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茶杯落地,林月月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
屋裡頓時驚聲四起。
不見了,不見了……怎麼不見了?
她們幾乎都忘記了,墨星是鬼母生的鬼娃,墨星表演遁地,她們這纔回過神來。
守在門口的胖川終於被驚醒了,他睜眼看見廊上站着一個小男孩,手上抱着半個梨在啃,一眨眼,又不見了。
鬼,一定是鬼。胖川嚇的六神無主,扔了木棍,連滾帶爬的跑出登峰苑,想上山去無涯宮求救。
他無意中聽齊大山對手下師弟說過,如果看見一個神出鬼沒的小男孩,一定不要輕舉妄動,要通知大師兄,這個小孩十分危險,切記不要同他正面交鋒。
出了門卻根本找不到路,上山的路別說夜裡,就是白天沒有無涯城的人領着,外人也是找不見的,彷彿遇到了鬼打牆,胖川一直在山腳打轉。
墨星重新遁回屋裡,卻發現大家看他的目光都帶着點點畏懼和疏離。他還很小,只當自己這樣穿來穿去好玩,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一樣。
“姑姑。”墨星仰着臉看着墨小染,向她伸出小手,“我在地下挖到的,送給你。”
手心是一枚粉色的石頭,拇指頭大小,半透明狀,看起來就是粉水晶。
墨小染聽到他說“地下挖到的”臉都白了,雖然知道天然的粉水晶是好東西,卻遲疑着不敢接過來。
這熊孩子是土撥鼠麼,怎麼老是往地下鑽。
“給你。”墨星鍥而不捨的舉着小手。
“謝謝,真漂亮”墨小染小心翼翼的接過來,觸及墨星的手,手心一片柔軟溫熱。
這怎麼會是鬼娃娃的手就算是鬼娃娃,也是她親手接生的鬼娃娃,她一直忘不了他在自己手上皺巴巴可憐兮兮的樣子。
墨小染的心一下子柔軟起來,她看了看還在微微發抖的姐妹們,忙拉着墨星出去院子裡看月亮和星星。
林月月感激又擔憂的看着墨小染把鬼娃娃帶出去,默默把房門鎖死了。
墨星一直拉着墨小染的手不放,兩人坐在院子裡的石板凳上。
盛夏的夜空晴朗無雲,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彷彿伸手就能摘下來。
“姑姑。”墨星一直低着頭,對美麗的夜景絲毫沒有興趣。
“嗯?你怎麼了?”剛纔還高高興興的墨星此刻滿臉沮喪。
“他們說我娘死了。”墨星低低的說“說我再也見不到她了,真的嗎?”
墨小染一怔,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呢?告訴這纔出生幾天的孩子他娘早就死了,告訴這根本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世界的孩子他自己也只是一縷幽魂?
這實在太殘忍了。
墨小染憐憫之心大起,把他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懷裡。
她指着最亮的北斗星,“你看,那顆星星是不是比其他星星都亮 ”
墨星點點頭。
“從前呢,天上有個仙女,下到凡間來愛上了一個凡間的男子還生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後來呢仙女被天上的玉皇大帝發現了,仙女必須回去,不能繼續留在人間陪她的孩子了,她在天上十分想念自己的孩子,於是化作了最亮的星星,每天都在天上看着他。”墨小染摸了摸墨星的頭,“你娘就是天上的仙女,仙女怎麼會死,她每天都在看着你,所以你要做個乖孩子。”
“真的嗎?那是娘變的嗎?娘能看見我嗎?”墨星睜大眼睛使勁盯着那顆北斗星,期待能看到孃親的臉。
“能,她不僅僅能看到你,如果你在野外迷路了,她還會給你指引方向帶你回家呢。”墨小染說。
墨星一邊聽着墨小染講如何依靠那顆星星辨別方向,一邊癡癡的望着天空,眼睛裡有期盼也有堅強。
“你是男子漢了,以後要學會照顧好自己,想哭的時候就擡頭看看星星,眼淚就不會掉下來了。”
十幾個白衣弟子悄悄接近,他們腳步很輕,幾乎是屏住呼吸在行動,生怕驚動了院子裡看星星的兩個人。靠近登封閣圍牆的時候,他們每個人拿出了一張隱身符,咒語輕輕一念,隨着符紙的燃燒,他們的身體漸漸變成透明,消失無形。
爲了追捕地魔,雲樓長老帶着弟子趕製了一批符籙,以備不時之需。
隱身的弟子們大搖大擺的進了院子,將墨小染和墨星團團圍住。臨時趕製的隱身符只能堅持十幾秒,所以他們動作都非常快,迅速布好了陣。
墨小染看着眼前突然現身的十幾個道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緊緊摟住了墨星。
她沒有忘記這裡是無涯城,更沒有忘記無涯城的職責就是降妖伏魔,他們都是衝着墨星來的,他是鬼母生的鬼娃。
墨星認出了爲首的慕名揚,嚇的往墨小染懷裡靠了靠,“姑姑,那個人是壞人。”
墨小染順着墨星的目光看去,看到慕名揚熟悉的臉,她當然認識他。
四目相對,慕名揚一怔,眼前的女子從未見過,卻不知道爲什麼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你是這裡的學員?”慕名揚看着她身上的統一淺黃色道袍,皺了皺眉。這個膽大包天的學員居然將三百年前臭名昭著的殺人狂地魔抱在懷裡。
“是。你們這是做什麼?”墨小染把孩子摟的更緊“他只是個孩子,外面有那麼多孤魂野鬼你們不去抓,爲什麼偏偏一定要抓他?”
“你先讓開,免得傷了你。”慕名揚說。
顯然,眼前這個姑娘不知道懷裡摟着的是誰。
墨星緊緊拉着墨小染的衣角,眼淚汪汪的看着她:“姑姑,我怕。”
“不怕,有姑姑在。”墨小染安慰他。
慕名揚眉頭皺的更深了,“你趕快讓開,否則休怪我們劍下無情。”
“不讓,你還能殺了我不成?”墨小染歪着腦袋乾脆耍起了無賴。
“你……”慕名揚氣結“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他是地魔,是魔。”
墨小染看着墨星天真無邪的眼睛,這樣一個孩子怎麼會是地魔?
無涯城開山祖師千年前大戰地魔的故事她聽過,但是她沒有辦法將那嗜血瘋狂的地魔和眼前這個她親手接生的孩子聯繫在一起。
“就算他前世是地魔又如何,他現在只是個孩子,他沒有傷害任何人。”墨小染堅定的握緊了墨星的手,“他只是個孩子,前世欠下的孽債他前世已經得到報應,你們有必要追到今生來麼?”
“他現在確實是天真無邪的孩子,但是七七四十九天後他長大成人就會恢復前世的記憶能力量,到時候只會生靈塗炭。”慕名揚耐心的解釋。
十幾把鐵劍閃着寒光,一步步逼近。
“不會的,你們……你們不要過來……”墨小染用全部身體護着墨星,語氣漸漸變成了哀求“我……我會帶他,我會教好他,讓他長大以後做一個好人,說不定有人從小好好教他,他會變成一個好人。”
“我不能冒這個險,你讓開。”慕名揚長劍一揮,直指墨小染的眉心。
“我不讓。”墨小染倔強的一梗脖子“要殺他可以,從我屍體上踩過去。”
慕名揚爲難了。
雙方僵持着,誰也不肯讓步。
天空突然傳來一陣飄渺的聲音:“徒兒,舍一人而保天下蒼生平安,是大仁大義,無需婦人之仁。”
慕名揚臉色一白,手裡的鐵劍幾乎不穩。
這是師父千里傳音,要他連眼前的女子一起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