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到凌晨,按柯寒的21世紀的計時方法,大概是凌晨3點鐘的樣子,他把寫好的文稿又重新謄寫了幾份,然後,睡了個囫圇覺,趕在天還未亮之前,跑出去,將幾張文稿分別張貼在四座城牆的門口。
次日,關於劉三事件的真相,便口口相傳於京都的大街小巷,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鎮北侯家裡,上街買菜的丫鬟回來,急急忙忙地告訴老爺太太,城牆上貼了幾張告示,正議論着劉三的死因和老爺太太一家的事情呢,聽說,是有人披露了劉三的遭遇和他的死因真相呢。
鎮北侯聽了這個消息,不由得大怒。他召集家裡所有的傭人過來,警告大夥,從今往後,誰也不許再提劉三的事情,他劉三的一切都跟北侯王府無關!
接着,鎮北侯還怒吼道:“簡直是亂彈琴!外面的傳說都是招搖、中傷、誹謗!我要懇請皇上,責成大理寺徹查……”
家丁、丫鬟們則誠惶誠恐地圍站在一起,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段時間,二公子和小少爺被關,節度使又因爲要續補賢內,納戲子爲妾之事與老爺太太鬧得不歡而散,接着,那個剛剛找到的外孫女露絲又咯血體虛,卻已下嫁給府中的一個下人,這一系列的事情,彷彿集中在老爺子的壽辰期間,要給老爺子一個下馬威?
就爲這些事情,已經讓老爺子吃不消了,他常常無端地發火、生氣,沒來由地胡亂罵人,所以,聽到老爺發瘋似地吼叫,衆人也都緊張萬分,只恨躲閃不及,又怕稍有不慎,會被當作老爺的出氣筒,慘遭怒斥甚至毒打。
於是,在這一瞬間,爲了家庭生計的傭人家丁們都默默地忍受着噪音的煎熬,不敢迎接鎮北侯的目光,大廳內又亂作一團了!
廚工、家丁和丫鬟們都不知所措地愣愣地站着。
“滾,幹活去,都愣在這幹什麼?!”氣暈頭的鎮北侯朝被他叫過來的傭人丫鬟歇斯底里地大罵不止,聽了這聲罵,大夥反而開心地逃遁,各自忙活去了。
儘管鎮北侯管制並統一了家裡傭人的口徑,但是,城門口的那幾張如告示般的文稿卻猶如一顆顆炸彈,讓鎮北侯措手不及。
鎮北侯幾乎真的就要發瘋了,因爲,幾次求見皇上,卻都被婉拒,並且,就連一直自以爲與之關係融洽的大理寺卿也避而不見了。
真是樹倒猢猻散啊!想不到劉三的死,竟然使他晚節不保、身敗名裂?!鎮北侯長呼一聲,積鬱心頭的憤懣使他一病不起。
剛剛回到西域,還未站穩腳跟的節度使陳凱琦,忽然接到父親病重的消息,心情大壞。
這還是其次,另外一件事是,他回去爲老夫祝壽時,巧遇了多年不見的外孫女露絲,雖是喜出望外,卻因爲其遺傳肺病而愁緒百結,便找來京都名氣較響且極負責人的郎中來積極爲其醫治。病情倒是大爲好轉,可是,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這個溫和善良的外孫女竟然私自下嫁給了一個一無是處的下人?這個,豈可忍受?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他們聚結在一起了,爲此,便生硬地將他們拆開了。
還有一個更爲重要的事情,便是,已經喪偶多年的自己,這次回到京城,特意去會會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淮劇當家花旦,還看到了他們的私生女,然後,就跟父母提起要納其爲妾,當時,卻遭到了嚴詞斥責。被告之,拒絕的理由是,**無情,戲子無義,愣是被罵了個狗血噴頭,老實說,這次回到西域,他也還是賭氣外出的,連招呼都未跟二老打,就憤然倉促離開。
陳凱琦心亂如麻!近段時間,因爲家事不順,就連戰事也受牽連,好在,自己餘威尚存,外邦人不敢過甚,爲非作歹之事也只是偶爾有之,起碼,他們暫時還不敢強攻,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陳凱琦勉強支撐着,這一次,便是連父親臥病在牀,也不能回去了。
正在爲自己的決定躊躇着,忽然,就又接到由驛站飛馬傳訊過來的消息,接皇上聖諭,駐西域節度使陳凱琦速速回京,究竟是爲何事,不得而知。
節度使陳凱琦接到消息,便尤爲驚訝,這事兒也太湊巧了吧?先是父親病重,再就是皇上召回京城,這西域邊疆,豈能說走就走?哪能這麼簡單?難道有事面商?
……
定西侯府內,驛站小吏千恩萬謝地拜別西王爺,扯着馬鞭就要告辭。
“呵呵,官差大人一路辛苦了,西王這邊讓人整了些綠豆湯,用皮葫蘆灌裝好了,給你帶在路上喝吧。”定西侯嘻嘻一笑,很用心地將皮葫蘆擰緊了蓋子,遞給驛站的通訊小吏,漫不經心地道,“宮廷內的快件,當迅疾送達,不可延誤啊!不過,經年不見有甚急事要勞駕驛站相傳了,不知是爲何事,竟然這般要緊?”
“還不是因爲守疆大吏——西域節度使的事情呢?”小吏謹慎地欲言又止,然後,還是岔開話題道,“多謝定西侯的款待,通訊小吏,不敢過久逗留,告辭!”
“這小畜生,不是等於沒說嘛?”定西侯嘀咕了一聲,轉身回到院裡,沒好氣地朝下人喊道,“備轎,去爪牙山。”
下人趕緊屁顛屁顛地過來,四擡大轎已經放好,隨着一聲“起”,幾個人把持住槓子,晃晃悠悠地上路了。
來到小山腳下,原本筆直的一條通道卻偏偏改道,通向一條小河,跨過一座很明顯應該是多餘的一條小橋,再走一段,折了一個將近九十度的彎頭,然後,不遠處,靠近官路的一棵大槐樹下,便有一座小廟,門口插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棒,約五六米高,上面挑着一塊幡子,幡子上寫着一個大大的“茶”字,那個“茶”字,用黃色的圈子圈着,在威風中飄逸搖擺,除了那座低矮的小廟,倒也成了這裡唯一的風景。
“四和尚!”定西侯急衝衝地來到那杆挑着“茶”字的旗下,怒氣衝衝地朝小廟喊道,“人呢?挺屍吶?”
只聽得廟內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然後,就看見一個高高胖胖的光頭漢子跑出來,窘迫地連聲答應道:“來了,來了——”
“你這是幹什麼呢?磨磨蹭蹭的,叫了你半天才出來?這個小小的茶舍要照你這樣做法,指望你這個營生的話,早他媽的關門大吉算了。乾脆,你也捲鋪蓋走人吧!”定西侯一邊罵,一邊就往小廟裡闖。
這個小廟原本叫做“送子觀音廟”,沒有住持,沒有方丈,也沒有小和尚,只不過是一座象徵性的建築罷了。
不過,關於這座小廟,還有一個美妙的傳說。
據說,若干年前,外地的一個趕路的商人路過這棵大槐樹下,累了,便停下來,倚靠在樹幹下歇歇腳,竟然做了個夢。
那人夢見有個慈眉善目的滿是仙氣的人告訴他:“倚靠在這棵樹下的人,你有福了!從你急切的目光中看到,你多麼地渴望能儘快的升級做個父親。那麼,起來吧,在你倚靠的樹幹下,蓋一座房子,讓路過的觀音爲你的福氣點一滴仙露吧,你的願望會得到實現的!”
那人起初有點不信,但轉念一想,還是試試看吧,便對着樹幹鞠了一躬,默唸道:“神仙保佑,讓我的願望實現吧,回頭,我爲你蓋一座小廟,讓更多的人來讚美你,傳揚你的美名!”
一年過後,那人果然回來,他尋舊跡,找到這棵槐樹,先放了一陣鞭炮,然後,對周邊聚集過來的好奇的羣衆宣言,說,要在這個地方蓋一座小廟,感謝神靈賜予自己的福氣,當年,他婆姨給他生了一對龍鳳胎!
於是,那一棵差點被人劈了當柴火燒的大槐樹,被當地人看做聖潔的神靈的化身,被人供奉起來。
後來,在大家的幫助下,用了不到五天的時間,便在這棵槐樹下蓋起了一座小廟,那人給這座小廟取名就叫“觀音送子廟”,臨了,還大擺筵席,以示慶賀。後來,這裡既因爲靠近交通要道,離官方驛站不遠,又因爲這段奇妙的傳說,便是香火不斷。
後來,十里八鄉的新婚夫妻來這裡供奉,也成了必不可少的一個項目,大多都要前來,到這個公益性很強的小廟跪拜,祈求神靈保佑,早得貴子。後來,竟發展到了求平安、求富貴、求科舉中榜等等一切有關於美好的事務。
隨着這座小廟的聲名遠播,竟也改變了一條官道的走向,多繞了一個大圈子,將原來離這不算太近的筆直的官道拉過來,改道跨過一條小河,架橋也要親近一下這裡。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將不可能變爲有可能?!
再後來,這個一直是公益性的小廟,卻被定西侯收了,硬說這是官方行爲。然後,他就在這裡安插了一個過往行人安全檢查站,在離朝廷驛站不到500米遠的地方,設立了一個西口安檢所。
緊接着,就連百姓跪拜神靈的這個“送子觀音廟”也要繳費了。慢慢地,這裡熱鬧不再,不過,安檢照常,過路客照樣要爲自己的通行繳費買單。
再後來,定西侯還着人將這小廟改了,讓安檢隊長(就是這個四和尚)代賣茶水,搞起了第二副業,創收偉大嘛!當然,到這裡喝水的人寥寥無幾,看那四和尚的樣子,就夠讓人怵的。
卻說被人臭罵一通的四和尚見定西侯徑直往廟裡闖,就嘿嘿地憨笑,囁嚅道:“老爺,裡面髒,不乾淨……”
定西侯當然知道,這小廟裡藏着一個半癡半傻的弱智女人。他故作姿態地要跨進屋子,是要給四和尚一點壓力,讓他更加地順從自己而已。
當然,讓那個傻女人留在這裡,能給四和尚一些安慰,也算是對西口的一個貢獻了,不然,憑什麼讓一個壯年漢子守在這雖爲官道安檢站,卻又十分寂寥的破廟裡死心塌地地替他幹活呢?
這樣一想,心知肚明的定西侯也淡淡一笑,很人性地退出門口,然後,擼起長衫的下襬,坐到桌子旁,朝四和尚招招手,示意他過去,問道:“四和尚,近來這道上可有些異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