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瑤說到此處,忽然頓了一頓,低聲笑了起來:“可惜湯圓從小就不喜歡和那些個毒物打交道,偏偏又喜歡粘着豆沙,所以在谷裡那會每次豆沙練蠱的時候,都會看到湯圓像昨天那樣被一小羣毒物追的滿山谷裡面跑。”
龍誠璧靜靜的聽着蘇紫瑤說起,這幾年這幾個人自己不曾參與的往事,脣角微微上揚,帶着幾分欣喜,同時又摻雜着幾分苦澀。
說了半晌,終於發現身邊之人的異常,蘇紫瑤止住了話頭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忽然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曾參與。”
蘇紫瑤沉默了下來,眼中的亮光微微沉了下來。龍誠璧輕嘆一聲,微微笑道:“好在還不算太遲,之前錯過的已經錯過,你們的以後我都要參與。”
蘇紫瑤沒有回答,轉頭看向牀上的兩個孩子,面容柔和。
龍誠璧也不逼她,靜靜的守在幾人身邊,不再說話。
沉寂半晌,蘇紫瑤忽然開口問道:“誠璧,當年我給你的那塊玉佩,你可還留着?”
“自然,那玉佩是瑤兒所贈之物,這幾年我一直貼身帶着。”
蘇紫瑤咬了咬脣,續道:“那塊玉佩乃是紫唐皇室代表皇后凰權的鳳佩,今日百里風見我之時特意提起了……”
龍誠璧面容一凜問道:“那瑤兒可要將玉佩收回?”
蘇紫瑤搖了搖頭:“我帶走了你一樣東西,回以鳳佩,那玉佩既已送出,豈有收回之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既貼身帶着,便好生保存好,別讓人瞧見了,如今我們在風巖的地界上,風巖皇后此次找我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我雖不喜歡摻和進那些個宮室爾虞我詐的爭鬥之中,但也不會平白讓人欺負了去,那鳳佩不再我身上,我還好脫身,若被他們知道鳳佩就在我身邊,怕是又要橫生枝節了。”
“嗯,我明白。”龍誠璧點了點頭,看着蘇紫瑤復又低下頭去查看兩個孩子的側臉,眼中掠過一絲若有所思。
風巖找紫唐皇女的用意路人皆知,如今一找到瑤兒便迫不及待的問起鳳佩下路,其人用心亦是昭然若揭。他早早百年警告過百里逸,他不容許任何人將算盤打到蘇紫瑤還有兩個孩子身上,風巖皇族屢教不改,便別怪他手下無情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自打當年的那場中秋燈會之後,我便再沒有見過這麼美的月色了。”
“是啊,那時候我還承諾過你,待朝堂安定下來之後,便帶着你去燈會之上好好玩耍,只是沒想到事與願違。不過沒關係,以後我們還會有無數個燈會一同度過。”龍誠璧自身後攬住蘇紫瑤的腰身,將其納入懷中,就像從前做過無數次的那般。
這一次蘇紫瑤沒有拒絕,擡頭望着窗外傾瀉而下的月色,默默地閉上了眼睛,享受這可能是最後的寧靜。他們彼此都明白,此次一去,而今所有的寧靜都將被打破,暴風雨前的寧靜,大抵都是如此。
沐浴着同一片月色,據風巖千里之外的某一處,卻是暗流涌動,氣氛僵持。
“這麼說來,失敗了?”男子磁性而醉人的嗓音自飛舞的藍色紗帳後傳出,令人沉醉同時也暗含危險。
帳外跪倒在地的黑衣人聞聲,一滴冷汗自額際滑了下來,卻連伸手拭去的勇氣都沒有,戰戰兢兢道:“兩位護法傳回消息,由於事出突然,沒想到風巖的皇太子會突然出現,加之魍魎已經中了蠱術,唐門更是盡數被誅,爲免全軍覆沒。兩位護法只得……”
話音未落,一盞盛滿滾燙茶水的青花瓷瓷杯便自裡面飛了出來,直接擦過那黑衣人的耳邊,碎裂一地。
“若本王沒有記錯的話,本王當初下達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那個孩子帶回來。”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感到了自裡面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壓與寒冷,黑衣人慌忙低頭求饒,臉幾乎埋進了地板之中,瑟瑟發着抖。
“傳信告訴兩個護法,幽冥閣不養無用廢物,若是不能將那孩子帶回來,他們也不必回來了。”
黑衣人渾身一抖,低應了一聲,慌忙躬身退去。
“連魍魎都着了那孩子的道,還賠上了整整一個唐門。紫瑤,蘇紫瑤……”男人靜靜的咀嚼着這個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右手不自覺的收緊,握疼了一直默默無言坐在其身側的女子。
“王爺,你握疼我了。”女子嬌聲抱怨道,猶若出谷黃鶯一般嗓音配上那張與蘇紫瑤幾乎一模一樣的傾城容顏,足以令所有鐵石心腸的男子全都爲其瘋狂心軟。只可惜,不包括眼前的這一位。
男人聽到女子的聲音,微不可查的擰起了眉頭,揚手揮開初時緊握着的女子纖細的柔荑,毫不留戀的起身,對着一直站在邊上垂頭聽着的少年道:“凜兒,看樣子,只單單派遣兩位護法前去終究還是有些棘手,你親自走一趟,把人給爲父帶回來。”
“義父放心,凜兒定然不辜負義父的期望,將小公主毫髮無傷的帶回來。”
男人點了點頭,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冷聲道:“今晚你便留在這裡好好跟着秦殤學習琴藝,不必回府了。”說完根本沒有留給女子任何反駁的機會,轉身離去。
“王……王爺……”女子欲言又止的望着男人遠去的背影,頃刻間褪去了剛纔小鳥依人的柔弱姿態,雙手不住的攪弄着手中的錦帕,險些咬碎一口的銀牙。
少年看着女子那前後不一的虛僞模樣,眼中掠過一絲厭惡,低聲笑道:“夜色已深,小公主既要留在此處與秦師父學琴便快寫過去,免得待會去得晚了,秦師父都安歇了,小公主今日可就白跑一趟了。”
女子聞言臉色一沉,轉頭惡狠狠地盯着少年那淡笑的眉眼,冷冷一笑:“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對我指手畫腳。別忘了你的身份,不過是王爺養的一條狗,主人喚你之時吠上兩聲邀寵也就罷了,其他時候還是安分守己一些爲好,否則哪天怎麼死了都不知道。”
“這句話……我原話奉還給小公主。”
“什麼?”
女子還來不及詫異,右手已被對面的少年緊緊地攥在了手中,砰地一聲,直接砸在了身後的牆壁之上。
女子吃痛的驚叫一聲,憤恨的擡頭道:“你瘋了,竟然敢這麼對我,信不信我現在馬上讓人把你拖出去,五馬分屍。”
“你大可試試,別忘了這裡是幽冥閣,我是幽冥閣的閣主,在我的地盤也敢這麼囂張,你真以爲仗着這張臉就能把所有人玩弄在手掌之中了嗎?”少年微涼的指尖爬上了女子嬌俏的容顏之上,那仿若要將女子的臉皮就此割開的目光令女子的背後硬生生的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誰能想到這張絕代風華的臉之後,曾經不過是張連乞丐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殘花敗柳。所以你知道每次看到你頂着這張臉做出那些噁心的舉動與神情之時,我多想就這麼把你壓着,硬生生劃裂了你這張臉皮嗎?這張臉,你不配擁有。?...
”
“原來……”女子雙眸猛地一縮,像是了什麼一般,怔怔的望着少年能夠滲出冰凌的眸子,滿含嘲諷的低聲笑了起來,“原來你對那個賤人也抱着這樣的心思,原來……哈哈哈哈……”
“住口,誰準你這麼說她了?”少年陰鬱的臉色越發沉了下來,陰鷲的目光鎖在女子的身上,毫不手軟的一巴掌扇在了女子清秀的容顏之上。
被扇得別過臉去,鮮血順着女子的脣角緩緩滑下,女子卻沒有一絲退避,冷笑道:“我就說了怎麼了?那個下賤的小娼婦,到處勾引男人,不就是長了個漂亮的臉蛋嗎?呵呵,少了那張臉我看還有誰會看上她?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怎麼敢做不敢當?若是我把你這齷蹉的心思告訴王爺,你說……他會怎麼對你?”
少年冷哼一聲:“勾引男人?小娼婦?你是在說你自己嗎?別忘了當初我們是從哪裡找到你的?糜爛到連恩客都不願碰的妓,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
“你……”被提及舊事,女子臉色一變,未被制住的左手狠狠一揚,就要往少年的臉上招呼,卻被少年先一步洞察,輕鬆的扣在了手掌之中。
“惱羞成怒了?呵呵,把我的心思告訴義父?你覺得義父是相信跟在他身邊十數年的我,還是相信不過上過他幾回牀的你?”少年掰過女子的下巴,看着她那滿含怨毒的眉眼,冷笑道:“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小公主殿下,不過只是義父閒暇時用來打發時間的一隻玩物,不安分的話可是會死的很慘哦。”
“你這個混蛋……我要殺了你。”被戳中痛腳,女子的面容一陣扭曲,掙扎着想要起身,卻被少年輕易制住。
“還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嗎?小公主,你所依靠的也就只剩下這張臉了。你不是一向自詡對義父的心思瞭若指掌嗎?那你怎就沒看出義父爲什麼有了你之後,還這般千方百計的想要將真正的小公主找回來?你這張臉,義父可以讓人做出千百張,但真正的小公主卻只有一個!”
女子聞言臉色刷的白了,囁嚅道:“王爺只是不想讓風巖的那些人有機可乘……”
“那義父大可讓人殺了小公主,以絕後患。可是義父三番兩次強調的命令是……安然無恙,毫髮無傷,不能傷到小公主一份汗毛的將小公主帶回來。”
女子臉上勉強擠出的笑意終於掛不住了,惡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莞爾一笑,續道:“小公主還是好好享受剩下的時光吧,待真正的小公主回來,也就沒你什麼事了,到時候,真正死的很慘的人會是誰,可就沒人知道了。”
說完,少年揚手將女子的雙手一甩,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那神情就好似自己剛纔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般。
“時候不早了,小公主若是再不去秦師傅那處,怕是要晚了,我便不多留您了,請便。”
女子揉着自己被握得發疼的手腕,朝着少年冷哼一聲:“我是個萬物沒錯,可你又比我好多少,不也照樣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寵物?你不過是王爺養的一條狗,等小公主回來了,你這條狗是繼續看家護院呢?還是貢獻出最後一點價值,以死明志,誰知道呢?”語畢,女子錦袖一揮,揚長而去。
少年望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默默地起身掀開淡藍的紗帳。
一直守在外面的幾名護衛慌忙低下頭去,裝作什麼都沒聽到,恭敬道:“閣主。”
少年陰鷲的雙眸之中劃過一絲淡淡的光亮,沉聲道:“準備車馬,去風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