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蕭記得自己從半空墜落的剎那, 從火光中走出來的男人正是陸琨。
可皇上怎麼會駕崩呢?
她暗暗揣摩:莫非是重生早了,沒看全的緣故?
這大半年有不少人暗暗猜忌着,不知皇上能撐多久?能否安然度過?
宮中太醫用盡各種辦法不見療效, 人們已逐漸對此事不抱希望, 即便連皇上和秦太后也有了聽天由命的想法。
可真等到駕崩這日來臨, 還是讓人唏噓。
陸琨隔日傍晚纔回家, 見到林蕭說得第一句話就是:“皇上並非因爲走水而亡。”
林蕭非常驚訝, “那是怎麼回事?”
“自盡。”
“啊?”林蕭更覺得奇怪:“這是何道理?”
陸琨沉默片刻,“大概因爲愧疚?”
“……”
整夜未眠風塵僕僕,陸琨的衣袍落滿灰塵, 衣衫下襬也被火撩焦,剛毅光潔的額頭也有些灰濛濛。
林蕭心疼道:“夫君辛苦了, 我先讓人擺膳, 夫君回屋洗洗換身衣裳, 咱們先用膳可好?”
陸琨應了,往偏屋而去。
等換完衣裳出來, 他手裡拿着一個方木盒子,表面雕刻着鏤空的梅花,邊緣用純銅包邊,非常精緻。
林蕭立刻問:“這是什麼?”
“給你的生辰禮,昨兒沒回來, 今兒補上。”
林蕭眉眼彎彎, 在他臉上“啪嗒”親了一口, “謝謝夫君。”
打開方木盒子, 從裡面立刻射出一道熒光, 盒子裡裝着一枚晶瑩剔透的碧玉平安玉扣。
菠菜綠的細膩光澤溫潤晶瑩,即便林蕭見過無數奇珍異寶, 此時也被這枚寶貝驚豔了。
“哇,是純種帝王綠!”
“嗯,送給我的乖囡囡,願你天天開心。”
“……”林蕭咧嘴笑了。
這麼大塊帝王綠也不知是從哪裡淘換來的?可是價值連城。哦不對,是有價無市。
天底下的女人都一樣,即便自己不差錢不差寶貝,可當收到心愛男人精心準備的禮物時還是會開心得像個孩子。
林蕭高興地挽着陸琨坐到桌前,親自盛湯佈菜,卿卿我我吃完這頓甜蜜的晚膳。
夜色寂靜,萬籟無聲。
銀色月光鋪滿大地,紙窗被院裡樹木映上厚厚幾重陰影,躺在榻上清晰可見。
屋內洋溢着一片春光和愛的芬芳,林蕭探出手摸黑抓過牀頭上放着的一條手帕,給陸琨擦拭額頭上的汗粒兒。
一邊擦,一邊柔聲道:“夫君這陣子辛勞,今晚又累了,我們還是早點安歇吧。”
“爲夫不累。”陸琨忽然直起上半身將她壓在身下:“保證還能大戰三百回合,咱們再來?”
“唉呀!”林蕭立刻求饒,嬌聲道:“你不累我累啊,明晚咱再繼續唄?”
被壓着動彈不得,她只好假裝不情願蹬了兩下腿表示抗議。
“哼哼。”
陸琨不甘心地在她脖子上啃了幾下,這才放過她。
夜色正濃,林蕭蜷着身子趴在陸琨懷中,氣息逐漸平穩下來,緩緩閉上眼睛。
陸琨輕輕撫摸了下她的秀髮,“明日你和我一同入宮。”
林蕭又睜開眼:“爲什麼?”
“你在我身邊更安全,而且我想隨時看見你。”
“……哦,那好吧。”
反正在家也閒着無事,還不如入宮瞧瞧佳沐,林蕭就此應下。
隔日入宮林蕭遠遠瞧見內外到處掛着白幡,宮門口一片混亂,看守得人員也突然多了好幾倍,各個戎裝戴整。
問了陸琨才知二皇子一改從前溫順的一面,同太子對立,朝堂權勢動盪九個月,終於迎來巔峰狀態。
太子是皇后所生,二皇子是如貴妃所生,皇后性格溫婉,太子像極了她。
以前如貴妃沒被打入冷宮,二皇子的風頭就一直蓋過太子,如同如貴妃也比皇后風頭更勝一籌。太子皇后在二皇子如貴妃面前,就像個受氣包。
現在如貴妃打入冷宮,皇帝駕崩,留下的遺詔上明確昭示讓太子繼位成爲新任國君,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向鋒芒畢露的二皇子又當仁不讓了。
林蕭嘆口氣,自古皇宮皆如此,這事兒還得讓勞心傷身的秦太后定奪。
“夫君,你去忙,我去佳沐那兒等你。”
陸琨點頭,特意囑咐:“記得不可隨處走動,今日宮裡人多又雜,碰上麻煩不好脫身。乖乖等着,等我有空就去尋你。”
“我知道。”
“那我送你過去。”
“不用,這麼近的路,拐過彎去就是。”林蕭不想讓他繞過去又繞回來,多費功夫,便道:“有綠竹跟着我,你大可放心。”
陸琨思索片刻同意了,因爲秦太后還在等他。又細細囑咐幾句,便大步往卿和宮走去。
等他離開,林蕭帶着綠竹清雨拐上通往靈韻宮的小道。
叢叢綠草從石磚縫隙中冒着頭,宮內上空一片悲鳴,氣氛壓抑。
讓林蕭意外的是快要走到靈韻宮門前居然碰上了幾個熟人:千依、花如、夢柯、斐羽。
四女身着皇宮侍衛衣裳,蒙着黑色面紗,只露着一雙眼睛在外面,若是不認識的定會認不出,可林蕭只瞧着身段就認了個明明白白。
“幾位好久不見。”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她還是主動打了個招呼。
千依淺淺問道:“三夫人也入宮了。”
“是啊,夫君說不放心把我獨自留在家中,就帶着我一起來了。”
千依又問:“夫人可是要去靈韻宮?”
“正是。”
“夫人和苗昭媛的感情真好。”
“是吧,我倆自幼就是好姐妹,同穿一條裙子那種。”
千依忽然笑了:“真讓人羨慕。”
林蕭意味深長望着幾人,輕笑着道:“何必羨慕?幾位美人的母親不也有這種好姐妹麼?”
四女一僵。
千依謹慎盯着她的臉:“陸三爺同夫人伉儷情深,真是無話不說。”
“非也,這是我推測出來的。”林蕭淺淺一勾脣角:“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我,我就已經把事情來龍去脈推測出來,你們覺得我聰不聰明?”
千依同幾位姐妹交換了個眼神,道:“既然夫人如此有信心,何不娓娓道來,讓姐妹們看看夫人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
花如雙臂環胸,緊緊盯着林蕭淡定自若的小臉,也道:“不知三夫人會不會被打臉?”
林蕭:“我不過一句玩笑話,幾位美女何必當真?”
這時斐羽往一側走了幾步,擋住林蕭即將前行的小道。
“話既然說到這兒,夫人最好還是說清楚的好。不然我可要追究夫人要挾我們姐妹去營救陸三爺一事了。”
綠竹和清雨蹭一下就將林蕭護在身後,虎視眈眈盯着四女。雖然敵強我弱,敵多我少,但氣勢上不輸半分。
氣氛一時有些僵住。
“唉呀,你們這幾個女人!真是的!”林蕭一擺手:“綠竹清雨你倆讓開,我沒事。”
她的目光從四女倔強的臉龐掃過,無奈道:“是你們讓我說的,那我就說了,可別怪我揭短兒。”
“可以!”
林蕭前後左右看看無人,便壓低聲音:“我就直言了。十多年前不到二十年前吧,南方突然□□,皇上親自率兵鎮壓,可是遇到了點麻煩,於是就找了一位苗疆女子幫忙……”
她把前些日子楚悠然同她說過的話原封不動說了一遍,一邊說,一邊注視着四女的舉動。
四女紛紛睜大眼睛盯着她的臉,面色忽然變得沉重起來。
等林蕭話音剛落,花如突然冷聲問道:“你說得這些亂七八糟和我們姐妹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呀?”林蕭瞪大一雙美目灼灼望着幾人:“這失蹤苗女就是你們姐妹母親的好友啊,你們的母親也是天下毒母的徒弟,和這位關係比親姐妹還親。”
“我猜,這位苗女不堪重壓,也不想讓皇上爲難,便偷着出了皇宮杳無音信。大概結果並無善終吧?不然,你們四位也不會費盡心思從苗疆跑來京城,又找到陸三爺幫忙,想滅了皇上給苗女報仇……”
“嘩啦!”
林蕭還沒說完,一柄長劍已經指在她胸前:“你怎麼會知道?”
“休得對夫人無理!”
綠竹蓄勢待發準備救人,被林蕭制止:“別怕,她不會動我的。”
“可……”
“你先退下!”
“……是。”
綠竹不太情願退下,林蕭又解釋道:“我都說過是我猜的,其實就是推測出來的,畢竟只要做過的事就會留下痕跡,就像之前的我傻了吧唧胸大無腦一樣,常常被人罵一無是處。”
“當時一定很多人知道。”林蕭說話輕緩,不徐不疾:“你們同三爺商量,卻沒得到應允,最後實在等不及,就在年夜飯上親自動手給皇上下毒,可憐虞源九卻做了你們的替罪羊。”
不知不覺,千依輕輕把劍放下。四女沉默。
“我覺得你們好傻,三爺怎麼可能會出手幫你們?我們家諸多金銀財寶都是皇上賞的,三爺對皇上忠心耿耿,就算真覺得你們母親的好友冤屈,也不可能主動去對付皇上啊。”
林蕭無奈一攤手:“其實說到底,皇上對這位苗女還是有幾分情義的。他早就知道不是虞源九下的毒,爲了替你們開脫,乾脆讓虞源九承擔了。反正虞源九本就罪名昭著,也不差這一件。”
“你們見皇上一直還不死,一怒之下乾脆放火燒了寢宮。皇上本來可以逃生,因爲愧疚,加上體內毒性越來越重無藥可解,乾脆就投身火海當成被燒死了。”
“對於一個飽受折磨的人,死大概是唯一的解脫。皇上留了遺書昭告天下:更夫貪睡,不幸引燃寢宮內殿,火勢蔓延。”
四女徹底驚呆。
難道皇上不是被燒死的,而是主動投身火海而亡?
林蕭見四女此樣,便知自己預料無差。
又繼續道:“我其實有件事不明白,你們的母親和這位苗女關係既然這麼好,爲何她不親自報仇,而讓四位女兒前來?”
畢竟快二十年的事,還能想着替好朋友報仇雪恨,這閨蜜關係也是槓槓的。
千依是四女中的老大,也是最先從震撼驚呆中反應過來的人。
她微微嘆口氣,悲慟道:“我們的母親去年因病而亡,她想方設法報仇想了十幾年,都沒有成功。我知道,其實並不是她笨,而是她每次看見皇上鞠躬盡瘁處理朝政,便下不去手。因爲皇上已死,天下必亂。”
“母親死前和我們說,這仇不要再報,不過我們姐妹四人不甘心。憑什麼我們的姨母爲了生下那個孩子命喪黃泉?而那個肇事者卻依然穩坐上位?這不公平!”
林蕭眨眨眼:居然是姨母和親外甥女關係,難怪呢。