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寒聽得心中作嘔,表面上卻是呵呵一笑,再輕描淡寫地回道:“我沒那麼嬌氣的!好久沒出去溜達了,想不到這一次出去,竟差點丟了性命?用我兄長的話說,我這縣令做的也忒失敗了!”
何師爺心裡偷笑,巴不得這位老爺早點背過氣去,好讓自己快點就任此職,遺憾的是,他卻看不到柯寒有任何的傷害,心有不甘,便咬牙切齒地道:“這事要好好追查!”
“嗯,是該查查!師爺,你有什麼方法以解老爺我心頭之恨?”柯寒瞄了一眼何師爺,隨口問道,“千萬別告訴我說什麼界外巡查,那些東西不頂事,只會煩人!”
何師爺當下一驚,試探地問道:“他們?煩着老爺了?”
“這兩天還得有勞師爺下去調查一番,界外巡查那班人馬到底有些什麼作爲沒有?”柯寒直接調遣道。
何師爺竊喜,敢情這位還不知道“刺玫”的事情?心中罵道:“鬼才關心你這狗官的身體呢!呵呵,我正愁找不到藉口正兒八經地去那界外巡查問事的呢,自己卻讓我撿了個大廉價。你個驢日的整日光知道吃喝玩樂,很少拋頭露臉問事,淮縣這麼大,誰知道你是縣太爺?大概被人當成騙子打了吧?活該!若不是這個馬常發相伴,還有那個‘冬瓜’墊背,怕是早見了閻王了?哼,怪不得人的!”
“還有,桃花塢那裡,你回頭擬一個公文,關於修路的事情。原則上是讓當地的農戶出人力,當然了,必須說明的是,出力的農戶,按人頭免除當年的稅收;不出力的農戶,怎麼做,你懂的。至於修路的錢嗎?那個張大財主已經答應先出,我們就不要費心了。哦,順帶表彰他一下就行了。重要的是,這路一定要在這個月的月底之前弄好,到時,我會去驗收的!路的規格嗎?就參照一下張王集的吧,——磚路!對了,再加一個宣傳標語吧,‘要想富,先修路’!”柯寒一點也不含糊,他很拽,譜子擺得大了去了,還是露着那個甩手掌櫃的豪氣樣子,然後,又費了好大的勁才擺弄出一副很惜才的口氣,對何師爺說道,“這兩件事還真夠你忙乎一陣子的!又要辛苦你了!何師爺,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哪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不就是給自己創造機會泡妞、撈錢嗎?什麼界外呀、桃花塢、張王集的,嘿嘿,他媽的,一處也少不掉!是該下去溜溜了。
何師爺早就喜不自禁的了,但又絕不外露,表現了他極高的涵養,心中盼着老爺出事,鬧出笑話,最好是無法收拾了纔好,表面上卻還是很低調很委婉地說道:“只是,衙門內的事情,老爺要多費心了!還是那句話,身體要緊,老爺,你要多保重啊!”
柯寒轉身端起茶杯,以示送客,他爽朗地大笑道:“彼此彼此!”
隨後,縣太爺柯寒和他“最親密的夥伴”何師爺碰了碰茶盅,再仰頭一乾二淨,然後相視一笑。
等何師爺走得遠了,書房裡才鑽出剛剛轉身回來送藥的李筱坤,對柯寒道:“我該去當遊醫了!”
“想通了?”柯寒微笑着,隨即便讓李叔取來一錠白銀遞與李筱坤,一字一頓地說道,“從現在起,你不只是一個骨科醫生。好好幹吧!淮縣人民會感謝你的!”
聽了這話,李筱坤心頭一熱,想不到,縣太爺還有柔情的一面?他接過白銀,面對着柯寒,將雙手抱成拳狀,舉過頭頂,認真地拜了兩拜,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
兩個夜班巡防跑來交差的時候,界外巡防大班鄔爲龍還未起牀。他正要習慣性地發飆,責問他們,還未到交班的時間呢,爲何這麼早就收工了?卻發現那倆人哭喪着臉,嘴巴都腫的像個饅頭,青一塊紫一塊的,他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顯現出萬分的驚訝。
這下該輪到界外巡防班的班長鄔爲龍心中惶恐不安的了!操,巡防班的人都會被打成這樣,實在丟人。
這兩泡慫貨,瞅着他們那熊樣就來氣!鄔爲龍咬牙切齒,額頭的青筋也跟着跳動起來,肆無忌憚地暴突着。
也難怪,這一大清早的,得知縣太爺半夜突擊巡查,將兩個當班的行將敲詐的行爲捉了現行!這還了得?!可憐那兩個蠢貨當時還蒙在鼓中,很光棍地、很盡情地羞辱了一番縣太爺,結果可想而知,當然是被暴戾的土皇帝狠狠地教訓了一通。
他媽的,這下只怕自己這個班長也要做到頭了!鄔爲龍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
“頭!那個縣太爺,哪像一個縣太爺啊?太突然了,他,他半夜過來……”一個人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們不知道是他,真的不知道啊!”
“跟着他的那兩個,簡直就像幽靈!”另一個不知道是誇獎還是咒罵,神情是那樣的驚惶,語氣就像是打滑的古唱片發出顫顫的聲響,“他們都不按常規出牌啊?!”。
“兩隻沒有眼力見識的蠢豬!咱們攔路罰款什麼的,有按照常規出牌的嗎?”鄔爲龍僅存的一點修養也蕩然無存了,他把攔路搶劫、敲詐說成了罰款,還真夠水平的,這時,他大吼一聲,嚷嚷道,“都他媽的給我滾!!”
得到班長的“恩准”,兩個人趕緊屁顛屁顛地溜之大吉了。
鄔爲龍揉揉還很惺忪的睡眼,心頭一陣緊張,不只是因爲兩隻活豬得罪了縣令,要禍及自身,更重要的,還有那被關着的兩個尋死覓活的“刺玫”,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麼事情來呢。
聽口音,那兩個美女好像不是本地人,據說是來淮縣的縣城投親的,卻不知何故,沒有找到親戚的家。恰逢中國的七夕節日,晚上,街市佈置了燈飾供人觀賞,倆人一時貪玩,竟忘了返程,卻又在街上被幾個地痞流氓圍觀戲弄,眼看鮮花就要慘遭損毀,正好被返回縣城辦事的鄔大班救下。按說應該要趕緊送人家返程回家的,怎奈那兩個姿色迷人,便“好心相勸”,語氣中又不乏恐嚇,冠冕堂皇地說什麼怕她二人再遭不測,便連哄帶騙地將人留下,軟禁了起來……
哼,這一回,也該好好犒賞一下自己了。
姥姥的,我誰都不想孝敬,全他媽的留着自己享用!
“鄔大班!”正想着心事呢,剛剛跑出去的兩個活寶又急匆匆地折了回來,他們幾乎同時喊道,“師爺來了……”
還是被知道了?這消息怎麼就捂不住啊?偏偏在自己的手下又發生了欺負老爺的糗事,想消停都不行了!唉,真是禍不單行啊!鄔爲龍有些氣惱。
他越想越不踏實,甚至有點害怕了,不由得渾身一陣肉跳,心裡罵了一句,“媽的,怕什麼來什麼!準是那狗官忍耐不住,讓人過來挑刺找茬了?”
心裡雖然不是滋味,但是,這個師爺還是要接待的,他就是那個縣衙的代言人,知縣大人欽點的全權大臣,而自己卻是公豬卵子皮外肉,無論在縣令那邊還是師爺那邊,都不怎麼待見的,如此一來,兩邊不落好,哀呼?
正愁着不知如何接待“欽差大臣”呢,何師爺就已經衝了過來,他也不講究,迫不及待地直接衝進鄔鄔爲龍的簡陋的辦公室,劈頭蓋臉地喝問道:“鄔爲龍,你可知罪?!”
聽得此言,從來都是頤指氣使的鄔大班也氣短了,連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何師爺見狀,先是一愣,然後故作凜然,走近鄔爲龍,伸出雙手,將他扶起。
何師爺深深地知道,鄔爲龍這草包膽小怕事,便存心要對他施加一點壓力。恩威並施會讓他很聽話的!這一點,何師爺很有信心,他笑吟吟地再問道:“你偏袒手下羞辱攻擊微服私訪的知縣大人,這是其一;其二,你私設刑房,囚禁手無寸鐵尋親遊玩的女孩,意欲何爲啊?……”
什麼話經這師爺一說,味道就不一樣了,正過來說就是立功,反過來說便是有罪。他說出來的調調,根本用不着琢磨,是禍是福,一聽便知。
霎時間,鄔爲龍一臉的惶恐不安,嘴角微微翕動了兩下,就啞口無語了。
沒錯!這個鄔爲龍乃一介莽夫,又如何應付得了如泰山壓頂的罪過?
何師爺後來說了些什麼,鄔大班也聽不進去了,光看見師爺的雙脣翕動,卻早嚇得魂不附體、雙腿癱軟了下去。
偏偏這時,臨時用作軟禁兩個美女的房間,門被敲得“砰砰”作響,大概是那兩位聽到了外面的對話,覺得有救了,便肆意妄爲,胡亂敲響木門。
聽見有異響,何師爺便心知肚明瞭,他一臉的陰笑,獨獨死盯着鄔爲龍看,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意思。
鄔爲龍的臉上早已沒了血色,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畜生,傻了巴唧的,怎麼一點也拎不清?”何師爺慍怒,見那鄔大班毫無悔改之誠意,便斥責道,“怎麼,還綁着呢?”
“噢,那個,什麼?這,昨晚收留的兩位小姐,說是來咱淮縣投親的,卻差點被害了。我這是替咱衙門內做好事呢,讓她們暫且留在這巡防班上,正等着時間彙報……”情急之中,鄔大班倒也能撒個謊了,只是,心中卻將何師爺罵了個狗血噴頭。
哼,若不是爲了每月能有幾個銅板,老子纔不幹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呢!好不容易能罰個款、撈點外快啥的,還要上交,狗日的,竟然還定了指標?!爲了完成那指標,就差要老子將自己的工錢都奉上了才成!這老棺材瓤子,真他媽的心黑到家了,可惡那個知縣從不問事,向來都由着這個師爺?唉……,鄔爲龍心裡暗罵,嘴上依舊微微尊若,但末了卻又故意不說究竟要彙報給誰,讓這老狗自己去琢磨吧,給他提個醒,叫他別忘了,他的上頭還有個縣令呢!我得罪不了的,讓他們自己去攪和吧。
果不其然,何師爺就有些束縛,他自己知道,跟這些粗人沒啥好說的了,不得不按捺住急不可耐的性子,吞了一下口水,才朝“砰砰”作響的房間瞟了一眼,悻悻地說道:“好好安頓一下,不要壞了淮縣的形象!那個,有必要的話,還是幫忙找一下她們的親戚。哦,對了,衙門內的人事變動,你知道吧?當初派你到界外來,其實就是給你一個鍛鍊的機會,看來你的能力……”
狗屁變動啊!這何師爺是拿他對鄔爲龍的許諾唱戲呢,他曾經許諾過,要讓鄔爲龍回到衙門裡做班頭的。
他要讓這個鄔大班對自己有個念頭,不至於一有風吹草動的就背叛了自己。
“我這一個大老爺們呆的地方,沒人照應女孩的起居。師爺的一席話說的也是,豈敢耽誤了人家尋親?若是由師爺領着,不失爲一樁好事!”鄔爲龍見風使舵,又順風順水地點頭說道:“昨晚兩個畜生誤會了縣太爺,還請師爺在老爺面前多多美言幾句!”
“呵呵,當真是我剛剛嚇着你了?”何師爺馬上笑道,“依我說,你們那是恪盡職守呢!你想啊,一個巡查對縣太爺都能夠做到嚴查細問,說明什麼?你們的責任心強啊!有你們宵禁,咱們淮縣的治安又何懼不寧了?應該大大的獎賞你們纔是!放心,這些我會跟老爺說明的!”
說完這話,何師爺和鄔大班相視而笑,各自釋懷。
守夜班的兩個嘍囉聽了這一番說辭,也是滿心歡喜,那一頓拳腳沒算白挨啊!遂立馬跑來,眼淚汪汪地朝師爺鞠躬作揖,忐忑不安的心情總算是靜了下來。
一切盡在不言中了!是的,大恩不言謝嘛。
隨後,鄔爲龍還拿出幾天來收穫的罰款奉上,並且很歉疚地解釋,實在是少了點。
若是平時,肯定又少不了捱罵,可是今天,師爺看也不看地就將那錢袋子揣在懷裡,然後,朝那關着“刺玫”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