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江西旱情, 賈政忙得腳不點地,連自己的兒女患了痘疹也無暇抽身。好在這次防範得早,應對及時, 損失並不大。只是這陣子忙完, 賈政又病了, 倒不是什麼要緊的大病, 只是倦怠得很, 眼睛脹痛,身子虛得很。
萬萬想不到,爲了嘉獎賈政, 聖上親賜了藥品和上好的人蔘,這自然是無上的榮耀, 賈政忙上書謝恩, 又告知家裡, 賈母和王夫人都歡喜不已。
爲了慶祝這意外之喜,賈政邀請師爺李素和康廣到家裡小聚。蕊兒嘀咕道:“那個李素, 以前還叫二爺去酒樓找歌女呢,不是好東西,往常也來過幾回,討厭得很。康廣倒還好,沒什麼壞印象。”
如煙道:“是啊, 我一看到那個李素就直犯惡心, 他每次眼睛滴溜溜往我們姐妹幾個身上亂看, 那個色眯眯的眼睛真想給他挖掉!”
蕊兒笑道:“既然是二爺的同僚, 少不得擔待些, 反正我們招待一下,就送走便是了!”
晚上, 賈政果然帶着兩個師爺回家,蕊兒少不得盡地主之誼,迎上去笑道:“就家裡帶來的兩個廚娘,還有幾個菜是我炒的,還請將就着吃吧!”
李素道:“榮國府出來的廚娘自然身手不凡,貌美如花的趙姨娘做的菜,又怎麼會差呢!”
康廣笑道:“我們也不是第一次來,別客氣了,實話說,一年到頭難得吃一次這麼可口的呢!”
賈政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很少請客咯?”
康廣道:“你被這樣出衆的趙姨娘絆住了,哪捨得分點時間給我們弟兄們啊!”
飯桌上,幾個人有說有笑,蕊兒勸酒,枕墨和如煙打下手,李素幾杯酒下肚,開始盯着如煙看個不停。如煙是個憋不住話的:“李師爺喝酒就喝酒,一味的看着我幹什麼?”
李素笑道:“我就喜歡這樣潑辣的姑娘!”
如煙啐道:“誰要你喜歡!”說着轉身去廚房幫忙,再也不願意到桌邊服侍了。
李素趁着酒勁,醉醺醺對賈政說:“賈老爺,你可知我的正妻是什麼來歷?”賈政道:“請講。”李素說:“就是您的上任賞給我的,我去他家裡做客,看他的一個侍女不錯,還沒開口他就看出來了,當晚就讓我領回家了。”
賈政淡淡的道:“這是兩廂情願的事,他說送人就送人,可知人家女子樂意不樂意?”
李素也便不多說了,酒過飯飽,康廣說家中有妻兒在等,要回去,就告辭了,李素道:“這也是個沒意思的,出來吃個飯巴巴的要回去,我又不是沒見過他婆娘,大餅臉,矮個子,虧他當寶貝似的!”
蕊兒道:“李師爺,話不能這麼說,兩情相悅的人看對方就是最好的。”
賈政道:“是啊,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話不投機,也沒什麼好強留的,李素約略坐了坐,也起身告辭,賈政和蕊兒只送到廳門口。
這李素碰了一鼻子灰,本來就若有所失,走到院子裡,黑布隆冬冒出一個人影,他定睛一看,正是如煙!
如煙以爲李素和康廣一起走了,這才跑出來想去屋裡,誰成想一出來迎面碰上李素!李素見四下無人,一把將如煙摟在懷裡,對着她的嘴就親過去,如煙驚叫道:“你幹什麼!你!你放開我!”
李素湊到如煙的耳邊:“你若是不想偷雞摸狗呢,也可以和我正正經經辦事兒,我帶你出了這個門就行了。”話說完就急不可耐將蕊兒推到樹上靠着,如煙用盡力氣反抗,兩人氣喘吁吁撕扯在一起。
李素堵着如煙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別喊了!給我一點甜頭,我就走!別嚷嚷,快得很!”
如煙死命捶打李素,掙扎着拉開他的手罵道:“不要臉!嗚嗚嗚,你不是人!”
這時候,門口的長生聽見了動靜,急匆匆跑到院子裡:“誰在喊?是不是你,如煙?”
李素捂着如煙的嘴,不讓她叫喊,長生狐疑地四處看:“如煙,你叫什麼?你在哪兒?”
燈籠的微光隨着長生的腳步轉來轉去,他什麼也沒看見,正打算去屋裡看個究竟呢,轉身的時候,李素飛快往門口竄,打算逃跑。
長生飛速追上去,揪住他的胳膊:“你是誰?李師爺?李師爺怎麼還沒走?剛剛是什麼聲音?”
驚魂未定的如煙哭着跑過來:“長生,我活不成了!他……他要非禮我,我髒了!”
長生一聽這話,一股熱血直衝到腦門,不由分說對着李素就是響亮的幾耳光,打得李素耳朵嗡嗡響。
長生將李素摔到地上,用腳踩着他的腦袋:“孫子,你敢動賈家的女人,我讓你死個痛快!”說着就拳打腳踢,李素鬼哭狼嚎道:“救命啊!要打死人了!賈老爺,快管管你家的下人!”
賈政和蕊兒聽到動靜跑出去,都呆住了。賈政呵斥道:“你在幹什麼,長生!李師爺喝多了,你跟他計較什麼!”
長生氣急交加,指着地上的流氓說不出話:“他……他……”
如煙衣襟散亂,蓬着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賈政也就明白了幾分,他將李素扶起來,嘆着氣:“你在外面還沒玩夠嗎?連我家裡的下人也不放過?今天吃虧了吧!”
李素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要是你賈老爺會做人,也到不了這一步!你早把她賞給我做妾,輪得到我在這裡做賊似的嗎?”
蕊兒聽了這話,上前對着他的臉就啐:“一個活生生的女兒家,是能隨便送的嗎?何況是你這種人渣!”
李素冷笑道:“別叫我替你害臊了,你又是什麼正經主子?不過是個奴才,爬上了牀當了姨娘,就以爲自己是個體面人了!不是我說,你家爺爲什麼不肯送個丫頭給我?哪裡買不到個丫頭?不過是因爲都跟他有一腿、都是他的人罷了!”
蕊兒罵道:“你放屁!我的男人我瞭解,他絕不是你這種豬狗不如的爛人能隨便揣測的!”
爭吵中,只聽得院裡撲通一聲,衆人都嚇了一跳,福貴跑過來:“不好了!有人跳井了!”
長生一聽,眼淚涌泉似的往外淌:“如煙!如煙!”
福貴罵道:“你個狗孃養的,哭有什麼用!拿繩子!”
枕墨戰戰兢兢送了繩子來,長生趴在窄小的井口對着下面喊:“如煙!抓住繩子!你能看見繩子嗎?”
黑漆漆的井下,如煙在水裡掙扎着:“別救我!我沒臉活了!”
長生哭道:“如煙,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最純潔的,我永遠最最愛你,只愛你!求你了!抓住吧!你不上來,我也跳進去,一起死!”
如煙哭道:“你傻不傻!”可她還是抓住了繩索。上面的人一起用力,把如煙救了上來。
如煙渾身顫抖,冷得直打哆嗦,被簇擁着送到房間去了。
賈政這才發現,李素早就趁亂逃走了。
等到如煙平靜下來,蕊兒和賈政在房間爆發了一場爭吵:
“我早就說討厭那個人,你還請他來!這是什麼東西,能做朋友嗎?”
“我怎麼知道他膽子大到這個地步,壞到這個程度!”
“我要給如煙一個公道,我要把他送到大牢!”
“這樣傳開了,如煙也難做人了!”
“什麼?如煙怕什麼,丟人的是李素!如煙她只是個受害者!誰敢當我的面笑她說她,我當面打嘴!”
“他當師爺資歷老,雖是我的部下,對本地的事務比我熟悉多了,我很多事少不了他。而且,他也是結交了很多勢力的,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那你的意思是如煙白吃虧了?你是不是個男人!”
……
如煙聽到了他們的爭吵,起身勸道:“我理解二爺的難處,他肯定想爲我出頭,但官場的事沒那麼簡單,犯不着爲了我一個奴才壞了大局。無論如何,我已經很感激了!”
三天後就是中秋,賈家衆人對月飲酒,長生悄悄向如煙再次表白:“如煙,我想一輩子保護你!”
經過上次的事,如煙更明瞭長生的心意,這次她沒有躲閃,也沒拒絕,她只是說:“我生來是個奴才,有什麼資格說愛呢?何況我已經有污點了!現在我們在這裡的任務是服侍好二爺和趙姨娘,我還沒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
長生笑道:“你沒有嫌棄我,躲避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我愛你,不是爲了佔有你。我願意一生守候着你,你願意呢,我隨時可以娶你。你不想嫁人呢,我就一直默默愛着你,這也是很幸福的事呀!”
忙起來的時候,時間就過得飛快。
秋天短得抓不住,冬天就那麼殺氣騰騰的來了,帶着寒風,帶着雪花,也帶着溫情。
下雪的日子,蕊兒也和賈政踏雪尋梅,自己上樹去折梅花帶回家裝點小家。小小的宴會幾乎每天都有,只要回到家裡,賈政可以忘記一切紛擾。
另一邊的榮國府,也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王夫人和賈母商量着,給賈珠換了名師。這天,是賈珠拜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