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寒嘻嘻一笑,從懷中掏出石總簽署的《意見》,對兩個漢子道:“石總的《意見》在這,不好意思,我現在就要帶走我的朋友,有問題嗎?”
那兩個人接過《意見》仔細地看了又看,相視一笑,將字條還給柯寒,再拱手道:“石總有交代,請好漢勸你的朋友放下那個裝有假鈔的包裹,那銀票由總務處蓋戳收納,簽了字據後即可走人。”
“那是自然!”柯寒很隨和地一笑,就朝小屋裡面走去。
鄒步彩已然早被驚醒,他倚靠着磚牆而坐,手捂膝蓋,雙腿交叉盤着。他面帶憔悴並且略有訝異,好像還有點不敢相信柯寒會這麼早就過來,他不明白柯寒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能量,這麼快就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他甚至還有一些擔心,與柯寒的交往到底是好是壞?
這世道,哎……,正好在柯寒進來的時候,鄒步彩長嘆了一口氣。
“怎麼啦?鄒大廠長!慨嘆什麼呢?”柯寒拎着一隻裝滿豆漿的竹筒和幾塊“大郎燒餅”走了進來,他也盤腿坐在鄒步彩的對面,朝他笑了笑,說道,“怎麼?一想到要走,竟留念起這個小屋,捨不得走了還是咋的了?”
“石大俠?您的能量不小啊!”鄒步彩隱晦地笑笑,“又讓你費神了,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了!”
“都是自家兄弟,何來感謝?”柯寒平和地笑了笑,別看他平時叱吒風雲的,十分牛叉,但是,面對兄弟們,也還是蠻憨厚的。
鄒步彩不再多話,只是默默地接過柯寒手中的豆漿和燒餅,狼吞虎嚥地幹了起來,這傢伙,餓得可以,瞧他這般模樣,哪像是吃飯了?分明就是豬玀搶食!
隨後進來的二狗子愣了一下,他剛要說些什麼的,卻被柯寒擋了回去。
就在這時,“順昌票行”開工的鈴聲響了起來,人羣陸陸續續地走向辦公區域,在經過柯寒他們的這座小屋時,不由自主地伸頭看看,就惹得鄒步彩不開心,沒來由的朝人家大吼一聲,發發脾氣。
也難怪他,這段時間,他就猶如站在刀尖上跳舞,經歷了許多的艱險,還差點丟了性命,確實挺夠委屈的!
鄒步彩抑制不住內心的火氣,朝路過的人發火,柯寒就在旁邊對人家陪着不是,敲響掛在矮檐下的鈴鐺後,看門的那個大塊頭走過來,朝柯寒叫道:“好漢,總務處的人已經來了,你可以領你的朋友去交割了。”
“好的,謝謝!”柯寒對那人點點頭,看鄒步彩也吃的差不多了,站起身來,對鄒步彩說道,“我們去總務處一趟,辦個交割,然後回龍鬚溝。”
鄒步彩不明白交割到底什麼意思,他咂咂嘴,用舌尖tian着甜甜的厚厚的嘴脣,滿足地應聲道:“那好吧,這就走!”
二狗子看鄒步彩滿足的tian着舌頭,也不自在地嚥了一下唾沫,隨後十分驚訝地嘟噥了一句:“哇塞,三份的都吃了?也不留一點給我們?!……”
柯寒瞥了一眼二狗子,二狗子趕緊打住,隨後,和柯寒兩個人都餓着肚子,帶鄒步彩一起來到總務處。
總務處的人看了石總的便條,“哦”了一聲,就對鄒步彩道:“拿出來吧。”
“什麼拿出來?”鄒步彩不解地問道。
柯寒趕緊拉住鄒步彩,告訴他:“那個,你揹着的包裹……”
“幹什麼?”鄒步彩不高興了,“我的東西,憑什麼要給他們?他們不是說這是假的嗎?哼,我就不給了,這是我的東西,愛給不給!”
柯寒默默地走過去,拍了拍鄒步彩的肩胛,然後幫他摘下包裹,遞給櫃檯裡的人,說道:“心情不好,你們千萬別計較。”
那人卻一聲不響的板着面孔,自顧拿出一顆圖章,在一摞假票的邊沿上蓋戳,柯寒看得真切,那個紅戳戳只有兩個字——“假鈔”,蓋好了印章,那人又將假鈔數了數,再從抽屜裡取出類似於現代的發票,用毛筆在上面刷刷地寫着什麼。
不一會兒,那人將那張發票也蓋了一隻私章,再扔給柯寒,冷冷地道:“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看那人的臉色,柯寒總是覺得,自己這一行人就好像是因爲犯了律法,然後自己付了罰款而申請辦了假釋,這感覺很不自在,那人分明就是厭惡咱這樣的人嘛!
柯寒陰沉着臉,默默無聲地從地上撿起那張毫無意義的發票,只是出於好奇而看了看,只見上面寫着:“收到假票三千三百兩整,特此證據。‘順昌票行’東坡分號,大順一十六年八月!”
柯寒將類似發票的收據翻過來看了看,偌大的一塊空白處,只有那人的一個私章。
鄒步彩從柯寒手中接過發票,卻看也不看一眼,將那發票撕了個粉碎,然後,團成一個球狀,再猛地一甩手,狠狠地砸在那個人的臉上。忿忿地罵道:“老子錢都沒了,還要廢紙幹嘛?!”
柯寒纔不阻止鄒步彩呢,剛剛看到那個辦事的一副冷麪孔時,柯寒也已心頭不爽,要換做以前,恐怕早就發飆了,還用得着忍到最後?
……
記得有一次在郵局辦電子匯兌,拿好匯單了,排了半天,等到了自己,卻被告之,吃飯時間到了。
他看看掛鐘,還有兩分鐘呢,只嘀咕了一聲,卻被那人奚落了一番,便與他理論,後面的人也跟着起鬨,那人卻還振振有詞了,竟然用方言大罵柯寒,估計他是以爲柯寒不懂呢。
柯寒當即火冒,也用一口流利的方言回了那人一句,便吵了起來。
那人卻將還有剩飯的飯盒投擲過來,搞得柯寒一身湯水,柯寒便一拳砸進窗口,用鐵鉗般有力的大手抓住那人的衣襟,將他拉到窗口,一頓猛抽。
待一會兒,再看那人的臉頰,不得了,鼻塌、口歪,滿臉是血,哪裡還有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了?
因爲動靜太大,把裡面的領導也驚動過來了,柯寒這才慢慢收住了手。
那人卻任由臉上的鮮血流淌,他要留着證據呢,還一個勁地扯謊,說是柯寒搗亂,用餐時間傷害了自己,本來就夠忙的,卻還被他施以一頓暴打。接着就哭喪着,耍起了潑皮無賴,說什麼“領導啊,您要給我做主啊!”之類的話。
而柯寒身後的顧客仗義執言,紛紛替柯寒作證,圍觀者更是當面指質那人。可那人被拉住了還含血噴人,任憑別人怎麼勸阻,卻依舊大罵柯寒是個畜生。
圍觀的人羣中,也不乏有人替柯寒抱起不平來,甚至有人罵那人:“這是個腦袋進了陰溝廢水的嚴重腦癱患者!沒救了!!”
聽了那人的惡罵,柯寒實在是忍無可忍,他飛起一腳踹開櫃面上的玻璃,跳進那人的辦公區域,抓住那人,一通猛揍,打得他滿地找牙,衆人見了,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那人被打得進醫院住了將近半個月,還被勒令做了檢查,而柯寒,毛事木有,還被人們宣稱爲抵制不正之風的正義漢子,雖然未經官方認可,在羣衆中,卻是頗有人緣。
後來得知,被打的那人竟是某局長大人的侄子,在郵局這樣一個窗口單位,依舊是一貫的吊兒郎當,真他媽的捱揍的貨!別人倒是能忍則忍的,誰知,那次竟然碰到了柯寒這塊硬骨頭,愣是將他打成了縮頭烏龜!
其後,就再沒見到那人在郵局上班,聽說,那個局長後來也犯了事,就連一大批沾了光的親戚也跟着遭殃,全都從機關單位或是事業單位清退了出來。聽說,局長的那些親戚從各自的單位出來時,人們燃放鞭炮爲他們送行!
那些光榮的往事啊!
……
這一刻,柯寒聳聳肩,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伸出手去,陰損地對那個辦事員說道:“我剛剛說了,你大爺今兒個心情不好,提醒你們注意了,卻還是這般不小心?那個,被你們稱作兇器的那把魔術手槍呢?”
這會兒,那人有了點笑紋,不過,很尷尬,臉上的肌肉毫無規律的抽搐着,很不自然地笑道:“我,這就去拿,請稍等!”
走出票號,鄒步彩發瘋似地吼道:“劉三,王八蛋!”
柯寒很憐憫地走過去,拍着鄒步彩的肩胛,安慰道:“都過去了,要看着未來,不要老是想着過去的日子,那樣,會顯得你太過蒼老!”
鄒步彩卻依舊悶悶不樂,這麼多的遭遇和打擊,已然磨損了他一貫的銳氣。
他仰起頭,看那遊動的白雲,有點羨慕起它們的自由自在了,再調過頭來,問柯寒道:“好像,你永遠都不知道愁苦?”
“我不覺得唦!”柯寒笑道,“很多事,你要是覺得它是個事,它就是個事;你要是不覺得它是個事,它呢,就不是個事!這話有點拗口,這麼說吧,經歷就是財富!”
“經歷就是財富?”鄒步彩念念叨叨地沉吟片刻,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轉而一笑,對柯寒道:“快走吧,貌似我離開龍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