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勇泉就順着牆根下挫,喉嚨裡好像被灌了風一樣瘙癢着。他絲毫不敢遲疑,連連咳嗽了幾聲後,再趕緊對柯寒說道:“她們,她們在,在廢棄的庫房裡。”
柯寒懶得搭話,他用眼神吩咐跟他過來的幾個採桑工男丁留守着大廳,然後就側頭一甩,示意老丁帶他過去走一趟。
……
庫房裡,一直信心十足的蘋果竟然有點泄氣了,她跌坐在地,喃喃地道:“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啊?怎麼也沒人來過問一下我們的死活?”
梨花更顯憔悴,她沉默着,閉着眼睛,無力地倚靠牆角坐在地上。
海棠也倚靠牆壁,但卻倔強地站着!一直柔弱的性格經過幾次大的打擊後,在這一刻,她竟然變得剛強起來。
她將一雙被綁緊了的雙手端於胸前,趁隙還在回憶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竟然就有些莫名地感動。過去的一切如同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裡閃過。
從定西侯許慎的王爺府衙到淮縣的風景名勝六曲溪,從淮縣縣城那個熱鬧的廟會到破敗不堪的強音寺,從鏡湖邊的紅蓮掘金社到淮縣的縣衙,很多很多……
她想起了逼迫自己但又被自己臭罵一頓的蹩腳的何師爺;想起了要強暴自己,後來卻又救了廚娘和自己的那個黑大漢石子魁;想起了收留自己和蘋果以及梨花的狂傲不羈但又不乏主見的縣太爺!
在回憶的過程中,她忽然的有些臉紅耳熱,在她心靈的最深處,始終有個身影在晃動,讓她意亂,讓她情迷!那個身影雖然有些模糊,甚至永遠都是背對着自己,但是,一想起,就有些難以自控,有些隱隱地激動。
她有些煩躁地探身坐下,好像在等着一個人,又好像在期待一件事情的發生,就有些猶猶豫豫地,時不時地朝外張望……
秀兒靜靜地斜靠在一個角落裡,她的臉繃得緊緊地。此刻,她的內心充滿了仇恨和悲涼!她的心情比任何一個人都要複雜,發誓要抓住任何一個有效的機會,拼他個魚死網破,絕不輕易就範於那個乾癟的令人生厭的半拉子老頭!
秀兒沉思着,她感慨於自己怎的就是一個被壓迫的命?初戀的青梅竹馬的情人竟然害死了自己的父親?然後還逼迫自己,差點就使自己也死在了河裡?
而第一次遭遇脅迫,綁架自己並要納爲小妾的縣太爺,失魂後竟然換了個人似的,還真的戀上了自己?
那個狂妄自大的小縣令,對秀兒卻又是那麼的細心,他時時處處都注意關愛秀兒,並且還挺有尊嚴地讓出寢室,自己睡在外口的書房裡,讓秀兒感動過好一陣子!有幾次還差點主動獻身。
非常遺憾的是,在秀兒父親過世的時候,他送秀兒回鄉後,就沒再聯繫過。
不過,後來聽說,那次的桃花塢之行,因爲車陷馬溜,讓縣太爺對桃花塢的路況非常的不滿,便下令無論如何要修築一條路來,並派下何師爺親臨現場督陣,以表示縣太爺爲民辦事的決心!
雖然,當時的情況是要桃花塢的農戶和佃戶自己出人出力又出錢的,但對於桃花塢的村民來說,他們畢竟有了一條屬於自己的康莊大道,對此事鮮有牴觸,但多多出力,也可以抵消一部分稅費,便也都積極參與,熱情高漲,以至於大大縮短了工期。
再後來,聽說道路開通剪綵的那天,縣太爺得知本該由張財主獨資修的路,卻因爲何師爺的貪贓枉法,硬生生地多討了民衆的血汗錢,大爲光火,好像老賬新帳一起算,親自正法了何師爺,就連那些平日裡爲虎作倀的嘍囉們也被一起正法掉了,這個縣太爺,做事果真乾脆,當所有的農戶和佃戶們得知作惡多端的何師爺被縣太爺正法後,興高采烈地前往道口,要拜謝他時,卻不見了他的蹤影,原來,他苦口婆心地造化了原本善良的張大海後,就急急忙忙地趕回縣衙了。
“他太忙了,也太辛苦了!”這是秀兒在聽來的關於小縣令的傳聞後,集合自己的想象發出的感慨,這時,她的心情有些落寞、沉重,“小縣令,你現在還好嗎?你知道我有多後悔砸破你的頭啊?我多想投入地愛一回啊!不過,對於我,難道你這個小縣令也只是逢場作戲?可是在送我回鄉的路上,你對我真的是無微不至的關懷着呢,這麼久了也不見你來,難道你又另有新歡?”
遠處的長廊裡傳來拖沓的腳步聲,好像有很多人,如此嘈雜的聲音讓人心煩不已。
“哎,男人都沒良心!”再一次地面臨逼親,秀兒的心彷彿死了,她在心底裡默默地總結出這樣一個道理。
秀兒倚牆而立,她甚至有些期待,等那個丁勇泉再來逼迫就範時,她會用髮簪刺向他。她緊張地耐心地等着。
這時,她的心跳就如同雜亂的腳步聲,讓她難以平靜。
……
轉彎抹角地走了幾道長廊,隨老丁一起來到廢棄的庫房外,老遠就聞見一股黴味了,柯寒的心頭不由得揪了起來。
柯寒沉聲道:“你這個老傢伙,竟然將幾個丫頭關在這樣的地方?要是她們有個三長兩短的,看我如何處置你們這幫畜生?!”
看柯寒皺着眉頭說話,丁勇泉就有些害怕了,他木訥地不知所措。
“打開,快把門打開!”還沒跑到門口,柯寒就遠遠地對兩個看門的大聲吼了起來。
柯寒哪受得了“自家妹子”在這樣的環境裡被人關着,還要受盡侮辱。他扯着精瘦的丁勇泉,就像扯着一個不中用的包裹一樣,一路小跑。
丁勇泉哭喪着臉,氣喘吁吁地,任由柯寒拉扯着跑步前進。
……
兩個看門人有些不甘心,還沒等他們表示出一點點的牴觸情緒,就被柯寒一腳踹得遠遠的,隨後,“哐當”一聲,庫房的門也被踢開了。
陰暗潮溼的小屋裡抖落進來一絲光線,光線中還夾雜着亂飛的粉塵和撲鼻的黴味。
蘋果她們三個丫頭和秀兒一起伸頭迎門望去,刺目的光亮使她們一時間有點適應不了。
她們眨了眨眼睛,慢慢地仔細地張望,這才驚愕的發現,丁勇泉竟然是被人推搡進來的,還跌了個狗啃屎,趴在地上喘着粗氣。
這是怎麼回事?丫頭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往後看,就更加地抓狂了。
“各位妹子,你們辛苦了!”竟然是柯寒的聲音?!是縣太爺來了!在幾個丫頭的心中,他的聲音很招魂。
柯寒提着長衫的下襬跨進門檻,愛憐地看着曾經並不怎麼待見的丫頭們,他有些愧疚,然後,擼起長袖,拔刀割斷綁着手腕的繩索。
受刑後,秀兒的長髮有點凌亂,並且遮住了她的容顏,但是,從柯寒進門後說的第一句話起,她就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沒錯,應該是他!”秀兒肯定地想道,心中不免一陣激動,又伴着一陣慌亂,突然的就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她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等待柯寒幫她解開繩索。
可是,不知爲什麼,柯寒幫助解開秀兒旁邊梨花的繩索後,卻吩咐梨花幫忙解開秀兒的繩索,透過亂髮的縫隙看到柯寒在幫蘋果解開繩索,秀兒不免有些失落。
“秀兒,我們有救了!”梨花開心地幫秀兒解開繩索,一面解繩索一面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跟你提起過的大英雄!”
被解開繩索的秀兒再也忍受不住了,她掩面衝出庫房,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秀兒?”柯寒疑惑地問梨花,“你剛纔喊的是秀兒?”
“怎麼啦?”梨花不解地反問道,“好像你挺關心的嗎?人家剛剛死了老孃,心中難過得很,這哭叫也屬正常……”
“秀兒?”柯寒不等梨花介紹完,就跟着跑出庫房,他怔怔地望着抽泣的秀兒,那是曾經多麼熟悉的背影啊!柯寒的心頭也是一陣激動,繼而還是略略地問道,“請問,你是桃花塢的秀兒嗎?”
秀兒並不應聲,她顫抖着,依舊嚶嚶地抽泣。
突然地起風了,狂風捲着烏雲翻滾着而來。
秀兒哭得很傷心,她最親近的人都不在了,而那個曾經讓自己充滿幻想和希望的人,現在就在身邊,但是,他似乎無謂與對自己的感情,剛剛甚至連看也不看一眼,就繞過去了?
不願直接回答別人的問話,這是秀兒的性格,她不開心的時候,總是這樣背對着自己,輕易不肯饒恕別人的罪過。是的,是她,眼前的這個姑娘就是他的秀兒!柯寒不再猶豫,徑直走了過去。
他默默地解下自己的披肩,默默地走近秀兒,輕輕地將披肩披在秀兒的肩上。
“秀兒!你這小冤家,你找得我好苦啊!”按着秀兒的肩膀,柯寒一陣心酸,他知道這段時間,秀兒是何等的艱辛,他恨這段時間怎麼那麼的忙碌,竟然抽不出一點時間去看望秀兒?他很自責,嘴上卻還在責怪秀兒?
就在柯寒爲秀兒披上披肩的時候,秀兒輕聳了兩下肩胛,剎那間,淚如雨下,她不再堅持推讓,她很順從地接受了柯寒的“饋贈”。
柯寒輕輕地按住秀兒的肩胛,往事依稀,竟不知何從談起。
忽然地想起了李茂山的那首經典老歌《遲來的愛》,在這個時刻演繹出來,不要太瀟灑哦?!呵呵,這簡直就是給自己的應景之作啊!
這樣的想法,讓他小小的激動起來,於是,他清了清嗓子,開始稍加改動的朗誦一段告白:“這麼久以來我一直的在逃避,不敢面對你多情的關懷,今天我終於鼓起勇氣,向你表達我的愛——”
蘋果、梨花和海棠跟了出來,看到這樣的情景,聽到柯寒富有磁性的男生獨白,她們簡直呆了,內心備受感染,情不自禁地認真地鼓起掌來。
“這個小縣令,唱的歌曲怎麼就這麼感人呢?真是天才啊!”海棠感傷地想道,她的內心卻充滿了痛苦。
“……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一封信要遲來多少天?兩顆心要承受多少痛苦的煎熬?才能夠彼此完全明瞭……”柯寒充分發揮拿來主義的精神,這經典老歌,實在太給力了,太動人了,拿來就唱,多省事啊!他繼續深情地唱道,“……這是我長久的期待,不能保留我的愛,這是對你無言的傷害。傷痛的心一片空白,如何面對那遲來的愛?”
秀兒安靜地聽着,柯寒無比深情而又動人的演繹,把秀兒激動得不行。
她小鳥依人般挨近柯寒,又突然狠勁地捶打柯寒,這時,她是訝異和矛盾、猶豫與欣喜的結合體,如此複雜的瞬間感受,最終被幸福取代!
她愣愣地盯望着柯寒,然後,就不顧一切地一頭伏在他的懷裡,盡情地嚎啕大哭。
此刻,她要將自己所受的苦難、委屈、隨淚揮灑;她要把自己的思戀、憂愁都傾注在淚中,盡情地流下!
眼前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突然,但是,蘋果、梨花和海棠三個丫頭,在驚訝錯愕的同時,也被感動得稀里嘩啦,她們都笑着陪秀兒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