等着,等着你被厭棄,生不如死的那一天,哈哈哈……”
蘇錦瑟近乎淒厲的聲音在整個牢房中迴響着,蘇紫瑤離去的腳步微頓,爾後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走了出去。
“小姐……”碧淵一臉無措與擔憂的望着蘇紫瑤,輕聲喚道。
“都聽到了?”
碧淵怔了怔,慌忙點了點頭,就連從小在蘇紫瑤身邊伺候的她都沒有想到,原來蘇紫瑤並非夫人與族長所生,而二小姐……
“這件事……不許讓除了你我以外的任何一人知道。”
“是。”
蘇紫瑤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緊閉的牢房,輕嘆一聲:“走吧。”
蘇紫瑤預料到溫子然估計會在今日到達王城,卻沒有預料到自己會在快要走出刑部大牢之時與其不期而遇。
“參見王妃。”
“王統領辛苦了,這次出外抓捕犯人應該吃了不少苦頭吧。”
“倒是沒吃什麼苦頭,就是犯人這一路喜歡折騰,耽擱了幾天。王妃怎麼到這來了?”王統領見蘇紫瑤問起,頗爲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來見故人最後一面。”
王統領怔了怔,朝着大牢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明白了什麼。
“人已經見過了,本宮也該走了,不打擾王統領了。”
蘇紫瑤朝着王統領點了點頭,越過他便要離開。不想剛一越過他,身後被幾個人制住,枷鎖加身的犯人便掙扎了起來,死命想朝蘇紫瑤撞過去。
“放肆,還不拉住他。”王統領見狀慌忙攔在蘇紫瑤面前,朝着那些押着溫子然的侍衛們喝道。
“王妃?攝政王妃,是你,是你!爲什麼?爲什麼一直針對我,爲什麼不願意放過我?我究竟哪裡得罪了你,你要這麼恨我!”溫子然身上的衣衫早在衆人的撕扯之下亂作一團,頭上束冠的髮帶早不知丟哪去了,一身狼狽的模樣,哪裡還有當年與蘇紫瑤初見時的儒雅風流。
蘇紫瑤靜靜的看了他好一會,才拍了拍王統領,讓他先行退下。
王統領不贊同的看了蘇紫瑤一眼,終是往後退了幾步,護在蘇紫瑤的身側,一臉的戒備,時刻警惕着防範溫子然撲過來傷到蘇紫瑤。
蘇紫瑤看了一眼這個前世親手跟着蘇錦瑟將自己推進地獄的男人,不疾不徐的說道:“不務正業,平日只知與一些狐朋狗友打交道,家境清貧,平日所花皆爲父親辛苦種田所得,卻在父親重病臥牀之際,捲走家中所有財務,放任父親一人在家自生自滅。以爲考了個秀才後自鳴得意,橫行村中,魚肉鄉里。品性不端,六親不認。裝模作樣騙取鄰村親哥哥的同情,趁機離間兄嫂情誼,密謀陷害親哥哥,致使親哥哥一家家破人亡,爲的……只是哥哥家的錢財。”
蘇紫瑤每說一句,溫子然的臉色便難看一分。望着他瞪大的雙眸,蘇紫瑤脣角微勾,越發嘲諷道:“你用沾滿你親人鮮血的錢財到了王城,買通了監考官員,加上自己本身的一點小聰明,拔得桂冠,成爲秋試的新科狀元,自以爲春風得意,無人知曉。殊不知你那點小聰明在浸淫官場多年的高官眼中,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雕蟲小技。就你這樣的人渣,抓你還需要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
看着溫子然愕然而驚恐的表情,蘇紫瑤心頭升起一陣快意的同時,還有幾分對自己當初瞎了眼,竟然沒有看出這人光鮮外表下這些令人作嘔的內在的失落。
金絮其外,敗絮其中,說的便是眼前這個男人。然而若他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會兩世都和蘇錦瑟攪在一起了。
“說起來,六親不認這一點,你和裡面的那個人還真是半斤八兩,怪不得你們會這般志同道合,做出這等敗壞門風的死罪。”蘇紫瑤冷哼一聲,嗤笑着說道。
此話一出,溫子然最後的一絲掙扎也徹底的消失了。
蘇紫瑤滿意的笑了笑:“王統領,本宮先走了,這個犯人上頭人說了要親自處置,別弄死了。”
言下之意,只要不把他弄死,留下最後一口氣,其餘的全由他們自己把握。
王統領怔了怔,慌忙抱拳回道:“末將明白,王妃儘管放心。”
蘇紫瑤點了點頭,扶着碧淵的手走出了這沉悶的地牢,地牢的大門關上的那一瞬,蘇紫瑤依稀聽到了地牢裡面傳出一陣打鬥的悶響,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望着外面漸漸沉下的夜幕,才道:“走吧。”
秋夜的夜晚少了夏夜的喧囂與悶熱,多了幾分少有的涼爽與靜謐,冉冉的薰香繚繞,瀰漫出陣陣沁人的香氣,可惜這樣的香氣完全不足以驅散此刻端坐於房室榻上之人心頭久久無法驅散的悶意。
“你知道爲什麼我和你長得特別相像嗎?不是因爲我們同父異母,我們根本就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因爲你根本就不是爹爹的孩子。我之所以和你長得像,是因爲你娘和我娘原就是有親緣關係的表姐妹。”
“再打也改變不了你娘下賤的事實,再打也改變不了你的身體裡面流着不乾不淨的血的事實。”
“重要的是你娘明明懷着你還是義無返顧的進了蘇家的大門,明明不乾不淨卻還就那麼不知廉恥的搶了我孃的位置。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娘只差一步就能等成爲正室了,就因爲你娘橫插一腳,一切都毀了。憑什麼我生下來就要比你這個不知道是誰的種的小賤人低一等,憑什麼?”
蘇錦瑟滿含怨恨的話語在耳邊迴盪,令蘇紫瑤的臉色變得更爲晦暗難明瞭起來。
怪不得……怪不得自打自己出生,她便不曾見過自己的孃親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展露過笑顏,怪不得……怪不得那時候孃親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卻從來沒有真正的開心過,怪不得……怪不得那個時候孃親總是一臉渴望的望着圍牆之外,卻總是抱着自己低聲呢喃。
“瑤兒,快些長大。爲了你,孃親願意等。”
那時候的她不懂孃親等的是什麼,時至今日她才知道,孃親等的是自己長大後,將她帶出那道圍牆,帶她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所以那時候她纔會說:“瑤兒,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苗疆,記得去找……去找真正屬於你的地方。”
真正屬於她的地方究竟是哪裡?她是誰?她究竟是誰的孩子,她的身上究竟流着誰的血?
前世的她一輩子都沒有明白孃親話中的深意,那麼偶然知道了真相的現在,她又要怎麼去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怎麼完成了孃親的遺願?
蘇紫瑤的眼中掠過一絲複雜,雙手交握着死死扣緊,腦中不由得浮現臨走時蘇錦瑟近乎尖叫的詛咒。
“蘇紫瑤,你這個沒爹沒孃的小賤人,我詛咒你,詛咒你不得好死。你別得意,總有一天你也會落得我今日的下場,那個賤人對攝政王的心思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你再好看,總有一天也會老,到時候我就不信攝政王對着你那張老臉還能對你說出什麼天長地老的話來。蘇紫瑤,你爭得過我,爭不過時間,爭不過權勢,爭不過大好江山,我在地獄裡等着,等着你被厭棄,生不如死的那一天。”
被厭棄,生不如死。她相信龍誠璧不會爲了柳若汐背棄她,更相信自己能夠守得住自己的地位,但是誠如蘇錦瑟所言,她也會老,她也會變。有朝一日當自己與大好江山,權勢榮華放在了兩個不同的天平之上時,龍誠璧會怎麼選?她沒把握。龍誠璧所說的永遠有多久,她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這些困惑一旦埋下,總有發芽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