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芊芊愣住,白皙的瓜子臉上兩顆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似乎不敢相信。
林蕭那麼喜歡陸明軒,怎麼可能會主動退婚?
楚悠然並沒太在意,因爲還有幾件事要安排,便道:“芊芊,既然你來了那就陪會兒蕭蕭吧,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哦,好的姑母。”
林蕭乖巧地行了個禮,“娘,你慢走。”
“知道了……”
屋子裡只剩下林蕭和楚芊芊兩人。
楚芊芊穿着一件鵝黃色的如意雲紋衫,腰身纖細人也長的柔弱,不似林蕭豐腴,個子也沒林蕭高。
但是從氣色來看並不差,白白嫩嫩豔若桃李。她一向裝扮素氣行事低調,說話也很客氣,在府裡口碑不錯。
她緩緩走向林蕭面前,輕聲問道:“蕭蕭,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林蕭說得很隨意,目光掠過楚芊芊的長裙,看了一眼被裙襬擋住半截的綠鍛珍珠繡花鞋,面無表情走到牀邊,開始擺弄掛在牀頭的香囊。
香囊是杏色,上面用金線繡着福字圖案,下方用一枚玉扣墜着淺粉色流蘇,掛在紗幔上煞是好看。
“可你不是很喜歡陸公子嗎?上元節在花市上對他一見鍾情,又努力了九個月好容易定親,你怎麼會?”
林蕭停下襬弄,轉過頭來似笑非笑:“若我沒記錯,在花市上對他一見鍾情的人好像是你。當初我只隨意感嘆了一句陸公子很優秀,而你那時已經紅了臉。後來你和我說他的確優秀,包括他自幼聰慧,三歲識字五歲吟詩,十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十五歲便中了舉人。今年剛好十八,正等來年二月的會試等等。”
楚芊芊的一顆心快要跳出來,抿了抿脣臉色微白,“爲什麼要這麼說?我是怕你不瞭解纔會說這麼仔細,我是好心啊。”
“哦,好心。”
林蕭面無表情點點頭,髮髻上斜插的金綹絲鑲紅寶石步搖微微搖晃,有些耀眼。
她以前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對親人對外人對下人也都是抱着樂觀的態度,整日活得沒心沒肺。
可當她冷下臉時,楚芊芊卻發現這時的她很陌生。不怒自威,神聖不可侵犯,居然很有當家主母的範兒!
其實也對,林蕭是長亭郡主嘛,長期的養尊處優自然培養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只是平時她不端着,就顯得平和許多。
“蕭蕭你別誤會,我確實是好心。”楚芊芊儘量柔聲解釋。
林蕭忽然笑了,如春池盪漾碧波迭漪,屋內所有璀璨在這張嬌豔的臉下黯然失色。
“就是你的好心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覺得陸明軒是天底下最優秀的男人,接着你又蠱惑我喜歡就要爭取,還親自陪着我去陸府多趟獻殷勤,把陸府內內外外摸了個門清。”
她話鋒一轉,眸色漸深:“不知這九個月下來,你在陸府把陸夫人哄高興了幾回?結交了多少下人?安排了幾個眼線?又和陸明軒的兩名通房關係好到了什麼程度?”
“啊?我……”楚芊芊臉色蒼白,慌得叫出了聲:“我沒有!”
林蕭根本懶得再看她一眼:“滾!以後我的屋子別隨便進,畢竟你是個沒身份的野種,進來弄髒了我還得讓清雨打掃。”
“……”
淚水瞬間浸滿眼眶不停打着旋,我見猶憐,楚芊芊身子晃了幾下快要站立不住,
“蕭蕭你的性子還是那麼急躁,想什麼就是什麼,表姐做這些全是爲了你好,難道我還能恩將仇報麼?”
晌午剛吃了不少美味胃裡正滿,林蕭此時有種想吐的感覺。
“來人,將我屋裡這隻瘋狗趕走!”
*
表小姐不知因何得罪了郡主,兩人反目成仇了!
這個消息迅速在南平王府傳播開來,在下人們之間越傳越廣。原本因爲楚芊芊背後靠着大樹,下人才會愛屋及烏,對她高看一眼。
現在林蕭和她鬧僵,下人對楚芊芊自然而然就沒那麼恭敬,開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楚芊芊委屈地回屋哭了許久,突然想起林蕭的貼身丫鬟流雲這會兒應該還在抄府規。
王府府規足有十多頁,抄十遍至少得兩天。她望望廊外四處無人,腳步一擡便去了耳房找人。
誰知到那一瞧,流雲已經不在,屋內鋪蓋全部消失空空如也,再一打聽,人居然被管事賣了!
恨得一口銀牙碎了一地。
而林蕭這位當事人在美美睡了一覺醒來,便喊上清雨一起上街去了。
主僕二人坐在華麗的馬車內,沿着熱鬧的街市緩緩前行。
“郡主,以前這條街你從來都不來,說是嫌臭嫌髒,現在爲何要來?”
林蕭斜着身子倚靠在雕花車壁上,頭上的金步搖和鏤空雕花相互輝映,巴掌大的小臉粉瑩剔透,美的驚心動魄。
一雙風情萬種的眸子微微透着慵懶,“民以食爲天,髒臭之物不過皆是人生百變。我以前想的太過簡單。”
娘說得對,她以前就是太實在沒心眼,連楚芊芊都不如。
所以現在必須要改。
廣賢茶樓的招牌在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一樓大堂座無虛席,人頭攢動。
穿堂風而過,帶來初秋的涼爽,人們一邊悠閒喝着茶水,一邊聽坐在門堂處的說書先生說着有趣的故事。
“今兒要說的這事兒啊,是南平王府裡那位長亭郡主。噯對了,就是人送綽號林妲己一無是處那位。各位客官,今兒就在南平王府發生了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就是這郡主哇又開始作,把好容易求來的親事給作沒了……”
“……”
馬車緩緩駛過,林蕭隱約聽見了頭一句,本不想理會。
不料又聽見了後半句“就是人送綽號林妲己一無是處那位……”,便讓馬車停住。
“清雨,你進去坐會兒,好好聽聽那說書人後面是怎麼編排我的?”
清雨有些猶豫猶豫:“郡主,說書人都是故意吸引人氣胡說八道,往大里誇張了說,死的能說成活的,這話也能聽?那不是給自己找氣受麼?”
林蕭很淡定,“幹嘛要氣?當個熱鬧聽聽也無妨,讓你去就快去。”
“……那好吧,郡主你先歇會兒,奴婢很快就回來。”
清雨輕盈地跳下馬車,往茶樓走去。林蕭見她邁進大堂,便重新倚靠在車壁上,開始打量自己新做的指甲。
沒過一會兒,身後傳來沸沸揚揚的馬蹄聲,趕車的車伕忽然大喊:“郡主請坐好,後面來了馬隊,我要將馬車趕向路邊避讓。”
林蕭應了聲,隨意撩起珠簾往後探頭。
馬隊最前方領頭的是一匹黝黑健壯的黑馬,馬背上坐着一男人,一雙修長的腿慵懶搭在馬腹兩側,馬兒緩緩往前走着,臀部輕輕搖晃,男人身體也隨之晃動。
往上看,男人容貌生的極好。
棱角分明的五官立體俊美,膚色白皙身材頎長。穿一件寬袖月玄色長袍,袖口上用金線繡着一朵祥雲。
一雙狹長多情的桃花眼,鼻樑筆挺,削薄的脣泛着花瓣一樣的瑩潤光澤。只是那眸光冷凜不羈又漫不經心,眼底似乎還有一抹戾氣,讓人望而生畏。
正是陸家三爺陸琨。
林蕭趕緊把脊背挺起,輕輕抿脣,儘量讓自家保持大家閨秀的風範。
陸琨騎着駿馬悠悠從馬車身旁經過,視線若有若無輕輕一瞥,恰好對上珠簾後方一雙眼眸。
落日的餘暉給濃密的睫毛塗抹了一層金光,漆黑的眼珠又黑又亮,像暗夜裡兩顆閃閃發光的黑寶石。
兩把毛茸茸的小刷子無意眨了下,如同三月細柳五月夾桃立刻染了一層瀲灩之色,璀璨與靈韻同在,靜美與好奇並存。
這個馬車上的小人兒有一顆不安分的心哇。有趣!
陸琨微微眯起雙眸。
噠噠噠,馬兒很快和車廂錯離。
這時茶館裡傳來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腔調,聲音響亮,似乎說到了高超部分。
“這婚就這麼退了,兩家沒了關係。但對陸家而言可是可惜寥寥,虧得不行。”
“畢竟你們想想,長亭郡主綽號妲己可不是空穴來風,那是真真的美人,美到不可方物。那身段,玲瓏有致,嘖嘖,妲己在世呀,貌美如花家境又好,就算看一眼都能讓人心曠神怡。”
下面很快傳來起鬨聲,“可是一無是處也不是空穴來風。”
“哈哈哈……”
“啊哈哈,瞎說什麼大實話!”
“不然還能倒追九個月,然後又退婚?”
“嘿嘿,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那陸公子是有才又長得好,可家裡卻有兩個通房,你想長亭郡主能樂意?”
“有道理……”
本來已經很努力在維持形象的林蕭差點破功。
啪嗒!馬車窗口立刻合上,隔斷外面傳來的那道視線。她心中這才稍微平靜一些。
這時清雨從茶樓出來了,一出門急匆匆直奔馬車而來。
“郡主,這說書先生太不正經,淨胡說八道不聽也罷。”
清雨臉蛋紅撲撲的,額頭滲着汗粒兒,站在馬車前一臉氣急敗壞。
哎呀我去!
林蕭蹙眉,頓了半晌輕輕把窗口打開一道小縫,偷偷往前望。
巧的是最前面那人恰好回頭,眼眸半眯似笑非笑,分明多了一抹戲謔之色。
林蕭就像一隻充滿氣的皮球突然紮了釘子,泄了氣。
逛街心情全無,悻悻讓清雨去脂粉鋪子隨便買了一些,便打道回府。
兩日後,楚悠然來找林蕭。
進了門欲言又止,還是林蕭主動道:“娘,到底什麼事你就說吧,我有心理準備。”
“呃……”
楚悠然小心翼翼望着她的臉,“就是你說往陸老夫人跟前送畫像的事。那個,陸老夫人說,送也是白送,就讓人把你的畫像又拿回來了。”
“爲何?”
“聽說陸老夫人手裡攥着一沓姑娘的畫像,可陸琨一個都不看,陸老夫人一說姑娘姓甚名誰,是哪家的,就被他直接否了。”
林蕭心中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