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白抱着輕的彷彿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墨小染, 跟着慕名揚前往位於通天峰的洗心池。
通天峰是無涯山脈的最高峰，上面沉眠着無涯城自開宗立派以來的歷代掌門，同時是掌門和地位較高的長老們閉關修煉的地方, 若非掌門特許, 就是入室弟子也不能上去。
慕名揚也是今年年初才被允許上通天峰, 這意味着掌門對他極其重視, 有傳位與他的可能。
到了通天峰的山腳下, 慕名揚道：“九公子留步，把他交給我吧。”
東方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前這個男人, 小丫頭每次看到他都要心跳加速，害他每次都要忍受那讓人嫉妒的發狂的心靈感應。
他神色複雜的盯着她蒼老憔悴的臉看了半天, 才把她交到慕名揚手上。
“一定要她活。”東方白說。
慕名揚點點頭, 小心的抱着他, 好像是抱着價值連城的珍寶。
墨小染掙扎着把頭仰起來，看着東方白, 她現在從頭到腳都是一個遲暮老人的樣子，只有一雙眼睛還是清澈明亮，像天山上的湖水。
“東方白……”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我害怕……”
東方白的心抽了一下。
慕名揚的心也抽了一下。
“別怕，很快就會好的。”東方白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柔和。
“嗯……”墨小染低低的回了一個字，眼簾垂了下來“我是想問你……”
她一直不能忘懷那個吻, 她想問他那天沒來得及問他的問題, 到這個地步她已經不怕死了, 但是怕帶着遺憾死。
“你是不是喜歡我？”墨小染終於鼓起勇氣問, 出口之後耳朵根都紅了。
東方白被她這個問題問住了, 半天才回了一句“乖，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這看似親密實則疏離逃避的答案, 墨小染懂了。
“我們快走吧。”墨小染輕聲催促慕名揚，她幾乎能想象的出來，東方白後面一句大概是要說“你是個好人。”
真是丟了老臉了，真的是老臉，好老。
東方白感應到墨小染心中強烈的失落感，卻什麼也沒有說，目送着她消失在視線，轉身往西邊走去。
他走的很慢，原本熟悉的路上已經荒煙漫草，完全沒有了路。他抽出隨身的匕首一點一點慢慢的把攔在前面的野草灌木砍掉，密佈的荊棘把他白皙的手指扎的鮮血淋漓。
這條路的盡頭是懸崖，懸崖的盡頭是他三百多年的愧疚和牽掛。轉世輪迴之後他來過無數次無涯山，卻從來不敢去尋回這條路。
他終於到了懸崖邊，他盯着她曾經落下去的地方，臉上看不出喜怒。站立許久他才輕輕的說了一句“飛龍，你爲什麼現在纔回來？”
……
墨小染被放進了洗心池，這池子幾乎和她當初在將軍山上夢幻裡看見的一樣。只是水是透藍的，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浸下去後好像浸入了一池子薄荷茶裡，透心的涼。
慕名揚就站在池子邊守着，墨小染現在這個樣子，他一刻都不敢放鬆。
稍稍適應了冰涼的池水之後，墨小染身上漸漸舒暢了，臉上漸漸恢復了些血色。她舒暢了，金蠶蠱可不舒暢了。
洗心池的水是至陰至寒之物，金蠶蠱是至陽之物，陰陽相剋，金蠶蠱雖然極其霸道，但是每次易主就等於新生，是敵不過洗心池水之力的。
墨小染不知道歷代墨氏蠱女是如何馴服金蠶蠱的，更不知道外婆在爲外公流過淚之後是如何做到強行封印金蠶蠱，不讓它吸食掉她的青春和生命的。但是她已經感覺到了心口的異動，有一樣不屬於自己的器官在漸漸和自己的心臟分離，它萬分的不捨又萬分的無奈。
這是她第一次和金蠶蠱有這麼強烈的心靈感應。
金蠶蠱離開了她的心臟，在她的身體四肢百骸裡亂躥，想趕快逃離這讓它極其不舒適的環境。墨小染甚至明顯感覺到它爬到了自己耳朵裡，但是在觸碰到洗心池水之後又慌忙躲了回去。
“啾啾......啾啾......”墨小染聽到它可憐兮兮的叫喚。
“裝孫子”墨小染暗暗罵了一句。
“啾啾”金蠶蠱又叫了一聲，墨小染幾乎能想象它搖尾乞憐的樣子，她有點想笑，嘴角不知不覺的上揚。她的臉上仍然是溝壑縱橫，這一偷笑，表情有些怪異，有點像中風抽搐。
一直盯着她一舉一動的慕名揚嚇了一跳，急道：“你沒事吧？”
“沒事。”墨小染睜開眼，有些尷尬的看着他，雖然穿着衣服，可岸上站個大男人總是有點怪怪的。這個男人還一直用灼灼的目光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雞皮鶴髮。
“我好多了。”墨小染說。
慕名揚“嗯”了一聲。
“我的樣子......”墨小染想問他自己的樣子有沒有變好一點。
“沒關係”慕名揚搶着說“你長成什麼樣子都沒關係，你平安就好。”
墨小染點點頭，眼裡有一絲感激又有幾分傷感，回想東方白拒絕自己的神色和話語，他終究是嫌棄了自己的樣子。
這也難怪，她微微嘆了一口氣。
慕名揚看着她嘆氣，欲言又止，話半天沒說出口，臉卻紅了，一直紅到耳根子。
“小染......”他低了頭不敢再看她“你就留在無涯城吧。”
“嗯。”墨小染閉上眼睛，邊聽他說話邊心裡跟那一直裝孫子的金蠶蠱討價還價。
慕名揚聽她的回答，心中欣喜，“我是說......是說......我不會嫌棄你這個樣子，不論你什麼樣子都不會嫌棄的。”
“所以？”墨小染睜開眼睛，有些沒聽明白。
“我是說......”慕名揚被她看的有些不知所措，乾脆眼一閉心一橫“我是說我喜歡你，我願意娶你。”
祖宗誒，她搶了祖宗的男人！墨小染簡直不敢相信。
“那......那錦言姐姐怎麼辦？”墨小染吸了一口氣。
說實話，被一個自己仰慕已久的男人表白，她還是很受用的，尤其是在被某強奪她初吻的男人拒絕之後，但她還是有節操的，這是老宗族的男人。只有他和老祖宗從此以後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她這一趟纔沒白來，罪纔沒白受。
“錦言？”慕名揚這纔想起那是誰來，他萬分無奈和冤枉“我......我根本不認識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