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車熟路的走進村東頭那個最大的院子裡,屋裡出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
“娘,一大早您上哪兒去了?”這中年人正是村正錢大風,而這老婆婆就是他娘,也是村裡的神婆錢婆婆。
錢婆婆在這有着三十幾戶人家的葫蘆村是最德高望重的人,年輕時有出去闖蕩過,學了一身看病跳大神的本事,在這缺醫少藥連個郎中都沒有的葫蘆村,錢婆婆就是這裡的土皇太后。
土皇上自然就是她的獨子錢大風。錢大風今年年初剛死了老婆,家裡只剩下老孃和一個十六歲的兒子。
“我去梨孃家了。”錢婆婆不緊不慢的說。
錢大風一愣,“您跑那裡幹什麼?”
“梨家的小丫頭回來了。”錢婆婆覷了一眼兒子。
“那麼大火居然沒燒死她,真見鬼了!”錢大風昨夜逃回家,輾轉一夜無眠,一直疑心自己昨天見了鬼。
“是見鬼了。”錢婆婆說,“梨家小丫頭領回一隻鬼來。”
“娘......那怎麼辦啊?您趕緊收了她啊,不能讓她爲禍鄉鄰。”錢大風一聽鬼,腿肚子都打抽。
錢婆婆沒理會他,轉身進了自己黑乎乎的房間裡,她打開一個老舊的紅漆木盒子,盒子裡是一摞黃表紙,紙上用硃砂畫着各種符文。她把符文拿在手裡,數了又數,還是少了一張滅靈符。
“風兒。”錢婆婆低沉略帶陰森的聲音從黑乎乎的屋子裡傳來。
錢大風恭恭敬敬立在門外應着,“我在呢娘。”錢婆婆的屋子從來不許任何人進出,就算是親生兒子也不行,只能站在門外。
“娘老了,記性不大好,好像少了一張符呢。”錢婆婆說,“你可見到那張滅靈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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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大風蒼白着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沒有啊娘,您的屋可是從來沒人進過,您再數數,可別是數岔了。”
“好吧,你去忙吧。”錢婆婆把符重新放回木盒子裡,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門外的錢大風鬆了口氣,慌忙離開家往梨缺缺家的方向走去。
他要看看梨家的小丫頭到底帶回來一個什麼鬼。
錢大風偷偷摸摸進了梨缺缺家的院子,趴在窗邊仔細聽着裡面的動靜,果然不時傳來梨缺缺的說話聲音和嬉笑聲。
看樣子她在跟人聊天,可是錢大風完全聽不到另一個人的聲音,彷彿梨缺缺是得了失心瘋在自言自語一般。
雖然身爲神婆的兒子,從小耳濡目染母親畫符驅鬼的事情,但是錢大風本身沒有半點學道的天賦,一見到鬼就兩腿發軟眼前發黑。他慌忙離開梨缺缺家的院子,決定趁母親不在家的時候去偷一張滅靈符來,把那個女鬼打個魂飛魄散。
屋子裡,墨小染還和梨缺缺一起回味着剛纔張東獅那狼狽的樣子,笑的前仰後合。
墨小染趁着早飯還沒好去外面轉了一會,發現了一個秘密。
這裡的山山水水和一千三百年後的飛龍寨高度相似,不同的只是名稱,玉帶溪現在叫葫蘆河,而且是一條大河不是淺淺的小溪,而外婆住的無涯山現在叫女媧山,形狀一模一樣。
回來後,她也不會理咕咕直叫的肚子,腦子裡不斷的思考着這兩者之間的關聯。昨夜那個面具男人分明說了,無涯山在八百里外。
“啊,我們的早飯。”梨缺缺聽見她肚子叫纔想起竈上煮着吃的,忙奔廚房。
墨小染也不好意思讓這十歲的小姑娘做飯,自己當甩手掌櫃,就算不會用柴火竈也趕緊跟着去幫忙。
“沒水了,燒乾了燒乾了。”梨缺缺急的跳腳,忙把大竈膛裡的柴火抽出來。墨小染手忙腳亂的拿着大瓢去水缸裡舀水。
“快,快倒鍋子裡去。”梨缺缺叫道。
墨小染卻定定的看着那瓢水發呆,那水看起來清澈無比,並沒有什麼不對,可她總是隱隱覺得裡面有一絲腥臭味。
污水處理專業,對水有一種職業式的敏感。
“姐姐,怎麼?”梨缺缺忙接過她手裡的水瓢,將水全部倒進了鍋子裡。
“刷”的一聲,鍋裡起了一陣白煙,墨小染覺得那股腥臭味更明顯了。
“唉,不行了,全糊了,早餐沒的吃了。”梨缺缺看着鍋子裡黑乎乎的一片,不禁懊惱。
“妙妙,這水是哪裡來的?”墨小染指着那水缸問道。
“村西那邊的葫蘆河裡挑的啊,怎麼了?我們村祖祖輩輩都喝葫蘆河的水,所以這村叫葫蘆村。”梨缺缺不解,“怎麼了姐姐?”
“這水不乾淨。”墨小染說,“我懷疑村裡的瘟疫跟水有關,你說最近村裡死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子?”
梨缺缺點點頭。
“這就是了,老人小孩的免疫力差,喝了不乾淨的水就容易生病,這村裡又沒大夫只有一個不知道會不會瞧病的神婆。”
面對墨小染這樣看似無所不能的仙女,梨缺缺不敢多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我們都沒有水喝了?”跟張東獅嗆了一早上,她覺得嗓子有點冒煙。
“那可未必,處理污水我可是專業的。”墨小染自信一笑。
準備妥當,墨小染又帶着梨缺缺去葫蘆河邊查看,果然那河水隱隱的有股腥臭味,很淡很淡,梨缺缺卻說她完全聞不到。
墨小染看着河邊對梨缺缺虎視眈眈的村民,忙指導着她在河牀上撿了些石頭挖了些沙子,就匆匆回去了。
看着梨缺缺離去的背影,村民們圍到她挖沙的坑旁邊,七嘴八舌的議論着。
“梨家小丫頭真的能看見鬼。”
“是啊,以前軟柿子一樣的小丫頭,現在有了變成鬼的五叔公和狗蛋娃撐腰,說話都硬氣了。”
“硬氣什麼啊,我看她是使了妖術,你看她鬼鬼祟祟的,好好的撿石子兒挖沙子回去做什麼?”
村民們圍着那小小的沙坑,好一陣八卦,直到午飯時間才心滿意足的散去。
安安心心吃完午飯,梨缺缺卻愁眉不展。
“怎麼了?想你娘了?”墨小染問。
梨缺缺搖搖頭,半天才說:“我是想,我們應該想辦法讓大家知道葫蘆河裡的水有問題,姐姐......能把淨化水的辦法教給村裡其他的人嗎?”
墨小染點點頭。
梨缺缺敲開了村正家的門。
開門的是村正錢大風的兒子錢正,這個面色白淨身材微胖的少年狠狠盯了一眼梨缺缺,“砰”的一聲把門關了起來。
梨缺缺摸着差點被夾到的鼻子,無奈的看着墨小染。
“沒關係,我們先去河邊。”墨小染安慰她。
午後的河邊有不少村民在納涼,村婦們也在下游的青石板上洗衣服,本來嘻嘻哈哈的一羣婦人,一見梨缺缺過來都立刻噤了聲,用一種見鬼的眼神看着她和她手中的鐵鍬。
梨缺缺一聲不吭的走到一片鬆軟沙地的河牀開始挖洞,幾個膽子大的村民都圍了過來。
“梨家小丫頭你幹嘛呢?人還沒鐵鍬高呢,挖什麼呢?”村裡膽子最大的獵戶黑子問她。
梨缺缺不說話只埋頭苦挖,挖到近兩尺深的時候,坑裡慢慢滲出水了,清清亮亮的水,沒有一絲異味。
梨缺缺遲疑的用帶來的水瓢舀了一點水,在墨小染鼓勵的眼神下喝了下去。
“葫蘆河裡一大河水不喝怎麼自己挖水喝?梨家小丫頭莫不是瘋掉了?”村民們議論道。
梨缺缺將水瓢遞給離她最近的黑子,“黑子哥,你常常去山裡打獵,聞泡尿就能知道跑過的山狐狸是公是母,你嚐嚐這水。”
黑子遲疑的接過來,剛剛梨缺缺已經喝了一口,他也不怕水裡有毒,只是真的不知道梨缺缺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黑子哥莫非怕了?”梨缺缺知道激將法對他最有效。
果然,黑子一仰脖子喝的乾乾淨淨,喝完之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怎麼樣?怎麼樣?”村民們好奇的追問。
“比直接從葫蘆河裡舀上來的水好喝。”黑子說。
“豈止是好喝。”梨缺缺環視了一遍村民們,“河裡的水已經不乾淨了,大家就是喝了不乾淨的河水才生病的。”
村民們自然不信,這葫蘆河的水他們喝了幾輩子了都沒事,怎麼會就不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