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日的推移,王夫人漸漸的好轉起來,頭暈乏力緩解了許多,胃口變得很大,吃什麼都覺得好吃,剛吃飽轉眼就餓了。
史夫人每隔三五天就來看兒媳婦,看她漸漸的能說笑能吃喝,心裡十分寬慰,每每得了什麼好的,總是第一時間送到榮禧堂給兒媳婦補身子。
王淑惠對婆婆說:“政兒總說我一個人吃一家人的,我不好在他面前沒有淑女的樣子,總是等他吃完了,我再又去吃。”
史夫人拉着王淑惠的手:“管他呢,你只管自己舒坦,你現在是兩個人呢!他敢說你,我把他的耳朵割了炒給你吃!”
王夫人於是開開心心放開吃,剛剛吃的飯,又喝湯,不一會兒又要粥,坐一會兒又要餅,又要各式果子,成天說餓。史夫人看在眼裡,又是心疼又是歡喜,回去告訴丈夫:“淑惠別提多能吃了,現在不吐不暈的,一個人要吃三四個人的東西還不止!”
賈代善笑道:“就是要這樣,將來孩子才身體好!”
史夫人說:“就怕孩子大了,不好生。”
賈代善點點頭:“這倒也是,還是要悠着點兒。你說這一胎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史夫人想了想:“我看她肚子尖尖的往前面長,還總吃酸的,應該是男孩。”
賈代善說:“你不是說懷孕長好看了就是女孩,長醜了就是男孩嗎?前天她來這裡,我看着她皮膚還比先前好些,不會是女孩吧?”
史夫人道:“不管男孩女孩,只要好好生下來就是福!我們還沒有孫子孫女呢!”
王淑惠身子舒爽起來,就又一再提起回孃家省親的事,賈政回稟父母后,就遣人去王家通信,定好了日子。
時值盛夏,王夫人的父母不放心,提前就搭了數裡的長棚。賈府也趕緊搭長棚相送,隨從數十人,赫赫揚揚。
賈政執意要趙蕊兒隨同,王淑惠堅決不肯:“她怎麼配踏進我王家的門!”
到了王家,早有人列隊等候,王夫人的大哥王子勝、二哥王子騰指揮着衆人鳴鑼打鼓,妹妹王淑嫺在門口用扇子半掩着臉張望。王夫人在衆人的簇擁下,和賈政邁入王家大門,王老爺和夫人一起迎上來,喊着:“二小姐,姑爺!”
王夫人的母親滿眼含淚:“長女出嫁以後,根本沒有機會回家,二女兒嫁到賈府,還能讓姑爺陪着省親,可見我女兒有福氣!”
王子騰笑道:“幸好你們隨我入京,若是還在金陵,那也不可能見面了。”
賈政笑道:“二哥春風得意,日理萬機,怎麼有空在家?”
王子騰道:“哪裡有空,只是接到父母的信,說是二妹省親,我才趕回來的。你們要小住幾天嗎?”
賈政道:“淑惠孕中身體不好,不能多應酬,到晚上就要回去了。”
省親宴上,觥籌交錯,歡聲笑語,王淑惠抱着母親又是哭又是笑。母親悄悄問道:“賈二爺對你還好麼?”王淑惠點點頭:“很好,婆婆也很疼我。”母親轉過頭對王淑嫺說:“你要是有二姐這樣的好福氣多好啊!”
王淑惠問:“妹妹許了人家了嗎?”
母親道:“薛家來提親了,你父親很滿意,我還是有點意見的,雖說是鉅富之家,畢竟是商人。”
王淑惠道:“那也是皇商,也很不錯的,你們見過薛家少爺了嗎?”
母親道:“提親的時候他親自來了的,淑惠躲在房間,我和你爹看了,長得是真端方儒雅,應該是個好性子的。”
王淑嫺隔着母親喊姐姐:“你知道嗎?二哥現在是聖上跟前的紅人,將來還不知道多好的前途呢!”
王子騰隱隱聽見,舉起酒杯:“來,喝酒!醉笑陪君三萬場!”
王淑惠喝着烏雞湯代酒,看着賈政和自己的家人親親熱熱,心裡十分溫暖。眼前的人,都是她最依賴最愛的人啊!
幾杯酒下肚,王子騰指着賈政:“若按照我家的爵位,我妹妹嫁到你家,算是高攀了一丟丟,但如今我是封疆大吏,我們也算互不委屈。我妹妹到你家,你要好好對她!如今她辛辛苦苦懷着賈家的孩子,若是讓她受苦受累,我第一個不答應!”
王子勝附和道:“對,我們王家的女兒個個都是寶,受不得委屈!”
賈政唯唯連聲,敬酒賠笑。
飯後,王淑惠執意要遊覽自家庭園,還要去自己從前的閨房睡午覺。
按規矩,賈政只能另選下榻處,爲了聊天,他和王子騰王子勝橫躺在一處。
說着說着,三個人都睡着了。
王淑惠卻拉着妹妹王淑嫺,怎麼也睡不着。
“姐姐,你壞着孩子,不可勞累,睡會兒吧!”
“哎,妹妹,我有話不知道跟誰說……”
“怎麼?”
“政二爺他……他另有所愛……”
“什麼?他愛誰?”
“一個丫鬟,他好像動了真心。”
聽了姐姐的話,王淑嫺笑起來:“一個丫鬟有什麼要緊,有幾個貴公子房裡沒有這樣的丫頭?聽說薛家少爺也有,咱們兩位哥哥娶親之前不也有,這有什麼!”
王淑惠嘆氣道:“是沒什麼,可是他愛那個丫頭啊!他爲了那個狐狸精,會和我作對,和所有人作對,對她言聽計從!”
王淑嫺想了想:“你陪嫁的那幾個,看看誰資質好一些,給他做通房丫頭吧!”
王淑惠搖搖頭:“我那幾個,他看都不看,怎麼可能把他的心收住!”
王淑嫺道:“那你就去買,花重金買絕色,是個男的都能收住!”
王淑惠笑道:“外面的你以爲什麼人都能進府裡啊?”
王淑嫺說:“那你就想辦法收服那個狐狸精,讓她爲你所用!”
王淑惠道:“不可能的,那個小蹄子是個烈性子,收不住!我只盼着生個男孩,把他的心拴住吧!”
賈政和王家兄弟喝了酒,睡得天昏地暗。
王家姐妹倆因爲說話說到半下午才睡着,醒來也是晚上了。
母親來到房間,親自點燈,替女兒梳頭。
王淑惠牽着母親的衣角:“真不知道今天回去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母親笑道:“傻孩子,姑爺對你好,又好說話,以後生了孩子,帶着孩子一起來!實在不行,我催你哥去接你!”
王淑惠穿戴整齊,隨母親一起去父親跟前。
父親是個慈愛的人,見女兒挺着肚子要行禮,連忙扶住了:“女兒,在婆家就要好好的相夫教子,別天天惦記我們。看到姑爺對你好,我們也放心了!”
一家人到大廳吃晚飯,賈政和王子勝、王子騰也是剛被叫醒,都還睡眼惺忪的。
賈政賠禮道:“真是失禮,在岳父母家裡喝醉,睡到天黑!”
王夫人的父親笑道:“這有什麼,一個女婿半個兒,在這裡就是在家裡,別講那麼多!”
王夫人的母親一個勁給賈政夾菜,夾到碗裡裝不下,堆成一座小山。
飯後,一家人依依惜別。
王子騰對賈政說:“放心吧,往後有我罩着你!”
王淑惠不肯上轎,扶着門框哭,王子騰責備道:“動了胎氣怎麼辦?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哭什麼?又不是不回來了!”
母親拉着春蘭再三叮囑:“你是陪嫁的最機靈最忠心的,一定要時時刻刻護着二小姐!”春蘭叩頭道:“春蘭一定謹記老夫人的話!”
上了轎,馬車緩緩行駛,家人在身後一點點後退,後退……
夜色中,王淑惠看到老去的爹孃相互攙扶着,齊齊擦眼淚。
哪個女孩不是爹孃的心頭肉呢!
直到父母兄妹的身影小成點點,直到路轉了彎,再也看不見了,王淑惠癱軟了,靠在賈政的肩上。
賈政沒有動,看着她日漸隆起的肚子,若有所思。
王淑惠輕輕地說:“政兒,你可以多愛我一點嗎?”
賈政不知如何作答。
她抱着他的脖子:“你可以只愛我嗎?”
只愛?當然不能!但他不能說。
王淑惠的淚水滴在他的脖頸:“你寧願愛一個人牙子拐來的丫頭,也不肯愛侯門千金!她若是真有什麼比我強也罷了,可她沒有!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夠好,讓你不能愛我?”
賈政輕聲說:“你沒有做得不好,你做得很好了。只是我人生第一次愛一個女人,就愛上了她,沒有理由,這不是你的錯。我們的結合原本是一場有目的有預謀的聯姻,爲什麼你非得強求愛情呢?”
王淑惠顫抖着:“那你想過沒有?我人生第一次愛一個男人,就愛上了你,我自己的夫君,我和你是一樣的,你能不能理解我?”
賈政說:“是的,也許你愛我和我愛她是一樣的,那麼你要求我愛你,就像我要求你愛別人一樣。”
王淑惠道:“可我是你的妻子!我愛你是天經地義的!你愛她,你們能見光嗎?”
賈政擡高了聲音:“但是在愛情這件事上,沒有什麼身份地位,她就算什麼也不是,也不能改變我很愛她的事實!”
王夫人還想說什麼,腹部劇痛起來,她彎下腰,按着肚子,汗如雨下。
賈政趕緊催馬伕:“快!快點!夫人不好了!”
王夫人痛得篩糠一樣:“你……你管我幹什麼?如果只是爲了孩子,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