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衝到門後,猛地一把拉開門栓,脫口罵道:“還知道獻出身形吶?你這個王八羔子。”
“至少我還能主動來找你,可你呢,重權輕友的狗崽子!”那人同樣戲謔而又隱晦地罵柯寒,“就躲在這裡不露頭啊?怎麼,這一刻就要休息?越來越沒有縣尊的樣子了,哦,現在還多了一個名銜了,督,督什麼?哦,督察!自從在鎮北侯祝壽的宴會上見過一面,之後,就不見了蹤影,呵呵,算得上是個弄權高手啊!竟然還將鎮北侯的一雙兒孫陳凱東和陳耀送進了牢房?”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哪是我一個小小的督察能夠玩權弄術就能關了他們的?你就是借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造次的!凡事都得將證據的嘛,可不是亂來的!”柯寒笑曰,隨後又訝異地追問道,“咦,你怎麼還在京都?定西侯不是早回去了嗎?你不跟着定西侯那裡了嗎?”
東方曉面露難色,道:“定西侯給我下了死命令,如果再找不到晏紫小姐,就甭打算回去了。”
柯寒嘿嘿一笑,道:“那不更好嗎?”
東方曉苦笑道:“好什麼好啊?”
柯寒回答得倒也乾脆:“自由啊!”
東方曉面露難色,說道:“都說伴君如伴虎,我看,我呢,卻是陪侯被猴耍……”
柯寒追問道:“此話怎講?”
東方悽然一笑:“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的身世嗎?”
柯寒點頭,詭異地問道:“怎麼回事?”
東方曉陰沉着臉,解釋道:“你以爲,定西侯會無條件地將一個差點就被閹割成陰陽人的我救下來?哦,還供我讀書、習武。最後又將我帶在身邊,賜予我高位重權,不錯,這在當時,倒也是惹得別人羨慕不已。那一陣子,我的確也很自以爲是,虛榮心得以滿足並不住地膨脹了。”
柯寒一時間也弄不明白東方曉的意思了,他默默無語,認真地聽着東方曉的話,不便妄加論斷。
東方曉繼續無可奈何地道:“定西侯在給我療傷的同時,就已經下了套,給我的藥中加了江湖上盛傳的‘聚元膏’,說白了,我是依賴這‘聚元膏’延續生命的,那膏比鴉片還能喪志,我必須每半個月接受一次補給,否則,我便將壽終正寢!”
柯寒憐惜地望着東方曉,繼而同情而又咬牙切齒地道:“這貨,果然狠招啊!”
“這是他給我的最後一次機會了,他是看到鎮北侯的二公子以及向晏紫逼婚的陳耀被關後,,便做出這樣的決定的。看來,定西侯纔是真正的贏家!”東方曉嘆道,“我來找你,是當你是我的唯一的一位知心朋友,好兄弟!也是想讓你知道,一個保鏢兼殺手的真正命運。因爲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所以,說真的,我好怕就這麼白白地送命!”
“假如有機會,我一定會認認真真地把你的經歷和故事寫下來的,告訴更多的人。”柯寒面無表情地說道。
短暫的沉默過後,東方問道:“聽說,你剛剛破了一個很棘手的案子?”
“準確地說,應該是陪大理寺卿一起破的案子!”柯寒很謙虛地答道。
“在京都還有什麼要做的嗎?”東方曉關切地問柯寒,“有什麼可以幫助到你的,儘管說一聲就是了。”
“我這次進京,主要是幫助銀聯偵破假鈔的,卻反而幫忙破了毒品案,所以說,我的任務還未完成,並且還鬼使神差、多管閒事的要插手京郊韓家莊的事情。這一刻,我可算是焦頭爛額的了,咱們可真是難兄難弟呢,一點都不順啊!”柯寒笑道,“怎麼樣,一點都不比你省心呢!”
“最近,有人提出反順復鄭呢。”東方忽然介紹着自己的見聞。
“反順復鄭?你是說,反對大順朝,恢復前朝大鄭帝國?!”柯寒唏噓不已。
“誰說不是呢?這段時間,經常有一小股勢力蠢蠢欲動,已經與大順親兵衛隊有過小小的摩擦,好像還勁頭很足呢。所以,我看,這個看似和平盛世,卻已近暮年。豔羨只是浮華表面、煩躁於心,偌大一個大順朝,盡也是岌岌可危啊!”東方曉盯着柯寒的眼睛,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的心裡話,然後,又介紹道,“哦,京都有一個商會,剛剛成立不久,是民間的,我建議你去看看,那裡是用得着大錢的地方,流通又快,我想,那對你破案或許會有所幫助的。”
“謝謝!非常感謝!”柯寒怔怔地盯着東方好久,忽然笑道,“公子啊,本尊有一事相求,懇請你莫要推託纔好!”
“是什麼事?竟然也讓你如此地在乎?”東方曉驚道。
“替我去一趟韓家莊,就是京郊的,不遠,對,就是請你幫我看看那裡的情況,據說,天子腳下,竟然還有人敢作威作福?儼然一個‘土皇帝’,弄得百姓們怨憤不已,我看你一身正氣,也是在王爺府裡呆過的人,應該鎮得住場子、鎮得住人!哦,晏紫的事情,我也着人幫忙探尋,咱就來個互相幫助,如何啊,東方公子?”柯寒笑道,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對東方曉介紹道,“噢,最近結識了一個民間老中醫,治病救人的很有一套,有機會便引薦你一下啊,也好讓他來看看你,別看那些御醫啥的,不一定就比民間的高人強!”
“這年頭,辦啥事都講條件,呵呵,督察、縣尊大人也不例外啊?我當你已經超凡脫俗了呢?有點小小的失望,不過還好,你心裡還裝着百姓的疾苦,值得表揚!至於我嘛,既然苟延殘喘至今,便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難得你這般器重,又實在不忍推託,更何況做的也是善事,那,我便去了。這就告辭!”東方曉起身,拱手作別。
卻說那個一向嬉皮的劉三,因爲露絲的去世而消沉、低迷,整日介酗酒鬧事,感覺全地球的人都跟他過不去似的。
長駐京都的淮劇團實在容忍不了他這般胡鬧,最終徹底解除了他。這樣一來,劉三便是連唯一可以混飯吃的行當也丟了,真是禍不單行!
這一天,他又是喝的酩酊大醉,卻還依舊抱着一罈子未開封的老白乾,一路上踉踉蹌蹌地來到鎮北侯家的大院外,朝大門緊鎖的鎮北侯家的院內大聲叫嚷。
“露絲,你出來!”
“露絲,你去的好冤!”
“露絲,請,請在天堂等我!!”
大院內,鎮北侯氣急敗壞地叫來家丁丫鬟,開門驅趕這個瘋子。
府上的家丁和丫鬟們都拿着木棍和笤帚,拉開門,衝了出來,可是,面對昔日的同事,因爲愛情而變得如此憔悴不堪,聽着他聲嘶力竭地呼喊,有幾個丫鬟也禁不住眼含淚花,站在原地,止步不前了。
特別是守着露絲的幾個丫鬟,她們親眼看到露絲因爲不能與劉三相聚,陰鬱不已,乃至病情剛有好轉,未及好好修養後又經受不住打擊,每況愈下,咯血不止,最終吐血而亡……
望着眼前這個癡情的漢子,幾個丫鬟竟也垂淚,她們隔着一道由家丁人爲地設置的柵欄障礙,極力勸阻劉三,千萬要冷靜。
劉三卻笑着,他的目光陰冷刺骨,讓幾個家丁看了也不寒而慄,一個個的都不敢輕易接近他。
然而,面對幾個拭淚飲泣的小丫鬟,劉三卻也是動情有加,他竟然對那幾個丫鬟深鞠一躬,帶着哭腔道:“謝謝你們對露絲最後的照顧,若是在天有靈,我和露絲一定好好保佑你們……”
話音剛落,劉三便迅疾擰開口頭裹着紅布的酒罈子,將酒灑了自己一身,然後,划着了洋火,只聽得“呼啦”一聲,引燃自身,轉瞬間,火光沖天。
幾個丫鬟見了,嚇得大哭大叫,她們扔掉手中的笤帚和木棍,和家丁一起,慌亂地端來水盆。但是,隨着劉三的慘叫聲漸漸減弱,隨着劉三晃動的身形慢慢地癱軟,隨着那火焰慢慢地消失,劉三在衆目睽睽之下,慢慢地化爲灰燼,倒在鎮北侯家的大院門口。
可惜這個劉三,一生悲苦伶仃,至死孤魂!
傍晚,從京都“大都會”回到“悅來客棧”,聽說劉三的事件,一時間傻眼了,他萬萬想不到的是,經歷過萬般苦難的劉三,最終沒能承受得了愛情枯萎的打擊,以身殉情。
除了惋惜同情之外,便是憤怒!
柯寒知道,這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情,若不是因爲家族的觀念,若不是因爲等級的制約,若不是因爲鎮北侯家的傲慢與偏見,而一個活潑健康堅強的小夥子,怎麼會想到燃火呢?
這時,柯寒的一股牛脾氣又上來了,他覺得,心痛之餘,有必要喚醒人們對世俗與偏見的抗爭;同時,他更覺得,有必要告訴人們事件的真相,讓劉三的死因告白與天下,讓更多的人瞭解真相。
這樣一想,柯寒便取出硯臺,動手研磨墨汁,然後,展開一張白紙,揮毫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